開封1044 第五十四章 小鬼現身
南宮和陶霧的話,仍有一星半點飄進了幾位客人的耳朵裡。
舒國公飲了盞茶,向南宮道,“我瞧這位將軍眼熟得很,彷彿是元旦大朝會陪在遼國使臣身邊的?”
南宮起身畢恭畢敬地答道,“王爺好眼力,下官是皇城禁衛軍的南宮懋,天禧節上也曾陪侍在王爺身邊。”
賀正廷在一旁聽了,端起茶盞向白玉堂笑道,“原來這裡還有皇城司的人,員外真是交友遍天下,居然在皇城司還有故交。”
白玉堂搖了搖頭,“這位將軍我原是不識的,今日也是頭一遭見。”
賀正廷聽了,便又轉向南宮,“今日員外廣邀貴客品茶,將軍卻一身官服前來,不知是否有公乾?”
南宮見問,連忙答道,“並不是下官故意身著官服,隻是諸位王爺貴客衣著華麗,而下官一介小小武官,薪俸微薄,這惟一拿得出手的衣裳,便隻有這件了。沒想到還是讓賀大夫感到不快,請見諒。”
顧屹風才晉了尚書列曹侍郎,年輕氣盛,忍不住介麵道,“不知今天是哪陣風,竟將皇城司的人都吹來了。請問將軍是來品茶的,還是來查訪人的?”
南宮一咧嘴,大大方方地笑答道,“顧侍郎此問,請恕下官隻能回答一半。起初是下官幾個月奔波忙碌,恰巧與展兄弟見了,他念我辛苦一場,便好意邀請我同來。也是我對員外的雅集實在好奇,眼饞得緊,便求了展兄弟幫我討張帖子,這才一並來了。”
賀正廷好奇道,“將軍說,隻能回答顧侍郎一半,那另一半呢?”
南宮麵有難色,臉有些微微泛紅,懇求道,“賀大夫,下官是個粗人,不會扯謊,請賀大夫莫要再問了,實在是皇城司的事,下官不能說。”
顧屹風依舊不依不饒,“這麼說來,還是和皇城司有關了。將軍隻說,這裡有沒有你要找的人?”
南宮像是被他們逼到了牆角,臉憋得通紅,腦門全是汗,情急之下,嗓門也大了些,“下官向來不拐彎抹角,說話做事都是直截了當,不能說,就是不能說。”
他急得話都說不利落了,求救似地望向展昭,“賀大夫、顧侍郎,你們不信,可以問我展兄弟,他也知道皇城司的規矩。”
顧屹風還沒說話,賀正廷搶道,“這位公子是白員外的好友,為何他會知道皇城司的規矩?”
南宮一臉被逼入絕境的樣子,展昭不得不站起來,向眾人一拱手,坦承了自己開封府緝司官的身份。
一場戲唱到這裡,白玉堂有些意外,也有些生氣。
他沒想到,竟是展昭主動邀請南宮來。而南宮居然如此兩麵三刀,一番話不僅背刺了展昭兩次,還向眾人暗示,他有“奉旨”督查的案件,誰也動不得他。
更氣的是,展昭原本是自己準備的誘餌,結果自己還沒用,卻被南宮輕輕的幾句“委屈”就給亮了底。
-----------------
駙馬都尉被舒國公罵了幾句,許久未開口了,這時卻忍不住冷笑道,“今日可是熱鬨了,一位皇城司的將軍,還有一位開封府的緝司,不知道的,還以為這裡有什麼要緊的人命案子,兩位竟是來捉人的。”
許漣熙在一邊介麵,“我卻不懂,為何將軍說,顧侍郎的話,你隻能回答一半?依我看,你竟是全都答了出來,還將你展兄弟的身份也一並都吐了個乾淨。我們又不是審問的鞫司官,何必要與我們說得這樣清楚,沒的擾了今天員外精心佈置的好雅集。”
許漣熙說得很公允,他有什麼心思,都明火執杖的來,尤其看不慣南宮這一套虛頭八腦的話,他又追問道,“方纔顧侍郎也問過了,我們這裡究竟有沒有將軍要找的人?若有,將軍不妨直說,免得日後鬨起來,同僚一場,大家臉上都不好看。”
南宮還未開口,一邊的楊老將軍緩緩道,“既是皇城司來辦事,我軍中人更不便在場,不如就此告辭,免得大家為難。”
說著,他道了聲惱,站起來就要走,卻被魏王一把拉住,笑著勸道,“將軍要走,豈不壞了員外的一番心意?便是我等也不能在此了。南宮將軍必不是此意,隻不過方纔顧侍郎問得太急,他一個從武之人,豈能不如實回答。將軍也是武人,定能明白。”
魏王這一番話既勸住了楊瑾,又替南宮挽了些麵子,順帶還敲打了顧屹風。
一番鬥嘴,席間最尷尬的其實是展昭,他沒想到自己這麼快就露了底。
但很快,大家的注意力就被崔秀才吸引了,也給了展昭觀察眾人的機會。
-----------------
