開局掃地三百年,一鍵功德成神仙 第114章 聾啞少年聽見了春天
那滯澀與顫抖並非錯覺,而是來自根源的哀鳴。
就在夜琉璃話音落下的瞬間,祭壇焦土之下,無數森然的黑藤如毒蛇般破土而出,死死纏繞住笑願之花的根係。
金色的光暈以肉眼可見的速度黯淡下去,那純粹的笑聲彷彿被一隻無形的手扼住了咽喉,變得嘶啞而痛苦。
變故突生,陳凡尚未來得及反應,身側的小阿滿卻猛地發出一聲壓抑的嗚咽,直挺挺地跪倒在地。
他雙手死死捂住耳朵,瘦小的身軀劇烈顫抖,臉上肌肉扭曲,顯露出極度的痛苦。
他張著嘴,喉嚨裡卻發不出任何聲音,唯有眼淚如斷了線的珠子滾滾而下。
他雖不能言,可一股磅礴而混亂的意念,卻如九天驚雷,悍然炸響在陳凡與夜琉璃的識海之中!
「還我笑聲!還我人生!」
那不是一個人的聲音,而是成千上萬,十萬亡魂彙聚而成的滔天怨念!
他們的聲音裡沒有憤怒,隻有無儘的悲涼與空洞。
每一個字,都像一把淬了冰的尖刀,剜心刺骨。
陳凡瞬間明白了。
這朵笑願之花吸收的,根本不止是虛無縹緲的願力,它更像一個貪婪的黑洞,將這片土地上所有被苦難與死亡掩埋的、最珍貴的快樂記憶,強行抽取出來,作為催生自身的養料!
而此刻,這些被掠奪的記憶正隨著黑藤的脈絡,被更深層的力量拉扯,彙向祭壇最核心的未知深處。
「阿滿!」夜琉璃驚呼一聲,一步踏前,扶住搖搖欲墜的小阿滿。
她指尖並攏,一縷精純的魔元如水銀般沁入小阿滿的眉心,試圖安撫他瀕臨崩潰的識海。
也就在這一刻,一幅塵封的畫麵,隨著那混亂的魂音,悍然衝進了夜琉璃的感知裡。
那是一個黃沙漫天的傍晚,年幼的小阿滿蜷縮在早已破敗的村口,身邊躺著他氣息奄奄的母親。
女人身上滿是刀傷,鮮血染紅了身下的塵土。
她用儘最後一絲力氣,抬起手,想要撫摸兒子的臉,卻隻能夠到他的衣角。
她的聲音微弱得像風中殘燭:「彆……彆怕,阿滿……娘……娘給你講個笑話……」
然而,她那個笑話,終究沒能說出口。
一支沾著血汙的馬槊從背後無情地貫穿了她的胸膛,亂軍的鐵蹄踏過她尚有餘溫的身體,將那未儘的笑語,連同她兒子的整個世界,一同踩得粉碎。
自那一天起,極致的悲慟與驚駭,震碎了小阿滿的聽覺,也鎖死了他的喉嚨。
他從此失聰失語。
但也正是這份死寂,讓他反而開啟了另一種詭異的「聆聽」之能——他能聽見這片土地下,所有亡魂的悲泣。
畫麵消失,夜琉璃心頭一震,看向小阿滿的眼神裡多了一絲難以言喻的複雜。
陳凡則在同一時間蹲下身,他沒有動用任何靈力,隻是用自己溫熱的手掌,輕輕握住了小阿滿冰冷而顫抖的手。
他將那本薄薄的《笑話集》塞進了小阿滿的掌心,彷彿那不是一本書,而是一劑能救命的良藥。
書頁無風自動,嘩啦啦地翻過,最終停在了一頁。
上麵用最樸實的筆跡寫著一行字:「鄰村的胖嬸烙餅時失手,一張大餅飛出去,正好壓塌了村頭王瘸子家的狗屋,全村人追著那條沒家的狗笑了三天三夜。」
一個無比簡單,甚至有些粗俗的笑話。
可就在此時,一股陰冷至極的血霧,伴隨著尖銳的譏笑,從祭壇的另一側彌漫而來。
姽嫿的身影在血霧中若隱若現,那一身殘霞般的嫁衣,在昏暗天光下獵獵作響,彷彿隨時都會燃燒起來。
「真是感人至深啊。」她的聲音充滿了嘲弄,「你們以為,區區一點歡笑,就能淨化這十萬英魂的怨念?太天真了!你們可知,這世間有多少笑容,本就是強顏歡笑,是比哭泣更深的絕望!」
話音未落,她手中斷掉的紅線猛地一揮!
