崑崙鏡影:西王母的時空囚徒 第1章
-雨水順著陳三水的衣領灌進去,浸透了內裡的棉麻襯衣。三月的山風裹著寒意,將紙錢灰燼捲上陰沉的天穹。送葬的隊伍排成長蛇,最前麵八個壯漢抬著黑漆棺材,棺材頭上綁著隻活公雞,雞冠被雨水打濕顯得格外鮮紅。陳三水跪在祖父的墓碑前,耳邊是道士搖鈴唸咒的聲音:"魂歸北鬥,魄返三清..."他機械地接過鄉親們遞來的白毛巾,在手裡攥成一團。毛巾上繡著"奠"字,針腳歪斜,是村東頭王寡婦的手藝。
"三水啊,節哀。"村長拍了拍他濕透的肩膀,袖口露出截紅繩——這是本地習俗,送葬人要在腕上係紅避邪。"你爺爺走前可有什麼交代?老陳頭一輩子神神秘秘的,臨終總該留個話吧?"
陳三水搖搖頭,目光落在墓碑上那個被雨水沖刷得模糊的名字——陳遠山。七十年的歲月,最終就濃縮成青石上這淺淺的刻痕。他想起祖父臨終前抓著他手腕的枯手,那力道大得不像個彌留之人。"匣子...床底...鬼穀..."老人渾濁的眼裡閃著異樣的光,直到嚥氣都冇合上。
葬禮後的老宅比記憶中更加破敗。陳三水推開吱呀作響的榆木門,門楣上掛著的八卦鏡晃了晃,積灰簌簌落下。黴味混著陳年的檀香撲麵而來,其中還夾雜著某種草藥的氣息——是祖父常年用來熏書的艾草。正堂供桌上,祖父的黑白照片前擺著三碟供果:核桃、柿餅和曬乾的棗,都是老人生前最愛。
陽光透過雕花窗欞,在青磚地上投下斑駁的影子。陳三水注意到地上有幾道新鮮的劃痕,像是最近有人拖動過什麼重物。他蹲在祖父的雕花木床前,這張明式拔步床的圍板上刻著二十四孝圖,其中"王祥臥冰"的位置被磨得發亮——小時候祖父總愛指著這裡說:"孝感動天,自有福報。"床腳處那個樟木箱上積了厚厚一層灰,但箱鎖處卻出奇地乾淨,顯然最近被人動過。老人臨終前反覆唸叨的"要緊東西"就在這裡麵。
箱鎖早已鏽死,陳三水用柴刀劈開銅釦。掀開箱蓋的瞬間,一股混合著草藥和金屬的氣息鑽入鼻腔。箱子裡整齊碼放著發黃的考古筆記、用油紙包好的拓片,還有幾個造型古怪的青銅小件。他隨手拿起一本筆記,扉頁上祖父的字跡依然清晰:"1987年夏,鬼穀遺址第三次考察記錄"。
當他的手指觸到箱底那個冰涼的金屬物件時,腕上的舊傷突然刺痛起來——那是十二歲那年,祖父教他辨認青銅器時留下的燙傷。撥開覆蓋的絳色絹布,一個巴掌大的青銅匣子露了出來。匣身佈滿銅綠,卻在紋飾凹陷處閃著詭異的暗金色光澤。陳三水用袖子擦去銅鏽,饕餮紋的眼睛竟像是活物般與他對視。
匣子冇有鎖,但怎麼也打不開。陳三水想起八歲那年,祖父在書房演示過的機關術。那是個雪夜,炭盆裡的火映著老人溝壑縱橫的臉。"真正的秘密,"老人當時用菸鬥敲著類似的匣子,煙鍋裡飄出的青煙在空氣中畫出奇特的軌跡,"都藏在紋飾的韻律裡。看這饕餮紋,眼觀六路,耳聽八方,鼻嗅陰陽..."
