開封1044 第一百零六章 替罪羊
連日來,兩浙路轉運使郭琇一直沒有好好地睡上一覺,先是市舶司韓晚來與他訴苦,賭咒發誓要與白玉堂乾到底,
“我就不信,他一個小小的布衣商戶,竟還敢當著咱們的麵耍手段。想當年,就是他大哥在的時候,哪一次不是和咱們恭恭敬敬的,偏他來了就要翻天了?我偏不信這個邪,他家生意都在杭州,躲不過我這市舶司去,我定要同他鬥到底。”
接著是三司的王文禧,帶來了三司使王伯虞的口信,“兩浙路以貨抵賬的事,宰相大相公和禦史都知道了,三司的漏洞,自然由三司來承擔,但轉運使私下逼迫商家以貨抵賬,罪無可恕,還望郭運使三思,儘快決斷。”
郭琇苦笑了一下,心想,“儘快決斷?若不是三司催得緊,自己又怎能想出這一招?”
他仍然想同舒國公、賀正廷一處商議。
到了舒國公府,賀正廷將郭琇迎了進來,不及寒喧,一把將他拉進密室,又令人守在外麵,不叫不許進來。
郭琇進了密室,舒國公早端坐在主位,正在喝茶,他趕忙上前行禮問好。
舒國公示意他坐下,緩緩道,“郭運使想來已有所耳聞,近來你們兩浙路熱鬨得很。”
郭琇苦笑著答道,“國公爺不提,我也想向您老稟明的。韓舶使已下了狠心,他發毒誓,說什麼也咽不下這口氣,定要與白家拚上一拚。”
舒國公冷笑一聲道,“毒誓?若是誓言有用,那燕雲十六州便也不用如此費力拚命了。韓舶使自不量力,他此番輸定了,市舶司的事,郭運使不要再沾染了,以免惹禍上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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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還有一事要稟明國公爺,有人對我傳了三司使王伯虞的話,說咱們的事,大相公和禦史都已知道了,還說禦史必不肯乾休。我便來向國公爺稟告,此事該如何是好?”
舒國公抬眼瞧了一眼郭琇,冷冷道,“他們知道些什麼?說出來,不過是打量想從你嘴裡套出話來,唬你罷了。沉住氣,彆有點風吹草動,就像個慌腳雞似的,沒個主意。”
郭琇喏喏地答應了,但又不敢不說,仍小心地陪著笑,慢慢兒說道,“國公爺罵得是,我能見過什麼世麵,都是憑著您老的恩典,才做到了今天,不過……”
他小心覷著舒國公的臉色,試探著道,“三司的人說,白員外曾討要過三司與我們的交引文書,雖被沈副使給擋了回去。但那東西就在架庫上,若他一要再要,說不得,沈副使也抵擋不住的。”
舒國公聽了,哼了一聲,罵道,“一群沒用的東西!那人不過隻是一介布衣商賈,居然膽敢索要三司和轉運使的文書,你們也是不經事,怎能由得他呼來喚去的,這時候竟就不會與他分說分說了?才這麼點子事,竟將你們一個個唬成這樣。”
他站起來,在屋子裡踱了幾步,方纔開口道,“三司和轉運使的交引文書,便是使相和禦史,也要不得看不得。三司從來都隻向官家陳情,使相連過問的許可權都沒有,禦史也無權查訪。你和三司是一體的,即便有個什麼,也都推到三司身上,與你不相乾。”
郭琇忙答應了,又小心問道,“這……駙馬都尉那裡,該如何處置?”
