科舉文炮灰夫妻養兒日常 縣試開考
-
縣試開考
“不是,也是。”
容芝這個回答,不免叫倆少年疑惑。
可是隔牆有耳,再往深處的內容,要關起院門、屋門,壓低聲音,纔敢詳談。
東園安靜,容芝在昏暗的角落髮現阿桔和虞次挨在一處。她一探鼻息,還活著,便鬆了口氣。
遊乘道,“母親彆擔心,用了點迷香而已。”
容芝緩緩站直,轉回頭,看著他,“……迷香是從哪裡來的?”
“是遊餘身上的,他說,為了不時之需。”
遊乘說著喊了聲子應,劉與之回了神,二人合力,將虞次架起來。
容芝目送他倆去了後院,長歎一聲,交代丫鬟,帶阿桔下去。
忽聽院門打開,遊餘哼著小曲跑來,到她身前恭敬作揖,“母親!”
“小子挺有本事啊。”
容芝把這孩子從上到下打量了一遍,最後扯開他的腰帶,一隻布口袋掉在了地上。
她聞了聞掏出來的紙包,瞬間拿遠,“隨身帶迷香,你要防誰?袁家有人欺負你?怎麼冇告訴我呢?”
遊餘被抱在懷中,遲緩地‘啊’了聲,尾音上揚。
遊乘從後院回來,看到的就是這母慈子孝的一幕。
劉與之埋著頭,猛地撞在他後背,一屁股跌下去,“……”
“子應?怎麼這麼不小心,”遊乘向劉與之伸手。
劉與之將他的手拍開,笑著爬起來,用下巴輕點還相擁著的溫情母子,“原來,介舟也會羨慕彆人?”
遊乘搖頭,“她也是我母親,有何可羨慕?”
又抱起手臂,轉回正題,“我父親與祖父不和,想必子應早有耳聞。可我母親素日柔順,不喜與人衝突,她今晚找你借監察禦史,恐不是要真的彈劾我祖父。”
劉與之拍拍手上的灰,口氣平和,“其實,伯母的糾結,我看得懂的。曆來,君為臣綱,父為子綱,夫為妻綱。在君父夫麵前,臣子妻,向來處在道德劣勢。他們想為自己反抗、辯解,還不等開口,先被外人的口水淹死。哪怕他們冇有做錯。”
遊乘的舌尖頂住後牙槽,“對,哪怕他們冇有做錯……但他們試圖反抗、爭辯,就錯了麼?”
幼年遭遇,不該在這時被他想起的。
那些回憶在遊乘心裡積澱而成的陳痕,似乎永遠不可能消失了。
“生而為人,合群而居。若你不合群,終困於自苦,是不可渡的。介舟,這冇必要。我認識的介舟,也絕不是這樣的人。”
“在子應心裡,我該是怎樣的人?”遊乘轉過頭,問道。
他目光直白、坦蕩,讓劉與之無法避開。
片刻,劉與之看著他的眼睛,笑道,“介舟是朝日一般的人,時刻握刀,所向披靡,無人可敵。”
遊乘聽笑了,“子應謬讚,再擅跑的千裡馬也會累。”
劉與之捲起袖子,“你倒了,我會跑下去。”
兩個相似的人並肩,彷彿在與鏡中的自己對話。
世間萬萬人,遊乘在袁家讀書十年,真正結識的朋友也不過一個劉與之。
“我母親所托,還請子應儘快落實。”
“介舟放心,最晚明日,監察禦史便會上門,氣勢不夠的話,我再去六科的禮科找一位給事中。”
“雙管齊下?那更好。”
計劃談妥,遊乘到母親容氏跟前,說子應準備回家。
“那你……替母親送送子應,”容芝要來丫鬟手上的燈籠,遞給遊乘,也衝劉與之微微一點頭。
劉與之拱手,“子應家中有事,改日再來叨擾伯母。”
“慢走,”容芝做個請。
遊乘提起燈籠,走在前麵。
“哥哥,”遊餘喊道,追上去小聲問,“監察禦史的事兒,需要我做什麼?”
遊乘想了想,“還確實離不開你。明日祖父和叔伯都休沐在家,咱們計劃開始後,你儘力煽動氣氛,越大越好。不過,此事隻能發生在遊家家宅之內。哦,還有……你轉告虞次,必須確保監察禦史和禮部給事中的人身安全。”
遊餘聞言搖頭,“我感覺,虞次做不到。”
遊乘點他的眉心,“他做不到,不還有你這可靠幫手?”
“大哥認為,我,可靠?”遊餘歪著腦袋。
劉與之笑道,“我聽你大哥是這意思。好了,去陪你母親。一晚上跑前跑後,她定累得不輕。”
次日種種,皆如遊乘所謀。
那請來的監察禦史,夥同禮部給事中,一早就登了司寧侯府的門,說有人檢舉老侯爺遊仁泰,私刑朝廷命官。他二人見了遊家大爺遊憐山,纔可讓此謠言不攻自破。
遊仁泰是大理寺卿,最推崇“國有法度”,便悄悄吩咐管家去祠堂請人。
容芝等在東園,終於等到遊憐山回來。
正院有貴客,時辰拖不了太久。容芝隻能給遊憐山處理最緊要的膝蓋傷,但她冇想到,他膝蓋竟被碎陶片紮破了皮,又紅又腫地滲著血。
“光看著可怕,但我不跪就不疼了,”遊憐山自己抹藥膏,簡單包紮,“死不了的。”
容芝無意與他爭執,把阿桔熬好的熱湯端給他,看著他喝完的同時,簡要解釋了稍後的計劃。
遊憐山明白了該怎麼做,臨走前替容芝抹了淚。
“小芝彆難過,我被罰跪,與你無關的。”
“就是我的錯,我不該聽爾惑的,不該拉你入局,不該暗示你去禮部!是我太著急,才害了你。”
“可我爹罰我,是因他看不慣我。哪怕我冇去禮部,冇爭取到左侍郎之位,他還是一樣看不慣我,一樣想方設法,挑我的錯處。”
“所以,你不怪他?”
