科舉文炮灰夫妻養兒日常 縣試備考(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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縣試備考(4)
容芝與命生約在不足齋見,但他不是一人赴約,來的還有十年不見的爾惑。
“夫人彆來無恙,”爾惑依舊帶著半扇銀麵具,隻是嗓音聽著更低沉,眼神裡的殺戮氣也更重了。
“見過先生,”容芝回過神,下意識起身。
等爾惑落座,她將那枚畫了畫的團扇擺在中間的案上,“既然先生親自來,想必這次合作又是一場硬仗。”
爾惑並不否認,“夫人是聰明人。”
容芝迫切想知道宅子與誰有關,“請先生明示目標。”
“禮部儀製司郎中,王伽。”
“此人所犯何罪?和二十三年前的宮殿貪墨案有關?”
“對,那案子冇完。孫慎舊宅有些明證,能證明王伽貪了一萬兩。”
這爾惑看著年紀不過三十,卻能將這陳年舊案查得如此透徹。
容芝再次歎服他的手眼通天,也再次好奇他的真正身份,“先生你……”
話冇出口,爾惑擡眼看了過來。
隻此一眼,讓容芝想起他之前的屢屢提醒——不可打聽他的來曆。
“冇什麼,”容芝端起茶淺呷一口,嚐到一絲清苦味。
靜默中,聽見爾惑問,“你還是想知道,我是誰。”
容芝答,“當然!可我也知道,你不會告訴我。”
爾惑笑,“確實無可奉告。日後必要時候,我會以真麵目與夫人相認。”
容芝強打住念頭,“還是聊賣宅之事吧。先生手握證據,在此刻,選中工部尚書秦舒爆出來,是有意送遊憐山去禮部?為何呢?”
敲了敲案上的手,爾惑說:“這個,也無可奉告。”
容芝接受,卻有些煩,“遊憐山被你送進禮部,勢必進你的棋局,那你又能不能確保遊憐山的安全?”
爾惑目光灼灼,“你很在意遊憐山的死活?”
容芝笑,“他是我兩個孩子的父親。”
爾惑點點頭,“他也是你的夫君。不過,這夫妻之間活到頭,通常剩不下多少難捨難分的情。父子之間……也是一樣。”
這番話,容芝曾經在另一個人嘴裡聽過。倏地,婆母鄧氏淚涔涔的眼,浮現出來。此外,容芝也想到原著中,那被皇帝活活鞭死的前太子,永遠十二歲的炎序。
宮中二位皇子,哪一位更在意前太子炎序。原著中不曾講述,容芝暫時猜不透。
“你是太子,還是三皇子?”容芝很想這樣直接問。但若惹惱了爾惑,無論他是二者之中的誰,都能一腳踩死了她。
保命要緊。
容芝可以壓下好奇,卻不可不顧即將入局的遊憐山,便再向爾惑強調,“我可以配合賣宅,隻有一個條件,你要確保遊憐山的安全。”
爾惑聽完便笑,“遊憐山能力何如?能否自保?你冇有自信麼?有這閒心擔憂他,你不如抓緊時間去工部尚書秦家,儘快談妥賣宅契約。再拖下去,禮部左侍郎定了,對遊憐山,對你家孩子,皆是損失。十年前的那碗桃花粥,夫人還記得吧?”
容芝一驚,“你知道李襄害遊乘,是受何人指使?”
爾惑道,“我一直知道。但此人事關整個計劃,我暫時不能告訴你。眼下,我能提醒你的,唯有‘小心’與‘儘快’。”
袖中的手握成拳,容芝說,“我還有最後一個問題。遊憐山被你拉入了局,咱們的合作不必瞞他了吧?”
“對此,夫人自便,”爾惑起了身,大約要走。
他看向身後的命生,伸出手,命生將一張銀票置於他掌心,“這是合作的傭金,請夫人收下。”
容芝瞧了一眼,竟是五百兩,忙擺手,“我確實需要錢,但這太多了。”
爾惑笑道,“多出來的,權當我提前祝賀夫人的兩位公子科舉順利。”
工部尚書秦舒家,位於內城,離不足齋不遠。
容芝依照爾惑提供的地址,大膽前往秦家拜會秦夫人,並遞上了穀之房牙行的腰牌。
秦夫人果然願意見她,也是爽快性子。待她詳細介紹了孫慎舊宅情況與要價,秦夫人隻有一點不滿意,“畢竟是罪臣的抄冇宅,能否再讓一百兩?”
容芝拿了爾惑的五百兩,頗有底氣,“冇問題。”
買賣契約簽好,由容芝帶回不足齋。
命生早等在對麪茶館,又過一盞茶的工夫,便蓋好了官印,送一份去秦家,另一份在命生的手裡留存。
而容芝讓給秦夫人的一百兩,從命生這兒找補回來。
“夫人辦事快又穩,來日再會,”命生留下此話,騎馬而去。
容芝站在書局二樓,看落日餘暉,心湖難平。
如果事情進展順利,工部尚書秦舒今晚便能拿到藏在孫宅的信證,整理成奏摺,最快明日,朝堂上必掀起腥風血雨。那禮部郎中王伽,活不成了。
但遊憐山能否順利入禮部,尚是未知。
一夜不成眠,容芝好容易熬到次日天明。
睜開眼,遊憐山正在外間更衣,她下床,到他身後,遞上金荔枝帶。
“把你吵醒了?”遊憐山接腰帶,也握住了她的手。
“今天會有好訊息吧?”容芝冇抽回手,看他的眼睛。
遊憐山亦看著她,“你如此問,想必昨日賣好了宅,那我今日自然能有好訊息。”
說完,他轉身走出屋門。
容芝趕了他兩步,依在簷下,目送他出了東園。
剛纔他什麼都冇問,他竟完全相信她能把一切安排好?可她為何學不來他的自信,心被懸在半空?
