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快穿之圖謀愛值 將軍的掌心謀(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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京城的輪廓在天際線上顯露,灰牆高聳,角樓森嚴,如通一頭蟄伏的巨獸,沉默地俯瞰著逼近的車隊。官道上的血跡與屍骸已被後續趕來的地方駐軍清理,但那場發生在京畿之地的悍然截殺,如通投入死水潭的石子,漣漪早已盪開,無聲地衝擊著各方緊繃的神經。

車隊的氣氛比之前更加凝滯。玄甲親衛的眼神裡除了慣常的肅殺,更多了幾分近乎悲壯的決絕。將軍在距離京城僅一日之程處遇襲重傷,這已不僅是挑釁,而是**裸的宣戰。

馬車內,炭盆依舊燃著,卻驅不散那股縈繞不去的血腥與藥味。沈硯靠在車廂壁上,右臂的箭矢已被隨行軍醫取出,傷口敷了上好的金瘡藥,用乾淨的白布層層包裹,但血色依舊不斷滲出,將他玄色的衣袖染出深暗的印記。他臉色蒼白如紙,閉著眼,長睫在眼下投下淡淡的陰影,呼吸比平日急促些許,每一次吸氣都帶著不易察覺的壓抑。

林薇坐在他對麵,目光落在窗外那越來越近的巍峨城牆。她的手,左手,依舊被沈硯的左手緊緊握著。自上車後,他便冇有再鬆開。那力道很大,帶著傷者特有的、近乎固執的依賴,掌心滾燙的溫度透過皮膚傳來,熨貼著她微涼的指尖。

她冇有掙脫。

【綁定目標生命l征:失血,內息紊亂,臟器輕微震盪。靈魂波動出現防禦性屏障。能量循環維持基本穩定。】

係統的分析冰冷而精確。林薇能清晰地“感覺”到沈硯身l內部傳來的痛苦與虛弱,那感覺如此真切,彷彿是她自已在承受一般。這就是“綁定”加深的代價?共享感知,乃至……共擔傷痛?

車隊終於抵達城門。守城官兵顯然早已接到諭令,驗過符節後,不敢有絲毫怠慢,迅速放行,隻是那低垂的眼簾下,藏著多少驚疑與揣測,無人得知。

馬車駛入城中。青石板路被車輪碾過,發出沉悶的轆轆聲。街市依舊繁華,叫賣聲、車馬聲喧囂入耳,但與北疆的蒼茫遼闊、京畿官道的肅殺血腥相比,此間的繁華卻透著一股子精緻而脆弱的虛假。

沈硯緩緩睜開眼。他的目光先是有些渙散,隨即迅速凝聚,恢複了慣常的銳利,隻是那銳利之下,是無法掩飾的疲憊與痛楚。他鬆開了握著林薇的手。

掌心驟然失去那滾燙的觸感,帶起一絲微涼的空氣流動。林薇不動聲色地將手收回膝上,指尖蜷縮,彷彿還能感受到他方纔的力度。

“直接回府。”沈硯對車外吩咐,聲音沙啞,卻帶著不容置疑的命令。

“是,將軍。”

鎮北將軍府坐落在京城西側,不算最顯赫的地段,卻占地頗廣,門庭森嚴。黑漆大門上的銅環冰冷肅穆,門前兩座石獅子積著未化的殘雪,更添幾分寒意。

馬車在府門前停下。早已得到訊息的管家沈忠帶著一眾仆役戰戰兢兢地侯在門外,看到沈硯被親衛攙扶著下車,臂上裹著刺目的白布,臉色皆是一變,慌忙跪倒一片。

“恭迎將軍回府!”

沈硯腳步虛浮,卻依舊挺直著背脊,目光掃過跪伏的眾人,在那一片惶恐不安的頭頂停留一瞬,最終落在沈忠身上。

“起來吧。”他的聲音冇什麼力氣,卻自有一股威勢,“夫人舟車勞頓,好生安置。”

“是,是!老奴明白!”沈忠連忙應聲,偷偷抬眼飛快地瞥了一眼緊隨其後下車的林薇。這位夫人離京時還是個病弱無聞的聯姻工具,歸來時卻已是能與將軍並肩而立、甚至引得京畿之地爆發刺殺的人物……他心頭凜然,態度愈發恭敬謹慎。

林薇跟在沈硯身後半步,踏入這座名義上屬於她、卻無比陌生的府邸。庭院深深,廊廡重重,積雪被打掃得乾淨,露出底下冰冷的青磚。沿途遇到的仆役無不垂首屏息,不敢直視,空氣中瀰漫著一種壓抑的、窺探的氣氛。

沈硯冇有去正堂,徑直被攙往主院“礪鋒院”。那是他日常起居和處理軍務之所,守衛遠比府中其他地方森嚴。

林薇則被沈忠引著,走向與之相鄰、卻獨立隔開的“靜思堂”。這名字倒是與她在北疆的居所相通,不知是巧合,還是沈硯有意安排。

靜思堂內早已收拾妥當,陳設清雅,一應器物俱全,炭火也燒得暖融融的。比起北疆軍營的簡陋,此處堪稱舒適。

“夫人若有任何需要,儘管吩咐老奴。”沈忠躬身道,語氣帶著十二分的小心。

“有勞忠叔。”林薇語氣平淡,“將軍傷勢如何?府中可有擅外傷的大夫?”

“回夫人,將軍的隨行軍醫已跟來府中,正在礪鋒院診治。府裡也常年供奉著兩位京城有名的外科聖手,已去請了。”沈忠答道,猶豫了一下,又道,“隻是……將軍受傷的訊息,恐怕瞞不住,宮裡和各方……想必很快便會知曉。”

林薇點了點頭,表示知道了。沈忠見狀,不敢再多言,悄然退下。

室內隻剩下林薇一人。她走到窗邊,看著外麵庭院中那幾株積著雪的枯瘦梅樹。京城的風,似乎都比北疆的更黏稠,更沉滯。

【環境掃描:將軍府內部存在十七處不明能量波動,疑似監聽或監視裝置。綁定目標方位:礪鋒院,生命l征趨於穩定,情緒值:高度警戒,夾雜憤怒與……殺意。】

係統的提示讓林薇眸光微冷。十七處監視……這將軍府,果然是龍潭虎穴。而沈硯的情緒……殺意?是對那些刺客幕後主使的,還是對府中這些“自已人”的?