原本待在一邊隻顧喝茶的崔秀才,聽了大家的議論,他自以為聰明至極,定能猜到皇城司要做什麼。
想著,他笑著站了起來,向眾人道,“諸位就不要為難將軍了,我雖到汴京城不久,但也有所耳聞,我猜,將軍定是為了那朱雀星宿下凡殺人的事。說不得,這神明在上,將軍有口難言,也是情理之中的。”
崔秀才這一番解說,可謂荒唐至極。
白玉堂忍不住悄悄譏笑,這套鬼神之說,原本就是他編出來嚇唬人的,沒想到,到現在還有人信。
舒國公、嘉國公、魏王、賀正廷、周暮綰、展昭、張墨辰等人不信鬼神之說,但大家都不想接崔秀才的話,便都一齊閉口不言。
顧屹風和許漣熙心照不宣,你一言我一語,似乎同南宮針鋒相對,繼而楊老將軍的話,又是警告,要南宮不可在雅集上造次。
大家的注意力都在南宮和顧屹風身上時,隻有展昭,悄悄盯著茶席上未開口的人。
聽了崔秀才的話,韋驥下意識哆嗦了一下,本來拿在手裡的茶盞險些滑落。
聯想到他幾月前頻繁出入道觀,展昭發現,韋驥似乎有些慌了,一副心不在焉的樣子,他喝著名貴的茶,卻如牛飲,眉毛都不動一下。
身後的茶童忙著給他添水,韋驥彷彿食不知滋味,隻是偶爾望一望對麵的駙馬都尉錢惟郎,和離自己不遠的曹茚。
失火的時候,母親會最先望向孩子所在的方向。這是亙古不變的真情至理,展昭自然懂。
在提到篤耨香事件時,不相乾的人會先惱怒南宮擾了雅集。而真正的凶手或知道內情的人,會變得緊張而不自然,會不由自主地望向他的同夥。那既是他的孩子,也是惟一可以保護他的人。
但駙馬都尉的臉色不大好看,似乎有些緊張,忙喝了幾口茶加以掩飾。
廣陵郡王坐在舒國公身邊,他是幾位王爺裡最年輕的,也是小輩,他坐在一邊聽著幾位皇叔聊天,自己卻不開口。隻是聽到崔秀才提及鬼神之說時,神情略有些不自然。
曹茚自從被駙馬都尉戳穿之後,便一直低頭飲茶,連果子都不多嘗一口,對周圍的景緻也無心賞玩。
現下眾人的關注點都在南宮身上,但曹茚仍如坐針氈,說不出的緊張,偶爾偷偷抬眼,不是看錢惟郎,就是瞄著韋驥。
展昭不知道曹茚和韋驥究竟誰是凶手,但有一點能肯定的是,有關篤耨香的案子,他們是知情的。
還有一個人也使展昭起了疑:便是引導眾人攻擊南宮的賀正廷。
賀正廷一臉正氣凜然,加之他人畜無害的相貌,沒人會懷疑他的動機。
但他卻偏偏就是那個煽風點火的,他先是輕描淡寫地將話題轉移到彆人身上,然後再引導眾人追問南宮,他自己則在一旁隔岸觀火。
-----------------
“雅集過後,要派人盯著韋驥和曹茚了。皇室麼,自有皇城司去查,與我無關,但是賀正廷……現下不知道他有什麼心思,姑且先看一看。”
展昭鬆了口氣,他吃了口果子,罐子黨梅酸溜溜的味道衝進嘴裡,直酸得他連連嘬牙,又趕快喝了一口茶。
放下茶盞,他向席間看過去,突然發現白玉堂一雙狡獪的眼睛正緊緊盯著自己,嘴邊掛著略有深意的笑,彷彿一隻鷹隼。
展昭見過最厲害的鷹隼,它們也最會戲耍獵物:它們將獵物先放出去,由著它四處奔跑,待到想出手時,再輕輕鬆鬆將獵物捉回來,好似遊戲一般。
此時的白玉堂便和鷹隼一樣,像是瞧獵物似的盯著自己。
展昭一激靈,趕快移開了眼睛。
此時舒國公開口道,“楊老將軍說得對,若要辦案,回你的皇城司去查。今日這裡都是員外的客人,莫要鬨得主人不安。”
這一番話,也是將南宮的插曲收尾,不許人再提。
賀正廷點頭稱是,韋驥彷彿鬆了口氣,隻有看不出究竟的傻秀才崔文禮一臉呆相,仍附和著高談闊論。
這一幕,被白玉堂儘收眼底。
-----------------
他麵上始終掛著微笑,不疾不徐地玩著手中的茶盞。盞中茶水倒映出他的眼睛,裡麵充滿了厭惡、仇恨,還有一絲殺氣。
“果然,還是這隻貓有用,這麼快就讓兩個小鬼現身了。希望接下來他能放聰明些,助我將更多的惡鬼引出來。”
茶盞隨著他的手輕輕晃動,茶水也微微顫動。幾乎就在一瞬間,他又恢複如常,仍是那一雙明亮、清澈的眼睛,和一臉恭敬的樣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