他試著用拇指按壓饕餮紋的右眼,銅鏽在指尖留下青綠色的痕跡。然後是左耳,觸感冰涼如活物。最後順著紋路劃過鼻梁時,指腹傳來細微的震動,像是觸動了什麼機括。隨著"哢嗒"一聲輕響,匣蓋彈開一道縫隙,某種類似檀香又帶著鐵鏽味的古怪氣息飄散出來。那氣息在空氣中凝而不散,竟隱約形成個篆體的"鬼"字,轉瞬即逝。
匣中靜靜躺著半張泛黃的羊皮紙,邊緣呈鋸齒狀,像是被某種利器粗暴地撕開。紙上用硃砂繪著蜿蜒的線條,夾雜著些他從未見過的符號——既像西周金文,又帶著楚地巫蠱的詭譎。陳三水的手指不受控製地發抖,羊皮紙右下角那個熟悉的標記讓他如墜冰窟:這是張古墓方位圖,而且標註的正是祖父畢生研究卻從未公開的"鬼穀"遺址。更令人毛骨悚然的是,圖上某些標記墨跡尚新,分明是近期才添上去的。
匣子底層還有本藍布封麵的線裝冊子,紙頁已經脆黃。翻開第一頁,祖父工整的筆跡寫著:"三水親啟:若見此書,我已不在。鬼穀凶險,但青銅鬼璽關乎國運,務必......"後麵的字被某種褐色液體暈染得難以辨認。陳三水湊近聞了聞,突然胃部一陣抽搐——是血,而且是經年累月的陳血。
窗外傳來樹枝斷裂的脆響。陳三水本能地合上匣子,餘光瞥見院牆上有道黑影閃過。來人全身裹在黑色勁裝裡,臉上戴著造型詭異的青銅麵具——那麵具的樣式,竟與匣子上的饕餮紋如出一轍。黑衣人落地時悄無聲息,月光下隻能看見麵具眼洞裡兩點猩紅。
"把地圖交出來,"沙啞的聲音像是從地底傳來,"陳家的獨苗還能留條命。"
陳三水抄起桌上的銅鎮紙砸過去,對方隻是微微偏頭,鎮紙深深嵌入身後的木柱。黑衣人緩步逼近,陳三水注意到他右手戴著隻鐵爪,爪尖泛著幽藍的光。
退到牆角時,陳三水的後背抵上了祖父的博古架。架子上那個宋代影青瓷瓶晃了晃,瓶身映出黑衣人扭曲的身影。他突然發力將樟木箱推向黑衣人,箱中器物嘩啦散落——幾枚銅錢滾到地上,竟詭異地全部立著旋轉。趁著對方閃避的瞬間,他抓起匣子縱身躍向窗戶。玻璃碎裂的聲響中,他聽見黑衣人發出一聲不似人類的嘶吼。
冰涼的夜雨拍在臉上,陳三水跌跌撞撞地穿過菜畦。身後傳來瓦片碎裂的聲響,回頭瞥見黑衣人如大鳥般掠過屋簷,青銅麵具在閃電中泛著青光。狂奔過泥濘的田埂時,懷中的羊皮紙從匣中滑落,等他衝到村口那棵百年老槐樹下時,才發現隻剩半幅地圖攥在手裡——斷裂處恰好穿過那個硃砂璽印。另外半張,連同那個詭異的青銅麵具人,都消失在雨夜深處。老槐樹粗糙的樹皮上,不知何時多了幾道新鮮的抓痕,深達寸許,像是某種猛獸留下的。
遠處傳來幾聲犬吠,陳三水抹了把臉上的雨水,低頭看向手中殘圖。羊皮紙某個角落有個用硃砂畫的璽印圖案,旁邊祖父的字跡依稀可辨:"鬼穀現,鬼璽出,天下......"最後兩個字被雨水浸得模糊不清,但紙背透出的墨跡隱約是個"亂"字。
槐樹後的陰影裡,有什麼東西發出了金屬摩擦的輕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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