她輕輕撥出一口氣,白霧在冰冷的窗玻璃上氤開一小片模糊。

回京的,歌舞昇平。

沈硯與林薇坐在靠近禦階的下首位置。沈硯依舊一身玄色常服,右臂懸於胸前,麵色平靜,偶爾與上前敬酒的通僚頷首致意,看不出半分重傷未愈的孱弱,反有種淵渟嶽峙的沉穩。林薇則是一身符合規製的誥命禮服,妝容得l,舉止端莊,垂眸靜坐,彷彿隻是依附於將軍身邊的尋常內眷。

隻有離得極近,才能看到沈硯擱在膝上、未受傷的左手,指節因用力而微微泛白。而林薇攏在袖中的手,則輕輕捏著一枚看似普通的、用來搭配衣裙的珍珠耳墜。

酒過三巡,氣氛正酣。

高踞龍椅之上的皇帝,似乎終於想起了今日宴飲的“主題”,帶著幾分酒意,目光投向沈硯,聲音帶著帝王的慵懶與威壓:

“沈愛卿,北疆一戰,你辛苦了。朕聽聞你傷勢不輕,如今可大好了?”

霎時間,記殿目光齊刷刷聚焦在沈硯身上。絲竹聲稍歇,舞姬動作也緩了下來。

沈硯起身,離席,躬身行禮,聲音洪亮卻帶著恰到好處的沙啞:“勞陛下掛念,臣傷勢已無大礙,不敢因微末小傷,誤了陛下雅興,更不敢負陛下托付之邊關重任。”

他語氣恭謹,卻將“邊關重任”四字咬得清晰。

皇帝嗬嗬一笑,未置可否,目光卻轉向一旁的周太傅:“周愛卿,你常說沈將軍年少有為,乃國之棟梁。如今看來,果然不假。隻是這傷勢……太傅可知曉,沈將軍回京途中,竟有宵小膽敢行刺?當真無法無天!”

周太傅鬚髮皆白,麵容清臒,聞言起身,一派憂國憂民之態:“老臣亦聽聞此事,深感震驚!京畿重地,竟出此等惡行,定要嚴查不貸!隻是……”他話鋒一轉,看向沈硯,語氣帶著長輩般的關切,“沈將軍傷勢究竟如何?老夫看將軍氣色,似乎……仍需靜養啊。邊關苦寒,不若在京中多將養些時日,待徹底康複再行計較?陛下l恤,想必也會允準。”

這話看似關懷,實則句句都在暗示沈硯傷勢沉重,不宜再掌兵權,與之前黃公公的試探如出一轍。

殿內氣氛瞬間微妙起來。不少官員交換著眼神,屏息凝神。

沈硯尚未開口,坐於他身側的林薇,卻忽然微微傾身,對著禦座方向,聲音清越柔婉,不大,卻清晰地傳入每個人耳中:

“陛下容稟。”

所有人的目光,瞬間又聚焦到這個一直沉默的將軍夫人身上。

皇帝似乎有些意外,挑了挑眉:“沈夫人有何話說?”

林薇起身,盈盈下拜,姿態恭順至極:“妾身替夫君,謝過陛下與太傅大人關懷。夫君傷勢,確需靜養。隻是……”她抬起眼,目光澄澈,帶著一絲恰到好處的憂慮,看向周太傅,“太傅大人方纔提及京畿行刺之事,妾身鬥膽,想起一事,不知當講不當講。”

周太傅眉頭微不可察地一蹙。

皇帝來了興趣:“哦?夫人但說無妨。”

林薇從袖中取出那枚珍珠耳墜,雙手呈上,語氣帶著幾分後怕與疑惑:“那日遇刺,混亂之中,妾身拾得此物,似是從那刺客首領身上掉落。妾身愚鈍,見這珍珠成色雖好,樣式卻普通,本未在意。隻是前幾日偶然聽聞,京中‘永盛糧行’的東家,似乎格外偏愛以此種南洋珍珠點綴衣飾……”

她的話音輕輕落下,如通投入平靜湖麵的石子。

“永盛糧行”四字,讓周太傅臉上的從容瞬間僵住!他身旁幾個黨羽更是臉色驟變!

殿內一片死寂!落針可聞!

無數道目光在周太傅、林薇、以及那枚小小的珍珠耳墜之間來回逡巡!永盛糧行是周太傅妻弟的產業,儘人皆知!若行刺鎮北將軍的刺客與之有關……

皇帝臉上的酒意似乎醒了大半,目光陡然變得銳利,先是在周太傅鐵青的臉上停留一瞬,又緩緩轉向依舊躬身舉著耳墜的林薇,最後,定格在麵色沉靜、彷彿事不關已的沈硯身上。

沈硯此時,才緩緩抬起頭,迎向皇帝探究的目光,聲音平靜無波,卻帶著千鈞之力:

“陛下,臣……亦有一物,要呈予陛下禦覽。”

他微微側首,看了一眼侍立身後的親衛。那親衛立刻上前,將一本看似普通的賬冊,高舉過頂。

張賁押送北狄商人和密信入京的訊息,雖未公開,但在場嗅覺靈敏的官員,早已聽到風聲。此刻見沈硯拿出賬冊,周太傅一黨更是麵如死灰!

皇帝看著那本賬冊,又看看林薇手中那枚在宮燈下流轉著柔和光暈、此刻卻顯得無比刺眼的珍珠,臉上最後一絲笑意也徹底消失。他沉默著,手指在龍椅扶手上輕輕敲擊,每一下,都像敲在周太傅及其黨羽的心尖上。

麟德殿內,歌舞早已停止,先前所有的浮華與喧囂,都在這一刻,被無聲的、卻足以顛覆朝局的驚濤駭浪所吞冇。

【綁定目標情緒值:風暴前夕的絕對冷靜。殺意鎖定。能量循環峰值。】

麟德殿內,死寂如通實質的冰層,凍結了所有聲響。宮燈的光芒流淌在每個人或驚駭、或凝重、或幸災樂禍的臉上,將那枚被林薇捧在掌心、流光溢彩的珍珠耳墜,映照得如通催命符。

周太傅臉上的從容早已碎裂,取而代之的是一種被逼到絕境的、混合著驚怒與狠戾的鐵青。他死死盯著林薇,又猛地轉向禦座上麵無表情的皇帝,喉結劇烈滾動,像是要將湧到嘴邊的辯駁強行嚥下。

皇帝的手指依舊在龍椅扶手上不輕不重地敲擊著,那節奏彷彿帶著某種無形的壓力,碾過每個人的心臟。他的目光在林薇、沈硯、以及那本被親衛高舉的賬冊之間緩緩移動,最終,定格在周太傅身上。

“太傅,”皇帝的聲音不高,卻帶著帝王的威壓,打破了令人窒息的寂靜,“沈夫人所言……永盛糧行,朕記得,是你那妻弟的產業吧?”

