藍色沙灘上的貝殼 歌劇前奏
歌劇前奏
“爸爸,你為什麼都不跟我說下這件事。”阿西婭靠在書房的門框上。
英羅停下筆,看向女兒,“怎麼了?”
“羅列諾,你明明知道自己做了什麼。”
英羅微笑著回答,“我還沒有公佈,現在反悔還來得及。”
“沒有。”阿西婭聳了聳肩,“他很好,人也很優秀。他一定比我合適。”
“你知道,你現在是真的舍棄了吧。”英羅的注視著女兒,希望從她身上細微的動作而得到確切真實的答案。
阿西婭的眼神暗沉,她問道,“為什麼我不在王宮長大。如果我每日都待在那裡,您現在也不會有這樣的煩惱了。我也不會有。”
阿佩拉的身影似乎倚在了門框的另一邊,英羅想起了諸多往事。
“你的媽媽,希望你快樂。希望不被束縛。我希望是你自己選了王位,而不是被血統選擇。我希望你,能選擇任何你想要的。”
“那為什麼要因為我的拒絕,而跟我大吵一架。”
“因為……人都是會變的。”記憶猶如一條河流,它從未停止過流動。“我可以欺騙你,你也可以當我的回答是另一個——考驗你是不是有決心。”
他繼續道,“事實上,嗯……我覺得你自然而然應當接受加冕,因為你是我的女兒。”
他站了起來,走到女兒的旁邊,“我花了很長一段時間去回憶你的媽媽。我想在她身上找到關於究竟該怎麼處理的答案。很久以前,你親自告訴我你要成為國王,像我一樣優秀。”阿西婭已經不記得自己說過這句話了,她的眉毛抽搐了一下。
“我把你對我的崇拜當成了你對王位的渴望。也自然而然地以為你應該跟我一樣——喜歡權力。你想象不到權力對年輕的我而言就跟生命一樣。可到了現在……我還是沒有滿足。並不是權力不夠,而是我坐在王位上的時候,空虛包裹著我。我像一個將死之人完成死亡一樣處理每日的公務。我是多麼得成功,獲得了多少的美名,建成了多少的功績,但這世界對我而言已經毫無樂趣。”
“所以這是你沒有再娶的原因嗎?”阿西婭問道。
“是的。我的願望隻剩下你了。”
“你的願望,也是對媽媽的承諾?”
“是的。希望你自由。”
兩人沉默了很久。
阿西婭思考著他為什麼要告訴自己這些,這難道不是會與他希望自己接受加冕的願景相駁嗎?但他希望女兒能自由選擇也是他的願景。不,他在觀察我,是否是真心放棄而不是受到青春期固有的魯莽而影響了自己的決定。但她發現爸爸並沒有看著自己,而是偏頭出神。
事實是,阿西婭並不想做決定。她想要永遠依賴於自己的爸爸。所以她即便是內心抗拒責任重大的王位,她還是跟著爸爸去了國外,她還是沒有正麵回應爸爸的願景——那天的爭吵,是她在議會內部的加冕儀式上跑了。她想永遠做一個孩子。
想到這一些,她的心狂跳不止,承認這一點對她來說異常艱難。而要克服這一點,更是痛苦的源頭。
阿西婭再一次地想要逃離。
她沒有離開這裡一步,而是憋著眼角的淚水。低頭不語。
她沒有這麼勇敢。也沒有這麼有魄力。
她覺得自己總是在逃,不停地躲。
哦,天呐!
她徹底地崩潰了,掩麵痛哭起來。
她是這樣一個懦弱的人。
女兒突然的哭泣,讓英羅慌張了起來。他的阿西婭,除了出生時痛哭過一頓,從未在任何時候這樣流淚過。他抱住阿西婭,希望能從她的臉上找哭泣的原因。
“不,是我啊,讓你陷入了這樣兩難的境地。是我不夠有責任心,是我……”她的全身顫抖。英羅的心也為之顫抖。
他的女兒,是多麼的善良。
他再一次地想到了阿佩拉,想到阿佩拉走在潔白的羊群邊。
“我總是……”她哽咽著,“總是……說你不夠坦誠,可是我呢!”她因著淚水流進喉嚨,而劇烈咳嗽。
英羅緊握著女兒的肩膀,為她順背。此刻的英羅正像女兒剛出生的那一天,為她的誕生而心喜,為她的哭泣而憂心。
“我自己也……從未……向你坦誠。”
英羅抱著她,語氣溫柔而舒緩。“我的孩子,我曾無數次地幻想過你會長成什麼樣,嬌縱也好,懦弱也罷。我自從你出生之後,便明白你是上天的禮物,而我並不能代替上天決定你的人生。你是我的女兒,這一點就足夠讓我滿足。你所贈予我的歡樂,苦惱,都是你的人生贈予我的禮物。我更加感恩,你跟你媽媽一樣,純潔善良勇敢。請你不要因為一時的猶豫而永遠地否定自己,每個人都是從最困難的抉擇中成長而來,而要感謝做下決定的自己,無論好壞與否,都是一次偉大的旅程。當你做下決定的那一刻,又何嘗不是決定為自己人生負責的那一刻。人世間最美好的,你尚未體會;人生中不同的階段,你尚未經曆,又何必枉自菲薄。”
英羅撫摸著阿西婭的臉頰,深深親吻了她的額頭。“我的孩子啊,我為你今日的坦誠而感到驕傲。”
阿西婭徹底地哭了,淚水掛滿了臉頰。
他們不再說話,隻是抱著。英羅耐心等待著女兒,等她平靜下來。
過了很久,阿西婭眼角的淚水已乾,她放空了自己,不想任何事。
直到,“阿西婭,你是不是跟某個人約好去看歌劇了。”
“啊!”阿西婭猛地跳了起來,“什麼?!可是我……”
英羅打了個響指,消去了女兒眼圈邊的紅腫,為她換掉了滿身鼻涕眼淚的襯衫。“時間還有一會。”
阿西婭一把拔出花瓶裡的花,抖了抖水,開門衝了出去。
她穿過日落前最後熱鬨的街區,在行人匆忙的步伐裡尋找屬於她的路線。最終,在橙紅的夕陽照射下的金色大廈前停下,花朵的芳香飄散在四周,她看見了,那位坐在長椅前等待她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