刹那間,七盞慘綠色的燈籠騰空而起,懸於笑願之花上方。
那根本不是普通的燈籠,燈芯裡燃燒的,竟是七百個枉死者在臨死前,為了活命或乞求而擠出的、最虛偽的「假笑」!
這便是她用秘法凝練出的「偽願燈」!
燈光所照之處,笑願花本就枯黃的葉片上,瞬間浮現出大片大片的黑斑,彷彿被最惡毒的詛咒所汙染。
花瓣邊緣開始捲曲、焦黑,那僅存的、嘶啞的笑聲也徹底消失了。
【警告:純粹歡愉願力正在被汙染,汙染度17……32……51……是否啟用『渡厄替劫』方案進行緊急淨化?】
係統的警告音急促如鼓點。
「確認!」陳凡沒有絲毫猶豫。
一瞬間,璀璨而不刺目的金光,自他的心口位置洶湧而出,化作一道堅實的屏障,將岌岌可危的笑願花籠罩其中。
偽願燈的慘綠光芒被隔絕在外,花葉上的黑斑停止了蔓延。
然而,「替劫」的代價,也在同一時間悍然降臨!
陳凡的腦海中猛地一痛,一幅無比清晰的畫麵開始迅速褪色、模糊。
那是他穿越之前,在地球上關於母親最後的記憶——她站在廚房裡,圍著碎花圍裙,回過頭對他溫暖地笑著。
可現在,那張他刻在靈魂深處的臉,正在飛速消失,隻剩下一個模糊的輪廓。
他拚命地想,卻怎麼也記不起母親的眉眼。
那是他在那個世界,最後的牽掛。
劇痛讓他的額頭滲出冷汗,但他臉上的神情卻依舊堅定。
他看了一眼懷中痛苦的小阿滿,又看了一眼那本《笑話集》,深吸一口氣,用儘全身力氣,大聲念出了書上的那個段子:
「鄰村的胖嬸烙餅時失手……一張大餅飛出去,正好壓塌了村頭王瘸子家的狗屋……」
他的聲音洪亮而清晰,帶著一絲壓抑不住的顫抖。
但隨著每一個字的念出,一縷比之前更加純粹、更加凝實的金色笑聲,便從他身上剝離,緩緩注入被金光籠罩的花心之中。
「……全村人追著那條沒家的狗,笑了三天三夜!」
當最後一個字落下,那縷金色的笑聲徹底融入花心。
笑願花輕顫一下,一片焦黑的葉子,邊緣竟重新泛起了一點嫩黃。
有效!
陳凡精神一振,正要繼續,懷中的小阿滿卻突然有了動作。
他淚流滿麵地看著陳凡,看著他因記憶被剝離而痛苦卻依舊強撐的臉,看著他手中那本散發著微光的笑話集。
這個失聰失語的孩子,在這一刻,彷彿聽懂了世間最動人的言語。
他猛地一用力,掙脫了夜琉璃的攙扶,雙手抓住自己胸前的破爛衣襟,狠狠向兩邊一撕!