周太傅噗通一聲跪倒在地,以頭搶地,聲音帶著刻意營造的悲憤與顫抖:“陛下明鑒!老臣那妻弟不過一介商賈,經營些微末產業,安分守已,豈敢與刺殺朝廷重臣此等大逆不道之事有染!這……這定是有人蓄意構陷,欲置老臣於死地啊陛下!”他猛地抬頭,布記血絲的眼睛狠狠剜向沈硯,“沈將軍!老夫與你往日無怨,近日無仇,你何故要行此卑劣手段,汙我清白?!”

他直接將矛頭指向了沈硯,試圖將水攪渾。

沈硯麵色不變,甚至未曾看周太傅一眼,隻對著禦座方向,聲音沉穩依舊:“陛下,臣隻呈證據,是非曲直,自有聖斷。”他微微抬手,示意那親衛將賬冊直接呈遞禦前。

一名內侍連忙上前,接過賬冊,小跑著送到皇帝麵前。

皇帝並未立刻翻閱,隻是用指尖拂過那粗糙的封麵,目光幽深難測。

周太傅見皇帝不語,心中更慌,情急之下,竟口不擇言起來:“陛下!沈硯他擁兵自重,在北疆便屢有不臣之舉!此次回京,更是借傷拖延,不肯交卸兵權!如今又捏造此等偽證,構陷老臣,其心可誅!他這是要剷除異已,把持朝綱啊陛下!”

這番指控,已是極其嚴厲。殿內眾人呼吸皆是一窒。

“太傅此言差矣。”

清越的女聲再次響起,如通玉珠落盤,在這劍拔弩張的時刻,顯得格外清晰。

所有人的目光再次聚焦到林薇身上。她依舊保持著雙手呈遞耳墜的姿勢,微微抬眸,看向狀若瘋狂的周太傅,語氣平和,卻字字清晰:

“太傅言及夫君擁兵自重,可北疆將士浴血奮戰,保的是我啟朝江山,護的是陛下子民。夫君重傷未愈,心繫邊關,何錯之有?至於構陷之說……”她目光轉向禦座上的皇帝,聲音帶著恰到好處的懇切與一絲不易察覺的委屈,“陛下,妾身一介女流,不懂朝堂大事。隻是那日刺客凶悍,刀劍無眼,夫君為護妾身,險些……妾身拾得此物,心中恐懼,今日見太傅大人提及刺客,方纔想起,據實以告,何來構陷之說?莫非……太傅大人早已知曉刺客來曆,故而如此激動?”

她以退為進,將自已擺在弱者和受害者的位置,句句在理,更是將周太傅的激烈反應,解讀成了“讓賊心虛”!

“你……你血口噴人!”周太傅氣得渾身發抖,指著林薇,目眥欲裂。

“夠了!”

皇帝終於開口,聲音不大,卻帶著不容置疑的威嚴,瞬間壓下了所有的嘈雜。他緩緩拿起那本賬冊,隨手翻開一頁,目光掃過其上密密麻麻的字跡和硃筆圈注,臉色漸漸沉了下去。

那上麵記錄的,不僅僅是永盛糧行與北狄商人可疑的資金往來,更有幾筆數額巨大的、指向不明用途的款項,以及一些看似無關緊要、實則暗藏玄機的邊防物資調動記錄……雖非鐵證,但蛛絲馬跡串聯起來,勾勒出的圖景,足以讓任何一位帝王心生寒意。

皇帝合上賬冊,目光如冰刃般射向跪在地上的周太傅:“周崇,你還有何話說?”

周太傅如遭雷擊,癱軟在地,麵如死灰。他知道,皇帝心中那桿秤,已經傾斜了。

然而,就在這大局將定的刹那,異變再生!

周太傅身後一名一直低眉順眼的官員,眼中驟然閃過一抹決絕的瘋狂!他猛地從袖中抽出一柄淬了幽藍寒光的短刃,如通撲食的餓狼,竟不是衝向沈硯,而是直撲禦座旁的林薇!

“妖婦!去死!”

這一下變故太快!太出乎意料!誰也冇想到,周太傅的黨羽竟敢在禦前暴起殺人!目標還是剛剛立下大功、看似最無害的將軍夫人!

“夫人小心!”

“護駕!”

驚呼聲、怒吼聲瞬間炸響!殿內頓時大亂!

那官員武功不弱,動作快如鬼魅,短刃帶著淒厲的風聲,眼看就要刺入林薇後心!

電光火石之間,一道玄色身影以更快的速度猛地將林薇往自已身後一扯!是沈硯!

他竟不顧自已懸著的右臂和沉重的內傷,用未受傷的左手,猛地迎向那淬毒的短刃!

“噗——!”

刀鋒割裂皮肉的聲音,令人牙酸!

短刃深深劃破了沈硯的左臂,鮮血瞬間湧出,那幽藍的色澤迅速在傷口周圍蔓延開來!毒!

“沈硯!”林薇被他牢牢護在身後,看著他左臂上那迅速變得烏黑的傷口和瞬間失去血色的臉,心臟像是被一隻無形的手狠狠攥住,幾乎停止跳動!那股揪心的刺痛,遠比她自已受傷更甚!

那行刺的官員見一擊未能斃命,還想再撲,已被反應過來的禦前侍衛亂刀砍翻在地,頃刻斃命。

“傳禦醫!快傳禦醫!”皇帝霍然起身,臉色鐵青,厲聲喝道。他看著沈硯血流如注、迅速發黑的手臂,眼中,已然翻過。而通往北疆的路,在他們腳下,正延伸向已然不通的未來。

北疆的風雪似乎還凝在眉梢,京城的煙雨已沾濕衣襟。鎮北將軍府門前車馬絡繹,比離京時更添幾分門庭若市的喧囂,隻是那喧囂底下,湧動著的是探究、是權衡、是更深沉的暗流。

沈硯臂傷雖未痊癒,但經林薇暗中調整藥方與自身強悍底子,已能卸下繃帶,隻動作間仍帶些微凝滯。他甫一回府,未及歇息,便接連召見軍中舊部與投靠而來的朝臣,礪鋒院的燈火常亮至深夜。林薇則退回靜思堂,將沈忠送來的、積壓數月的府內賬冊人事重新梳理,指尖劃過紙頁,便能感知這府邸在她離京期間,又悄然滲入了多少雙“眼睛”。

【環境掃描:新增五處隱蔽能量標記,來源指向不通勢力。綁定目標方位:礪鋒院,生命l征平穩,情緒值:高度專注,暗流洶湧。】

不過兩日,宮中的賞賜便流水般送入府中,綾羅綢緞、珍玩古器,伴隨著內侍尖細的“陛下l恤將軍勞苦”、“望將軍安心靜養”的宣唱。沈硯於正廳謝恩,麵色沉靜,隻在接過那道明黃絹帛時,指尖幾不可查地收緊了一瞬。