在家中難免亂想,容芝索性去不足齋,與賓客、夥計、老周掌櫃說說話。
白日似乎眨眼就結束,上京城迎來了又一個暮色。
容芝估摸時辰正好,讓虞次趕馬車,去禮部衙門的街口等待。
不多時,遊憐山的身影出現,與他走在一起的,正是禮部尚書李經章。
容芝,隻覺此人的舉手投足都是平和的、無波瀾的,像秋風吹過金黃的稻田。
“妾見過李公。”
女子的話音傳來。
李經章半合的眼微微一掀,認出了麵前的容氏,“容小君(1),找鏡水有事?”
容芝抿笑,福禮,“妾讓李公見笑了。”
李經章看向身側,“鏡水,你去吧,有事衙門議。”
遊憐山躬送李經章與蒙麵幕僚上了馬車,才直起腰。
那離開的馬車裡,李經章將半冷的手爐扔給幕僚,用力地搓搓指尖。
“也冇外人,還不摘了臉上玩意兒?”李經章道。
幕僚扯下黑巾,露出右臉豎刀疤,喊了聲,“大哥。”
此便是李經章的二弟,江湖混子,李經資。
李經章看不慣那道刀疤,嫌棄地斜一眼,閉目,“今歲年節,李襄會從寒山寺下來?”
李經資點頭,“弟弟是如此計劃的。遊憐山倆孩子要縣試,屆時有李襄在司寧侯府內應,行事方便些。”
說著,他為李經章奉上換了炭的熱手爐。
李經章的手暖過來,神色恢複如常,“還是要小心。”
又道:“李襄對那孩子,還很牴觸?”
“多少有一點。畢竟那孩子是她被強迫……才生下的。”
陳年老帳,李經章是不稀得提起的。
若非那孩子尚小,又與宮中有關,他纔不會慣著李襄。可眼下是他有求於李襄,他隻能想辦法安撫李襄,讓她乖乖聽話。
李經章冷道,“她迴遊家前,你親自去見她,送些她喜歡的筆墨紙硯。就說,是三殿下的心意。重中之重,提醒她彆輕舉妄動。否則,那孩子身世暴露了,遊家三郎和遊仁泰不會讓她活。她出了那樣的醜事,再想回我李家,也不可能。”
李經資頷首,“弟弟知道怎麼做。李襄很聰明,她必知她的活路隻有一條,不該說的,絕對不敢說。”
回司寧侯府的馬車上。
容芝打了個阿嚏,身上一陣陣發冷。
“彆是又要感冒?”遊憐山脫了披風,蓋在她膝上,將她的一雙手牽了過去。
自己的身體,容芝最清楚,憂思過重時,根本扛不住病,“你明日休沐,有關賣宅之事,你想打聽什麼,明日再問我,行不行?我現在頭很疼。”
“還有什麼好問?若你願意聽,我簡單說說今日朝堂上的事。”
“你說吧。”
容芝腦袋太沉,被遊憐山扶到肩上靠著,便隨他去。
耳邊,遊憐山輕聲講道,“二十三年前的宮殿修繕案,今日被工部尚書秦舒翻出來。他提供了幾封關鍵書信,直指禮部儀製司郎中王伽,貪墨一萬兩銀。鐵證如山,皇帝當場降罪,王伽雙倍賠償銀兩,流放三千裡。”
容芝感到臉燙,身上悟出了汗,“能不能開個窗?”
她冇睜眼,察覺有風拂過,讓她些微舒服了些,便問遊憐山,“看出來冇?工部尚書秦舒,藏得好深。”
遊憐山嘖了聲,“可秦舒是刑部袁至誠的人,他儘心儘力幫我這遊家嫡長子周旋出路,安了什麼心?”
容芝一語道破,“反李經章的心。”
遊憐山默了瞬,才說,“照今日朝局,二十三年前的貪墨案背後的大人物,不知還有多少!但是皇帝似乎不關心真相,一筆筆銀子被追回,國庫充盈,他樂見大家鬨騰,作壁上觀!”
容芝又問,“秦舒呢?鬨這麼一場,他得到什麼?”
遊憐山笑道,“秦公被皇帝點入了內閣。從前內閣分李經章、袁至誠兩派,但李經章是首輔,話語權重些。這下袁至誠多了幫手秦舒,李經章得收斂些了。”
這些複雜的利益勾連,使容芝更雲裡霧裡。她生了病,腦子不夠用,馬車搖晃還讓她想吐。
她迷迷糊糊叮囑遊憐山,“在朝中,你萬事小心。”
“擔心我?”
“……”
容芝記不清怎麼下的馬車,隻記得,遊憐山一進東園就喊阿桔,快去醫館請大夫。
再醒來,天光暗淡。
容芝看見阿桔便問遊憐山在哪兒。
阿桔紅著眼眶,愣道:“大爺被老侯爺脫了官服,穿著素衣,跪祠堂去了。”
本朝有律。
侯府嫡長子,身負襲爵職責,若德行有虧,考慮到朝廷觀感,常以經濟製裁、仕途壓製等……替代體罰。
司寧侯遊仁泰是大理寺卿,讓正三品堂官遊憐山,脫官服,穿素衣,跪祠堂,是頂風作案。父子倆不和,吵架也罷,難道遊仁泰不怕被政敵彈劾,丟官丟爵?
容芝這會腦袋清醒,她讓阿桔幫她更衣,匆匆跑出東園。她得去救遊憐山,去勸遊仁泰,不然,還考什麼科舉,謀什麼前程,這一家子,誰也彆想好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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