啃饅頭二十年,卻是父母的試探 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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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們想出國找我的訊息,是表妹在家族群裡“手滑”發出來的。
截圖裡林國棟的谘詢記錄刺眼得很。
“去a國最快多久能辦簽證?”
“有冇有辦法加急?”
每個字都像帶著鉤子,要把我從這好不容易喘口氣的地方勾回去。
底下趙秀蓮的語音條更像淬了毒的針,點開時她的聲音十分尖利。
“就算砸鍋賣鐵,也要把她揪回來給弟弟養到大!她欠我們的,就得用一輩子還!”
我盯著那條語音看了半分鐘,原來在她眼裡。
我這輩子的用處,就是給那個剛落地的男孩當墊腳石。
冇過幾天,表妹又偷偷發來訊息,字打得飛快。
“姐,他們簽證被拒了,旅行社說資料造假,以後可能都不好辦了。”
後麵跟著個歎氣的表情,像替我鬆了口氣,又像替他們惋惜。
我盯著那行字看了很久,久到螢幕自動暗下去,映出我自己模糊的臉,冇回。
再見到他們,是在國內新聞的推送裡。
標題紅得像血:《名校留學生拉黑家人,捲走弟弟奶粉錢,父母街頭痛哭求公道》。
點進去的瞬間,趙秀蓮的哭聲先炸出來。
她抱著繈褓中的男孩,舉著件洗得發白的小棉襖。
對著鏡頭哭得渾身發抖,肩膀一抽一抽的,像是要把這二十年的“委屈”全倒出來。
“大家評評理啊!這是我女兒小時候穿的衣服,補丁摞補丁,我捨不得扔啊!”
“她考上頂尖大學,我們砸鍋賣鐵供她,結果她留學後就拉黑全家!”
“就連親弟弟的奶粉錢都搶啊!”
她抹著眼淚,把孩子往鏡頭前湊了湊,那皺巴巴的小臉在鏡頭裡晃了晃。
“你們看這孩子,生下來就冇見過姐姐,她怎麼能這麼狠心啊”
螢幕上的小棉襖,我認得。
是巷口張奶奶給的舊款,袖口磨出厚厚的一層毛邊。
趙秀蓮當年隨便用了塊破布縫了圈邊,說“耐穿”。
我穿著它熬過三個冬天,後背被書包磨出個洞,她就用同色的布補了朵歪歪扭扭的花。
我還傻乎乎地跟同學炫耀“我媽縫的花好看吧”!
那天風大,同學指著我後背笑“像朵爛掉的喇叭花”。
我卻梗著脖子說“我媽縫的,比你們的都好看”。
原來那朵被我寶貝了很久的“爛喇叭花”,現在成了她賣慘的道具。
評論區的罵聲像潮水湧來,瞬間蓋過了新聞本身。
“讀那麼多書有什麼用,心是黑的!”
“這種白眼狼就該驅逐出境!”
“父母養她這麼大,連弟弟的奶粉錢都要搶,良心被狗吃了”!
有人扒出了我留學的學校,甚至有人找到係裡的郵箱,發郵件罵我“冷血無情”“忘恩負義”。
那些文字像帶著倒刺,紮得我指尖發麻。
他們不知道,那件小棉襖是我唯一的冬衣。
不知道我啃冷饅頭攢的錢被換成了嬰兒房的金手鐲。
更不知道我被叫做“白眼狼”的這二十年,是怎麼把“懂事”兩個字嚼碎了嚥下去的。
導師把我叫到辦公室,遞過來一杯熱茶,水汽氤氳了他的鏡片。
“網上的聲音彆往心裡去,清者自清。”
我看著他鏡片後溫和的眼睛,突然鼻子一酸,眼淚差點掉下來。
原來被人信任的感覺,是這麼暖,暖得讓人忍不住哭出來。
關掉網頁時,指尖在螢幕上頓了頓。
視頻裡林國棟正對著鏡頭控訴,唾沫星子都快濺到鏡頭上。
“她從小就自私,有好吃的自己藏著,我們以為窮養能讓她懂事,冇想到養出個白眼狼!”
他說這話時,身後的背景是家新開的母嬰店。
趙秀蓮正抱著男孩在裡麵挑最貴的奶瓶,笑得眼角堆起褶子。
像小時候被鎖在屋裡,聽著外麵他們和親戚說笑,桌上擺著給客人的糖果。
而我攥著空口袋,那種透不過氣的悶。
我點開購票軟件,輸入“倫敦-北京”,航班資訊跳出來時,手指懸在“確認”鍵上,抖得厲害。
那些年被偷走的“懂事”,被踐踏的真心,那些啃過的冷饅頭、凍裂的指尖、被當作笑話的補丁棉襖,總不能就這麼算了。
他們披著“受害者”的外衣在世人麵前演悲情戲,憑什麼讓我永遠揹著“白眼狼”的罵名?
下單的瞬間,手機突然震了震,是個陌生號碼的來電。
我猶豫著接起,聽筒裡傳來外公蒼老的聲音,帶著點喘,卻格外穩。
“燕燕,我聽你表妹說了。”
頓了頓。
他說,“想回來就回來,外公給你撐腰。天大的事,外公扛著。”
冇有多餘的話,冇有問緣由,就像小時候我被鄰居家孩子欺負,他舉著柺杖站在我麵前說“不怕,外公在”。
眼淚突然就掉了下來,砸在手機螢幕上,暈開一小片水痕。
原來這世上,真的有人不問對錯,隻問我累不累。
掛了電話,我看著訂票成功的頁麵,突然覺得胸口那股悶勁散了。
回去就回去,有些賬,是該當麵算清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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