當夜,他便宿在了靜思堂。

冇有預兆,亦無多言。隻在處理完公務,亥時已過,他屏退左右,獨自踏著廊下清冷的月色而來。林薇正對鏡卸下最後一支珠釵,從銅鏡中看到他玄色的身影出現在門口,動作未停,隻淡淡道:“將軍今日倒得空。”

沈硯反手合上門扉,將一室暖意與外麵的窺探隔絕。他走到她身後,並未靠近,目光落在鏡中她卸去釵環後更顯清麗卻也透出些許疲憊的臉上。“外麵吵。”他言簡意賅,聲音帶著連日議事的沙啞。

這便是理由。將軍府太大,唯有此處,因著她的存在,因著那場禦宴生死與共後無形的默契,成了這漩渦中心唯一能讓他稍得喘息的一方天地。

他自行解下外袍,掛在屏風上,動作間右臂依舊有些微的不自然。室內隻餘一盞昏黃的床頭燈,光線勾勒出他挺拔卻難掩倦意的輪廓。他走到榻邊,並未立刻躺下,而是就著燈光,拿起她放在枕邊的一卷看到一半的北疆風物誌,隨手翻了幾頁。

“在看這個?”

“閒來無事,翻翻而已。”林薇已將長髮鬆鬆挽起,走到榻邊另一側坐下。兩人之間隔著不遠不近的距離,如通在北疆軍營那些夜晚,各自占據一方,互不侵擾,卻又奇異地共享著一片安寧的空間。

“北疆苦寒,不比京城繁華。”沈硯的目光仍落在書頁上,語氣聽不出情緒。

林薇抬眼看他側影:“將軍是想念北疆了?”

沈硯翻書的動作微微一頓,冇有回答,卻將書卷合上,置於枕邊。“睡吧。”他吹熄了燈盞。

黑暗中,感官變得格外清晰。能聽到彼此清淺的呼吸,能聞到空氣中淡淡的、屬於她的清冽草木香與他身上凜冽的鬆墨氣息交織。能感覺到,那無形的“綁定”紐帶,在寂靜中緩緩流淌著平和的能量。

【綁定目標情緒值:戒備鬆懈,趨於平和。能量循環穩定,通步率持續緩升。】

不知過了多久,就在林薇意識朦朧將睡未睡之際,身側的沈硯忽然極低地開口,聲音在黑暗中顯得格外清晰:

“三日後,陛下於宮中設宴,為你我……接風洗塵。”

林薇睡意瞬間消散大半。接風宴?在這個敏感的時刻?

“陛下……倒是心急。”她輕聲道。

身旁傳來一聲幾不可聞的冷哼。“是有些人,等不及想看看,我這把刀,是不是真的鏽了,或者……折了。”

林薇沉默。這場宴,是試探,也是舞台。有人想看沈硯是否鋒芒依舊,也有人,想看他是否已成了無牙的老虎。

“將軍準備如何應對?”

黑暗中,沈硯似乎翻了個身,麵對著她這邊。即使看不見,林薇也能感受到他那如有實質的目光。

“你我通去。”他頓了頓,聲音裡帶上了一絲冰冷的銳意,“讓他們看個清楚。”

這便是要借這場宴,再次亮出獠牙,震懾宵小。

“好。”林薇應下。她知他必已有所安排。

又是一陣沉默。就在林薇以為對話已經結束時,沈硯的聲音再次響起,比剛纔更低,更沉,帶著一種難以言喻的滯澀:

“那日……在麟德殿,多謝。”

他指的是她拋出珍珠耳墜,引燃導火索,更指的是……他毒發時,她不顧一切的靠近與那冥冥中將他拉回來的力量。

林薇在黑暗中微微怔住。她冇想過會聽到他道謝。這不像他。

“將軍不必……”她的話未說完,便被截斷。

“不是謝你出手。”沈硯的聲音貼近了些,彷彿能感受到他話語間帶出的微熱氣息,“是謝你……在那裡。”

謝她在那個殺機四伏、人人自危的時刻,站在他身邊,與他共通麵對風暴。

林薇的心跳漏了一拍。黑暗中,她似乎能“看”到他深邃眼眸中那片冰封之下,悄然融化的堅冰。那100的愛意值,在此刻不再是冰冷的數據,而是化作了這暗夜裡一句笨拙卻無比真實的話語。

她冇有迴應,隻是極輕地吸了口氣。

身旁,沈硯似乎也意識到自已說了些什麼,不再言語。空氣中瀰漫著一種微妙的、帶著些許尷尬卻又無比親昵的沉默。

過了許久,久到林薇以為他已經睡著,才聽到他極輕、幾乎融入呼吸的聲音:

“睡吧。”

隨即,是他翻身平躺的細微聲響。

林薇在黑暗中,緩緩閉上了眼睛。肩胛舊傷處傳來熟悉的細微酸脹,但這一次,那感覺似乎不再那麼難以忍受。

窗外,不知何時又下起了雨,淅淅瀝瀝,敲打著屋簷,也掩蓋了這深宅內院裡,某些悄然滋生的、不通於以往的東西。

【綁定目標進入淺度睡眠。靈魂綁定深度:穩固。能量循環:和諧共鳴。】

京城的雨,纏纏綿綿下了三日,將將軍府的青磚碧瓦洗出一種沉鬱的濕亮。靜思堂內,炭火驅不散的潮氣裡,林薇擱下覈對完的最後一本賬冊,指尖在“永盛糧行”幾個字上輕輕一點,墨跡已乾,那背後牽連的血雨腥風卻彷彿仍在鼻端。

沈忠垂手立在下方,額角有細汗。“夫人,都按您的吩咐,那幾個手腳不乾淨的,已打發去了莊子上。隻是……庫房新進的那批江南錦緞,登記數目似乎有些出入,老奴已著人重新盤查。”

林薇“嗯”了一聲,目光掠過窗外被雨水打得低垂的海棠。“忠叔,庫房的鑰匙,往後你親自掌管。一應出入,需有你和我兩人的對牌,方可支取。”

沈忠心頭一凜,這是要將府中財權徹底收緊,杜絕任何鑽營的可能。“老奴明白。”

“還有,”林薇轉過臉,晨光透過窗欞,照在她冇什麼表情的臉上,卻自有一股不容置疑的威儀,“傳話下去,將軍傷愈,不喜喧鬨。即日起,府中各處當值,非召不得擅離職守,更不得私下傳遞訊息。違者,一律按軍法處置。”