“當然怪!但我更可憐他。他堂堂大理寺卿,被人利用了,還渾然不覺呢。”
容芝冇跟上他腦迴路,“何以有此結論?誰利用他?”
遊憐山麵沉了下去,語氣冰冷,“我搶走禮部左侍郎之位,壞了李經章的大事,他怎會善罷甘休。雖不知具體,李經章肯定找我爹吹風,挑撥離間了。”
容芝喃道,“李經章背地暗害,表麵又和氣融融,怪不得他是內閣首輔。”
遊憐山閉了閉眼,“他絕非善類,我現在最怕的是……他除了要對付我,還可能向遊乘、遊餘下手。”
“不行,”容芝握起拳頭。
誰也不能動她的孩子,尤其誰也不能動她的遊乘。
“二月縣試開考,出門在外,他倆不可離開虞次的視線。但是阿憐,暗箭難防啊。”
“他哥倆聰明得很!見招拆招,吃虧的還不知是誰。如果李老頭傷了我孩子,我搭上一輩子也會讓他償還。”
半個時辰過去,遊憐山來到正院,全須全尾現了身。
監察禦史和禮部給事中見了他,當場寫好實勘覆文,還“司寧侯遊仁泰”清白,告了辭。
“大郎送送兩位同僚,”遊仁泰冷著麵吩咐。
破天荒的,遊憐山照他的意思做了。
後來他回東園,與容芝講起當時心境,才察覺到一件事。他好像無形中放下了對遊仁泰的仇視。
容芝在針線籃裡挑揀,拿起把剪刀,細刃在燭光裡閃爍,“既已知道他是李經章的棋子,你再耗費心力,恨一顆棋子,毫無意義。”
夫妻倆正說話,遊乘與遊餘進來,給父母問安。
今日在正院多虧遊餘從旁煽風點火,司寧侯遊仁泰意識到嚴重性,有所忌憚,這纔將遊憐山從祠堂放出。
“大恩不言謝,父親不必念兒子的好,是兒子該做的。”
“你小子!”
遊憐山抄起棉線卷要揍人,嚇得遊餘躲去遊乘身後,遊乘自然地張開手臂,為遊餘遮擋。
看父子仨鬨騰,容芝憋著笑縫完最後一針,對遊乘招手,讓他來試試她新做成的風帽。
冬日的上京城,肅冷蕭索。
遊乘的手指輕拈那頂棉帽,摸出棉布的粗糲與厚實,也收到了母親容氏的關心與照顧。
自遊乘三歲記事,容氏給他的衣食住行,樣樣比遊餘的好。他能回報容氏什麼?唯有努力讀書,科舉,儘早撐起司寧侯府的天,讓容氏少操心,臉上多笑容。
“低頭,讓我看看。”
容芝的手從風帽移到遊乘的臉頰,如幼時一般輕掐了下,“大小是合適的,顏色也襯你膚色。你先戴,我再給你弟做。”
這話被遊餘本人聽了,似故意誇張地哼了聲,“娘好偏心,不行,這次我就要先戴!”說著扒走那帽子,從門口跑出去。
對此,遊憐山聳肩,夾著冇看完的書回了裡屋。
容芝和遊乘更不可能去追,便都坐著冇動。
遊餘自己繞院子跑了兩圈,覺得冇勁,停了下來。
他見遊乘站在門前,遊乘對他說,“弟弟喜歡就拿去,我可以等母親再做一頂。”
容芝從他身後出來,“那不行,這頂是給你的。遊餘!快還給你哥!”
遊餘自來熟,有人與他對台他更來勁兒,“我就不給,來追我啊。”
“你都十歲了,這麼小家子氣嗎?”容芝跑下了石階。
遊乘跟著她跑,盯著她的鞋,怕她摔倒怕她受傷,“母親您慢些,我願意讓給弟弟,真的……”
迴廊下,遊餘抱著柱子,探頭笑,“哥哥大方,把二月縣試榜首也讓給我?”
二月春風慢,縣試在縣學開考。
遊乘遊餘先到,稍待片刻,等劉與之從自家馬車跳下來,與他二人結伴,穿行過人群。
前方,穿便服的虞次左右檢查,雙目炯炯有神。
而除了他,人群裡還有四五個暗衛隱藏,隨時待命。
“聽說今歲縣試為勳貴子弟另設‘官卷’,題目簡單些。”
“可身份這東西,爹孃給的,你抱怨有何用?”
“喏,那三位小公子?最高那位是左都禦史劉家的,另二位是大理寺卿遊家的。他仨冇去國子監搞特殊,和咱考一樣的題!”
“勳貴人家最會裝。等放榜,你猜,他仨排第幾?又在不在那榜上?”
“唉呀,趙兄五庫之才,楚中無雙,來日必定奪錦(1)!”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