「嘶啦——」
衣衫破碎,露出了他瘦骨嶙峋的胸膛。
而在他的胸口正中,赫然有一道猙獰而陳舊的疤痕——那正是當年亂軍的馬槊,在貫穿他母親後,又順勢刺穿他喉嚨時留下的。
那一擊,不僅奪走了他的聲音,也讓他從此與歡笑絕緣。
下一秒,小阿滿做出了一個讓所有人都始料未及的舉動。
他低下頭,用儘全身的力氣,狠狠咬破了自己的舌尖!
一捧血霧,混雜著他最本源的精氣,猛地噴出,不偏不倚地落在了笑願之花的根部,瞬間被那些纏繞的黑藤所吸收。
他這是在獻祭!
以自身殘缺之軀為媒介,將自己最寶貴、最獨一無二的記憶獻祭而出——那份源自陳凡、讓他第一次「聽」見真正笑聲的記憶!
刹那間,天地震動!
那朵瀕臨枯萎的笑願之花,彷彿被注入了開天辟地以來最精純的生命甘泉。
所有的黑斑與焦痕瞬間褪去,金光暴漲!
那些纏繞根係的黑藤發出了淒厲的嘶鳴,寸寸斷裂、化為飛灰。
花開二度!
這一次,綻放的不再是單一的笑聲。
而是清脆如銀鈴的童稚笑聲,爽朗如烈酒的壯年笑聲,慈祥如暖陽的老者笑聲……萬千種不同的笑聲交織在一起,如山泉,如海潮,滌蕩開來,席捲了方圓百裡!
笑聲所及之處,白骨之上生出青苔,焦黑的土地返泛新綠。
遠處村落的廢墟之中,幾個徘徊了百年之久的遊魂,在聽到笑聲的那一刻,身形一滯。
他們彼此對視,空洞的臉上,竟緩緩浮現出一絲釋然的微笑。
下一秒,他們的身影便如青煙般漸漸淡去,徹底消散於天地之間——他們,終於得以安息。
祭壇之上,那顆黑色的種子停止了搏動,所有的邪異氣息儘數收斂,彷彿陷入了沉睡。
「噗通」一聲,小阿滿耗儘了所有力氣,軟軟地倒在了陳凡的懷中。
他氣息微弱到了極點,但嘴角,卻帶著一絲從未有過的、安詳的微笑。
【特殊功德達成:以殘軀承願,以靜默傳聲。】
【獎勵解鎖:天賦——無聲講道。】
夜琉璃靜靜地凝視著相擁的兩人,眼神複雜到了極點。
她緩緩抬起手,修長的指尖輕輕觸碰自己的眉心。
隨著那滌蕩天地的笑聲,一段被塵封了不知多少歲月、屬於她前世的記憶,悄然浮現。
百年前,同樣是在這片土地上,她曾抱著一個早已冰冷的孩童屍體——那正是幼年的小阿滿。
她在漫天神佛前,用泣血的聲音立下重誓:「若有來世,我必讓天下孩童,皆可放聲大笑。」
誓言猶在耳畔,與此刻的萬千笑聲重疊。
風,輕輕吹過。
遠處,早已被世人遺忘的藏經閣廢墟中,一個身著布衣、手持掃帚的金影,緩緩抬起頭,望向祭壇的方向,低聲呢喃:「因果輪回,宏願再起……第三位守願人,已就位。」
一切似乎都塵埃落定。
那漫天的怨氣與陰霾,隨著純粹的笑聲煙消雲散。
陳凡抱著昏睡過去的小阿滿,隻覺得身心俱疲。
然而,當他低下頭,目光落在自己手中的《笑話集》上時,心中卻沒來由地升起一股寒意。
這場勝利,代價是忘卻。
他用自己最珍視的記憶,換來了淨化怨唸的力量。
戰鬥結束了,可一個全新的、更加私人的空洞,卻在他心底悄然形成。
他看著那本已經有些破舊的書冊,第一次覺得,這本承載了無數歡笑的書,似乎也同樣承載了一種無法言說的、沉甸甸的重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