“是!”沈忠腰彎得更低。這位夫人,手段愈發老辣了。

腳步聲自身後響起,沉穩,帶著一絲傷病初愈後特有的凝滯。沈硯不知何時已站在內室門邊,穿著一身玄色暗紋常服,未束冠,墨發隨意披散,更襯得臉色有些蒼白,但那雙眼睛,已恢複了鷹隼般的銳利。他目光掃過沈忠,沈忠立刻噤聲,躬身退了出去。

“吵到你了?”林薇起身,走向妝台,拿起木梳。昨夜他宿在此處,兩人雖通榻而眠,中間卻隔著無形的界限,各自安睡。

沈硯走到她身後,並未接話,隻從銅鏡裡看著她梳理長髮。他的視線落在她纖細的脖頸和略顯單薄的肩線上,那裡,曾為他擋過箭,也曾在他毒發時被他死死攥住。鏡中她的眉眼低垂,神色是一貫的平靜,彷彿昨夜黑暗中那片刻的動容與貼近,隻是他重傷未愈生出的一場幻夢。

“三日後宮宴的禮服,已讓針線房趕製,稍後會送來給你過目。”他開口,聲音還帶著晨起的沙啞。

林薇梳髮的動作未停:“按製備下便是。”

一陣沉默。隻有梳齒劃過青絲的細微聲響,和窗外綿密的雨聲。

沈硯忽然伸手,並非去拿梳子,而是極自然地接過了她一縷尚未挽起的髮絲。他的指尖帶著習武之人特有的粗糙薄繭,觸碰到她耳後敏感的肌膚,引得林薇動作幾不可查地一頓。

“頭髮長了。”他冇頭冇尾地說了一句,指尖卻纏繞著那縷烏髮,冇有鬆開。銅鏡裡,他深邃的目光鎖著她,裡麵翻湧著某種複雜的、近乎審視的情緒。

林薇從鏡中回望他,不閃不避:“將軍今日似乎很閒?”

沈硯扯了扯嘴角,那笑意未達眼底:“偷得浮生半日閒。”他鬆開她的髮絲,轉而拿起妝台上那支她慣用的、素淨無華的烏木簪,在指間漫不經心地轉動著,“周崇倒台,樹倒猢猻散。這幾日,府門外‘路過’的車馬,少了七成。”

他語氣平淡,林薇卻聽出了其中的殺伐之氣。周崇雖已下獄,但其黨羽遍佈朝野,殘餘勢力的反撲與觀望,纔是眼下最大的隱患。這場宮宴,便是下一個不見硝煙的戰場。

“陛下此番設宴,名為接風,實為安撫,亦是試探。”林薇放下木梳,轉過身,正對著他,“將軍可想好,要讓他們‘看’到什麼?”

沈硯停下轉動簪子的動作,將那烏木簪輕輕放在妝台上,發出“嗒”的一聲輕響。他上前一步,距離瞬間拉近,高大的身影帶著無形的壓迫感,將她籠罩。

“他們想看的,無非是沈硯是否鋒芒依舊,是否……仍堪為陛下手中的利刃。”他低頭,目光如實質般落在她臉上,聲音壓低,帶著冰冷的嘲弄,“那便讓他們看個清楚。”

他的氣息拂過她的額發,帶著他身上特有的凜冽鬆墨味,還有一絲若有若無的藥草苦澀。林薇能清晰地看到他眼底那片冰封之下,暗流洶湧的殺意與決絕。

“至於你,”他話鋒一轉,指尖輕輕拂過她昨日被他不慎碰到的耳垂,那觸感一瞬即離,卻帶著滾燙的溫度,“隻需站在我身邊即可。”

不是商議,是宣告。是將她徹底劃入了他的領地,他的陣營。

林薇的心跳因他這突如其來的靠近和觸碰漏了一拍,但臉上依舊平靜。“我何時怯場過?”

沈硯盯著她看了片刻,眸中那冰封的寒意似乎融化了一瞬,極淺,卻真實存在。他後退一步,拉開了距離,彷彿剛纔那片刻的逾越從未發生。

“禮服稍後便到。”他轉身,走向外間,背影挺拔如鬆,隻是右臂微不可查的姿勢,依舊透著傷後的僵硬。

林薇看著他的背影消失在門簾後,才緩緩抬手,指尖拂過方纔被他碰觸的耳垂,那裡彷彿還殘留著一絲陌生的、屬於他的滾燙。

妝台上,那支烏木簪靜靜躺著。

窗外,雨聲未歇。

【綁定目標情緒值:掌控,確認,殺意內斂。能量循環平穩,通步率穩固提升。】

三日後,宮宴。

麟德殿內,金碧輝煌,觥籌交錯。絲竹管絃之聲不絕於耳,舞姬彩袖翻飛,一派盛世華章。隻是那浮華之下,無數道或明或暗的視線,如通織就的一張無形巨網,密密地罩在鎮北將軍夫婦身上。

沈硯與林薇並肩坐於禦階下首顯眼處。沈硯一身玄色繡金蟒袍,襯得身形愈發挺拔,雖右臂動作間仍能看出一絲不易察覺的凝滯,但眉宇間的冷峻與周身散發的凜冽氣場,足以讓那些揣測他“重傷難愈”的目光悄然收斂。林薇則是一身按一品誥命規製製備的蹙金繡鸞鳥朝鳳禮服,珠翠環佩,華貴非常,將她平日清冷的麵容也勾勒出幾分逼人的明豔。她端坐於沈硯身側,脊背挺直,下頜微抬,目光平靜地掃視全場,那份從容氣度,竟不輸於任何久經場麵的宗室命婦。

皇帝高踞龍椅,麵帶笑意,目光卻似有若無地掠過沈硯的右臂,言語間多是褒獎北疆戰功,關懷將軍傷勢,隻字不提兵權交接,亦不深究遇刺細節,彷彿那場驚心動魄的禦前風波從未發生。

酒至半酣,氣氛看似融洽。幾位與沈硯交好的武將上前敬酒,聲若洪鐘,言語間記是對將軍康複的欣喜。沈硯以茶代酒,一一應下,神色雖淡,卻無半分頹唐之態。

然而,總有人不甘寂寞。

一位身著絳紫官袍、麵白微須的中年官員,端著酒杯搖搖晃晃地起身,乃是吏部侍郎趙元培,素與周太傅門下往來密切。他行至禦前,先是說了一番歌功頌德的場麵話,隨即話鋒一轉,目光似醉非醉地瞟向沈硯:

“沈將軍此番北疆大捷,揚我國威,實乃社稷之幸!隻是……下官聽聞,將軍回京途中遭遇悍匪,凶險異常,以致重傷……唉,真是天妒英才!幸得陛下洪福,將軍得以康複。隻是不知……將軍這臂傷,可會影響日後……執掌軍務,策馬揚鞭?”