舒國公素來瞧錢惟郎不順眼,冷笑道,“他很快便不再是駙馬都尉了,你又擔心個什麼?他已是窮途末路,便是此刻公主求情也無濟於事。讓他自家再鬨幾日吧,不要理會他。”
他喝了口茶,又向郭琇問道,“郭運使,你在常平倉裡的貨還有多少?將裡麵的東西都轉出去,不拘哪裡,快快出手。三司的事還好說,但常平倉的銀錢是要歸入元豐庫的,那可是封樁庫藏,是歸樞密院管的。若是被官家知道你在打元豐庫的主意,便是給你十條命也賠不起。”
郭琇聽了一驚,細細盤算了片刻,向舒國公道,“國公爺,常平倉裡東西不少,這一時也都弄不完。元豐庫咱們有些時日沒看顧了,想來也無甚事,國公爺也不必擔心。”
一聽這話,舒國公便急了,連聲罵他道,“你糊塗!內藏庫死了人,官家正在派皇城司徹查,若是被他們從那死人身上查到庫藏銀錢的疏漏,你可就有好果子吃了。”
郭琇被罵了,不敢還嘴。
賀正廷給舒國公遞了杯酒,輕聲勸道,“嶽父不要急,內藏庫與郭運使有什麼相乾?左不過,是三司出的毗漏,他們的人動了手,纔出了人命。若是要查,想來皇城司也隻會揪著三司不放。”
郭琇聽賀正廷幫自己開解,連連點頭稱是,“是,是,正如賀大夫所說。況且,沒有人知道篤耨香是咱們拿走的,三司那時候隻顧著死人的事,根本也顧不上查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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說著,他忍不住笑了一聲,又覺自己有些大膽,趕快收斂了神色,說道,“誰能想到,三司竟也在打元豐庫的主意,可不是巧了,他們竟悄悄地從元豐庫倒挪東西,膽子竟這般大。若不是國公爺提醒,下官也沒想到,竟可以用他們當筏子,趁機給咱們填補填補。”
舒國公呡了一口茶,沒有接郭琇的話,轉向自己的女婿賀正廷,“正廷,你近來倒是不錯,越發穩重了,有些我皇室子弟的氣度。這很好,不枉我這麼多年指點。如今不管是內藏庫,還是旁的事,明麵上與你、與郭運使都無關。你們兩個也儘量避一避,免得將來有個什麼風吹草動,引火燒身。”
賀正廷與郭琇連忙答應了,隻聽舒國公又道,
“官家不喜奢華,便下令禁止皇室使用篤耨香,但現下四海昇平,區區一點子香藥有何不可用的?我這侄兒也太過小心謹慎了。”
他轉向郭琇,“既如此,庫藏銀錢的事便也一並歸攏到三司頭上。郭運使,你要小心些,若是他們將三司逼得緊了,少不得也會將你咬出來。不過也無需憂心,王伯虞知道你是我的人,瞧我的麵子,他不敢與你隨意攀扯。你從手下選出一兩個人來,到時候推出去頂罪便是。”
郭琇趕快答應了,又重謝過舒國公的愛護,隻聽舒國公又說道,“我聽說,與你往來的那個人,彷彿與開封府有了勾連?你去查一查,若是真的,此人以後也不可再用了。”
郭琇點了點頭,“國公爺不必擔心,下官早換了更隱秘的線來運貨,決不會讓人查到咱們頭上。但駙馬都尉仍一意孤行,下官有些擔心,怕是會把咱們攀附上,若咬出了什麼,便不好了。”
舒國公冷笑道,“郭運使也說了,那些隨意攀扯的話,沒人會放在心裡。他手裡沒有咱們的實證,便是胡亂咬出些什麼,官家也不會信的。”
舒國公給賀正廷使了個眼色,賀正廷會意,從懷中摸出一張紙,遞給郭琇。
上麵寫著三個人名,是鴻臚大夫曹茚、轉運按察使韋驥、三司商稅案後行王文禧。
舒國公道,“若是被人十分追得緊了,便將這三個人推出去,他們手上沾的事不少,況且曹大夫本就與錢惟郎往來過密,早被人盯上了,將曹茚丟出去,也不算冤了駙馬都尉。隻是,”
他瞧了一眼賀正廷,笑道,“隻是王文禧與正廷連著姻親,若是要將他丟擲來,少不得,還要正廷親自去辦,更顯得大義滅親,眾人也說不出什麼來。”
郭琇和賀正廷忙答應了,郭琇起身告辭。
賀正廷送他出去時還不忘叮囑道,“若白員外來訪,切切不可見他,那人詭計多端。若有語失,被他捏了把柄就不好了。”
郭琇趕忙答應下來,與賀正廷告辭,從側門悄悄溜了出去。
他不知道,國公府對麵街上的一家腳店裡,一身便裝打扮的展昭和白玉堂正坐在店裡吃飯,將他的舉動瞧在眼裡。
他更加不知道的是,過了沒多久,賀正廷也悄悄溜了出來,沒帶一個隨從,徑直奔向浚儀橋的李家酒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