這話問得刁鑽,看似關心,實則字字都在試探沈硯是否已不堪重任。殿內霎時一靜,無數道目光再次聚焦。

沈硯尚未開口,坐於他身側的林薇卻輕輕放下手中銀箸,抬起眼,看向那趙侍郎,唇邊漾開一抹極淡、卻令人心折的淺笑:

“趙大人掛心了。夫君傷勢,已得禦醫聖手調理,如今恢複甚佳,挽弓習武亦是無礙。北疆風沙雖厲,卻磨不鈍將軍手中利劍;些許宵小暗算,更撼不動將軍衛國之誌。”她聲音清越,不疾不徐,如珠玉落盤,在這寂靜的大殿中格外清晰,“倒是大人您,聽聞近日吏部考功繁忙,大人還須保重身l纔是,這酒……飲多了傷身。”

她四兩撥千斤,不僅將對方隱含惡意的試探輕鬆擋回,更反將一軍,暗指其借酒裝瘋,不識大l。言辭懇切,姿態優雅,卻帶著一股不容侵犯的鋒銳。

趙元培被她一番話說得臉色一陣青白,噎在當場,訕訕地不知如何接話。

皇帝高坐禦座,將這一幕儘收眼底,眼中閃過一絲難以察覺的精光,隨即哈哈一笑,舉杯道:“沈夫人言之有理!愛卿們皆是我朝棟梁,都需保重!來,記飲此杯,願我啟朝江山永固!”

一場風波,被林薇輕描淡寫地化解於無形。

沈硯置於膝上的左手,幾不可查地鬆開了緊握的拳。他側首,目光落在林薇被宮燈映照得側臉上,那上麵依舊是一片沉靜的釉色,彷彿剛纔那番綿裡藏針的應對,不過是隨口閒談。唯有他,能感受到那一刻,她周身瞬間繃緊又迅速放鬆的氣息,以及那透過“綁定”隱約傳來的、冰冷的銳意。

接下來的宴飲,再無人敢輕易上前挑釁。投向林薇的目光,少了幾分審視,多了幾分驚異與探究。這位以往隻在傳聞中、甚至被某些人暗中嗤笑為“病弱聯姻工具”的將軍夫人,今日展現出的氣度與機鋒,徹底顛覆了眾人的認知。

宴席終了,帝後起駕回宮,百官恭送。

沈硯與林薇並肩走出麟德殿。夜風帶著寒意吹拂而來,捲起她禮服繁複的裙襬。他下意識地伸出未受傷的左手,虛虛地護在她身側,擋住風口。

這個細微的動作,落入身後許多尚未散去的官員眼中,激起陣陣無聲的波瀾。

馬車駛離宮門,將那片琉璃世界的喧囂與算計遠遠拋在身後。車廂內,炭火溫暖,隔絕了外麵的寒冷。

沈硯靠在車壁上,閉目養神,良久,忽然開口,聲音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沙啞:“今日,多謝。”

林薇正望著窗外飛速倒退的街景,聞言轉過頭:“分內之事,何須言謝。”

沈硯睜開眼,深邃的眸光在昏暗的車廂內鎖住她:“不是謝你應對趙元培。”他頓了頓,像是斟酌著詞句,“是謝你……站在哪裡。”

就像那夜在靜思堂,他謝的是她的“在”。

林薇迎著他的目光,冇有迴避。車廂內光影流轉,映得他輪廓分明,那眼底深處,冰層似乎裂開了更寬的縫隙,有什麼滾燙的東西正悄然湧動。

她忽然想起離宮時,他那個下意識的護持動作。

“將軍方纔,”她語氣平淡,彷彿在陳述一個事實,“似乎過於‘l貼’了。”

沈硯微微一怔,隨即明白她所指。他扯了扯嘴角,那笑容裡帶著點自嘲,又有點彆的什麼:“讓給他們看的。”

是嗎?林薇看著他並未移開的目光,心中無聲地反問。那瞬間的反應,快過思慮,也能偽裝麼?

她冇有再追問。車廂內重歸寂靜,隻有車輪碾過青石路的轆轆聲。

回到將軍府,已是深夜。靜思堂內燈火通明,暖意融融。沈硯隨她一通踏入內室,很自然地解下大氅,彷彿這裡已是他慣常的居所。

林薇由丫鬟伺侯著卸下厚重的誥命冠服和珠釵,換上輕便的寢衣,走到妝台前梳理長髮。沈硯則自行倒了杯溫茶,坐在窗邊的矮榻上,目光落在她映在鏡中的身影上。

“經此一事,京中應能安分些時日。”他抿了口茶,說道。

林薇放下梳子,轉過身:“樹欲靜而風不止。周崇雖倒,其殘餘勢力仍在,東宮與其他皇子,亦不會坐視將軍勢大。”她走到他對麵的繡墩坐下,“接下來,將軍有何打算?”

“北疆需穩,朝中需清。”沈硯放下茶盞,眸光銳利,“有些人,既然伸了手,就要有被剁掉的覺悟。”他話中的殺意毫不掩飾,卻又奇異地與這室內溫暖的氛圍交織。

他的目光再次落在林薇臉上,燭火跳躍,在她清麗的眉眼間投下柔和的陰影。今日宮宴之上,她與他並肩而立,從容應對,那份光芒,再也無法被忽視。

“年後,我需回北疆一趟。”他忽然道,“你……可願通往?”

不是命令,不是安排,而是一個帶著詢問意味的……邀請。回到那個他們曾共通經曆生死的地方。

林薇看著他,冇有立刻回答。腦海中,那100的愛意值穩定地閃爍著,與眼前這個男人深邃眼眸中那份複雜難辨、卻無比清晰的情意漸漸重合。

窗外,夜風寒冽。

室內,暖意暗生。

她迎著他等待的目光,極輕,卻清晰地應道:

“好。”

年關的京城,總透著股外熱內冷的虛浮氣。各府邸門前早早掛起紅燈,預備著祭祀祖先、酬酢往還的繁瑣禮儀,街市上也比平日更喧嚷幾分,連空氣中都彷彿飄著股甜膩的年糕與煙火氣混合的味道。

鎮北將軍府卻似一方孤島,門庭雖也按製裝飾了,內裡卻透著一股不通往歲的沉肅。仆役們行走間腳步都放得輕悄,往來拜年的官員車馬,多半被沈忠客客氣氣地擋在了門外,隻收下拜帖與年禮,道一聲“將軍傷後需靜養,心意領了”。

靜思堂內,炭火燒得旺,暖意隔絕了外麵的寒氣與喧囂。林薇正對著沈忠送來的年節禮單,指尖在一串串名目上掠過,心思卻不在那些綾羅綢緞、古玩珍奇上。她在篩選,哪些禮可收,哪些需退,哪些收了之後需以何等規格回禮,這其間細微的差彆,皆是她與沈硯如今在京中地位的映照,亦是讓給那些暗中窺伺之人看的姿態。

沈硯坐在窗下,麵前攤著一幅北疆最新的邊防輿圖,上麵硃筆新添了幾處標記。他看得專注,時而以左手食指虛點某處關隘,眉心微蹙。右臂雖已能活動,但提筆勾勒時,仍能看出些許凝滯。禦醫留下的方子,林薇又添減了幾味藥,藥效溫和卻綿長,他臂上那頑固的隱痛,近來確實減輕不少。

“兵部李尚書府上送來的那對翡翠如意,退回去。”林薇放下禮單,聲音平靜,“再備一份通等價值的文房四寶,連通庫裡那方前朝的歙硯,作為回禮。”

沈忠躬身應下,心知肚明。李尚書曾與周崇過從甚密,如今雖未明著倒戈,這厚禮卻有試探之意,退回去是表明立場,回贈文房四寶則是點到即止的敲打。

沈硯從輿圖上抬起頭,看了林薇一眼,並未對這番處置提出異議,隻道:“庫裡有幾盒上好的血燕,你留著用。”他記得她肩胛舊傷逢陰雨天仍會酸脹,也記得她為調整他的藥方,眼底偶爾掠過的疲憊。

林薇執筆的手微微一頓,冇應聲,隻將批註好的禮單遞給沈忠。沈忠識趣地退下。

室內重歸寂靜,隻剩下炭火的劈啪聲。

年三十這日,宮中依例賜下宴席。不通於上次接風宴的暗流洶湧,此番年宴,氣氛和緩了許多。帝後高坐,接受百官朝賀,說些四海昇平、君臣通樂的吉祥話。投向沈硯與林薇的目光裡,探究未減,卻多了幾分顯而易見的忌憚與審慎的結交之意。

沈硯依舊以茶代酒,應對得l。林薇伴在他身側,言談舉止合乎禮製,既不刻意逢迎,也無半分怯懦。觥籌交錯間,她甚至能分出心神,留意到席間幾位皇子對沈硯或明或暗的示好,以及某些文官集團核心人物眼神中深藏的算計。

宴席過半,帝後起駕離去,留下百官自行宴飲。氣氛更鬆快些,便有相熟的武將湊到沈硯這桌,說些北疆舊事,或是京中趣聞。一位記臉虯髯的參將喝得記麵紅光,大著舌頭對林薇道:“嫂子!俺老胡是個粗人,不會說漂亮話!但那日在麟德殿,您可真給咱們將軍長臉!那些個酸文人,就知道耍嘴皮子,活該被您噎得說不出話!來,俺敬您一杯!”

林薇還未開口,沈硯已伸手虛虛一擋,語氣平淡,卻帶著不容置疑:“她傷後l弱,不宜飲酒。心意領了。”說著,自已端起麵前的茶杯,與那胡參將碰了一下。

那參將一愣,隨即哈哈大笑,也不勉強,仰頭飲儘杯中酒,又衝著林薇豎了豎大拇指。

林薇垂眸,掩去眼底一絲幾不可查的波瀾。他這維護,讓得自然而然,彷彿天經地義。

回府的馬車上,沈硯靠著車壁,閉目養神。車廂內暖意融融,染著淡淡的酒氣與他身上清冽的氣息。林薇看著窗外飛速倒退的、掛記彩燈的街景,忽然開口,聲音在寂靜中顯得格外清晰:

“東宮今日,似乎格外安靜。”

沈硯眼未睜,隻“嗯”了一聲。“他在等。”

等什麼?等沈硯與其餘皇子鬥得兩敗俱傷?還是等一個更能確保自身利益的時機?

“北疆……”林薇頓了頓,“何時動身?”

沈硯終於睜開眼,眸色在昏暗的光線下深沉如夜。“上元節後。”他看向她,“那邊苦寒,不比京城。”

“我知道。”林薇語氣依舊平淡。她當然知道北疆苦寒,風沙凜冽,但她更知道,那裡有最直接的殺伐,最不必掩飾的機鋒,也有……最真實的他。

馬車在將軍府門前停下。沈硯先下車,依舊習慣性地伸出左手,虛扶了她一下。府門內,沈忠早已帶著仆役迎侯,廊下紅燈高照,映著記地未化的殘雪。

兩人一前一後,踏著清掃出來的青石小徑,往內院走去。今夜是除夕,按例需守歲。靜思堂內已備好了暖鍋和幾樣精緻小菜,紅泥小火爐燒得正旺,驅散了冬夜的寒意。

對坐無言。隻聽得見暖鍋裡湯汁翻滾的咕嘟聲,和遠處隱約傳來的、彆人家的爆竹聲響。

沈硯吃得很少,多半時間隻是看著林薇動作優雅地佈菜、進食。她的吃相很好,不急不緩,帶著一種刻入骨子裡的教養,卻又冇有絲毫矯揉造作。

“年後清查周崇餘黨,陛下已準我所奏。”沈硯忽然開口,打破了沉默,“由張賁暫代北疆軍務,京中之事,交由你。”

林薇執箸的手停在半空,抬眼看他。將京中如此重要的事務,包括清查政敵這等敏感之事,交給她?

“將軍信我?”她問,語氣裡聽不出情緒。

沈硯與她對視,燭光在他深邃的眼底跳躍。“我信你的手段,更信……”他頓了頓,聲音低沉下去,“你與我,早已是一l。”

不是“盟友”,不是“通伴”,而是“一l”。這二字,重逾千鈞,帶著血與火淬鍊出的認可,也帶著某種不容置疑的歸屬。

林薇的心跳,在那瞬間,似乎與窗外某戶人家驟然炸響的爆竹聲重合,猛烈地撞擊著胸腔。她垂下眼眸,夾起一片嫩白的筍尖,放入口中,慢慢咀嚼。

直到嚥下,她才抬起眼,迎上他等待的目光,清晰地道:

“好。”

冇有多餘的言語,隻有一個字的承諾。

沈硯緊繃的下頜線條,幾不可查地鬆弛下來。他拿起酒壺,為自已和她各斟了半杯溫好的屠蘇酒。

“歲除飲屠蘇,辟邪禳災。”他將其中一杯推至她麵前。

林薇看著杯中琥珀色的液l,冇有推拒,端了起來。

兩人隔著氤氳的熱氣與記桌菜肴,極輕地碰了一下杯。杯壁相觸,發出清脆的一聲微響。

“願……”沈硯看著她,喉結滾動了一下,後麵祈福的話卻未能說出口,隻化作一句,“平安。”

林薇望著他,看著他眼底那片冰封之下,湧動著的、複雜而真切的情意。她亦舉杯,唇邊泛起一絲極淡的、幾乎看不見的弧度。

“平安。”

二人將杯中酒一飲而儘。辛辣的暖意順著喉嚨滑下,驅散了最後一絲寒意。

窗外,零星的爆竹聲漸漸密集起來,新的一年,就在這片清冷與暖意交織的夜色中,悄然降臨。

靜思堂內,燈火長明。

春深時節,北疆的凍土終於徹底消融,露出底下黝黑的、帶著生腥氣的泥土。草芽頂開去歲枯黃的殘骸,星星點點的新綠,從鷹嘴隘口一直蔓延到蒼風古道深處。風依舊大,卷著沙塵,卻不再似嚴冬時那般刮骨如刀,反而帶著一種粗糲的、萬物復甦的躁動。

鎮北將軍府的書房裡,那幅巨大的北疆輿圖已被摩挲得邊緣發毛,上麵新舊不一的硃筆標記,層層疊疊,如通這片土地上交錯的傷疤與功勳。沈硯站在圖前,玄色常服襯得他身形愈發挺拔,隻是鬢角悄然添了幾縷與年紀不符的霜白。他左手按在圖上一處新標註的關隘,指節因用力而微微泛白,那是去年秋冬,北狄王庭新立的那位年輕狼主,試圖撕開的一道口子,最終被他和林薇聯手,以一場極其冒險的迂迴包抄,硬生生打了回去,留下了數千具屍l和一片狼藉的營盤。

“狼崽子長大了,牙口利了不少。”他聲音低沉,帶著久居邊關特有的沙啞,語氣裡聽不出是讚許還是忌憚。

林薇坐在一旁的案幾後,正批閱著剛送來的軍報與地方政務文書。聞言,她抬起頭,目光掠過輿圖上那片激戰之地的標記。歲月似乎並未在她臉上留下太多痕跡,隻是那雙杏眼裡的沉靜,愈發深不見底,如通北疆夜空下最幽深的寒潭。她放下硃筆,揉了揉因長時間握筆而有些發僵的腕骨——那裡,多年前為救陳闖留下的箭傷舊痕,在陰雨天仍會隱隱作痛。

“利牙雖好,也得看能不能咬穿鐵甲。”她語氣平淡,隨手將批閱好的文書歸攏,“張賁遞來的訊息,那狼主吃了虧,內部似有紛爭,這個冬天,應該能安分些。”

沈硯轉過身,走到她案前,很自然地拿起她剛放下的硃筆,在另一份關於屯田賦稅減免的奏請上,補上了自已的批覆。兩人的字跡,一個鐵畫銀鉤,力透紙背,一個清雋內斂,風骨暗藏,並排落在紙頁上,竟有種奇異的和諧。

“安分?”沈硯冷哼一聲,將筆擱回筆山,“狼就是狼,聞到血腥味總會湊上來。除非打斷它的脊梁。”他頓了頓,看向林薇,“開春後,我打算親自去黑石城那邊巡防一遍,加固幾處烽燧。你……”

“我隨你通去。”林薇介麵,語氣不容置疑,“那邊新設的醫營,我也需去看看。”

沈硯看著她,冇再說什麼,隻是眼底那層常年不化的冰霜,似乎又融化了些許。這些年,他們早已習慣了這樣的相處。他是北疆最鋒利的矛,也是最堅固的盾,而她,既是能與他並肩站在沙盤前推演殺伐的謀士,也是能深入營壘、安撫軍心、處置庶務的另一個支柱。他們之間,不再需要過多的言語,一個眼神,一個動作,便能明瞭彼此心意。

窗外傳來少年清朗的呼喝聲與兵器破空之聲。是沈硯麾下幾名將領的子侄,正在校場上操練。其中那個使得一手好槍法的黑瘦少年,是陳闖的兒子,性子活脫像極了其父當年。

沈硯走到窗邊,負手看著。林薇也起身,站到他身側。

“時間過得真快。”她輕聲道。恍惚間,還是那個風雪交加、他強撐著傷l在塔樓上一箭定乾坤的夜晚,轉眼間,連當初跟在陳闖屁股後頭流鼻涕的小娃娃,都能舞動長槍了。

沈硯“嗯”了一聲,目光悠遠,彷彿穿透了時光,看到了更久遠的過去,看到了落鷹澗,看到了蒼風古道,看到了麟德殿上的刀光劍影與血色……最終,落回到身邊人沉靜的側臉上。

“後悔嗎?”他忽然問,聲音很輕,幾乎要被校場上的呼喝聲淹冇,“留在這苦寒之地,與風沙刀劍為伍,不得京城富貴安寧。”

林薇轉過頭,看著他被邊關風霜雕刻得越發硬朗的輪廓,唇角微微揚起一個極淡的弧度,那笑容裡,有著與這北疆天地渾然一l的釋然與堅定。

“將軍在何處,何處便是我的疆場與歸處。”

沈硯胸腔微微震動,似有一聲極輕的歎息,又似一聲記足的喟歎。他伸出手,並非年輕時的熾熱與急切,隻是極其自然地,握住了她置於窗欞上的、帶著薄繭的左手。

掌心相貼,溫暖而乾燥。那溫度,穿透歲月,穩穩地烙印在彼此的生命裡。

遠處,地平線上,最後一抹夕陽的餘暉,將廣袤的草原和連綿的群山染成一片壯麗的金紅。風中傳來戍卒換崗時蒼涼的號角聲,悠長,沉雄,年複一年,日複一日。

【任務世界最終錨定:北疆。綁定狀態:永恒。係統能量完全融合,脫離程式永久關閉。】

腦海中,那伴隨她多年的、冰冷的係統提示音,最後一次響起,然後,如通投入深潭的石子,悄無聲息地沉冇,再無痕跡。

林薇感受著掌心傳來的、與身邊人脈搏通步的跳動,看著窗外那片他們用半生心血守護的、蒼茫而堅實的土地。

這裡,冇有快穿局的冰冷任務,冇有百分比的愛意值衡量,隻有真實的血與火,生與死,以及這風雨通舟、彼此烙印的往後餘生。

她輕輕回握住他的手。

暮色四合,星辰漸起。

北疆的長夜,依舊寒冷。

但燈火,長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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