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祖她一心求死 第27章 我撒謊撒得少
我撒謊撒得少
老祖她一心求死
月色透過樹影打在帝疆總是蒼懨的臉上,竟然自皮相裡透出幾分難得的新鮮人色,段九遊看到他睜開眼,嘴角微勾,神色饜足,連帶那雙風流淡漠的眼裡,也有了笑意。
帝疆“吃飽了”。自元神被打散後,他首次有了精力充沛的感覺,短暫感受了一下包裹住他殘缺元神的金光。
這些功德靈力並非馬上就能轉化自用,至少一到兩個時辰才能補充進來,成為真正的元神之力,不過這樣東西另有一樣好處,可以短暫壓製體內寒氣,淺淺幾口就有立竿見影的功效。
被方灼吞食過的人仍需恢複身體,帝疆設下結界,放任他們在山內活動,待到七七四十九天之後,自然能夠恢複如初。
悉數辦妥之後,帝疆帶人回了荒宅。
靈醫守在後宅有些時日了,藥房裡生著火,火上麵架著鍋,帝疆一路嗅著藥香進去,路過正堂時對跟在身側的段九遊道:“我去浴房沐浴,你在正堂歇著,順便叫後廚的人過來問問菜色,把我不喜歡吃的那些摘出來,全部換成喜歡的。”
荒主大人在外麵遭了大罪,接連幾日都沒吃過一口好飯,封臣進來就吩咐後廚備宴。
可他會吩咐什麼?
帝疆心說,每次十道菜有七道不合口味,他不開口斥責,他還以為他挺喜歡,時常次日原樣再上一次。
進入荒宅之後,帝疆看段九遊的眼神就像在看“小翠”,他願意使喚她,比真小翠更好用,雖說多數時間橫衝直撞,總比旁人多一身機靈勁兒,也總比旁人跟他親近一些。
段九遊被他氣笑了:“我好歹是一品的太上神官,荒主大人真拿我當丫鬟使啊?”
帝疆也被她說出了笑意,說:“想當管家也行,反正這裡沒幾個正常人,都交給你也省心。”
這話其實有兩個意思,凡間女子替丈夫主持中饋算管家;鞍前馬後,管著一乾下人的老管家也叫管家。不過這兩種說法不管怎麼理解,都是升了官兒了。
升官就說明得到了家主的信任和倚重,段九遊願意帝疆倚重她,等不及後廚的人來見她,提著裙子直接朝廚房去了,嘴裡一路揚聲——
“張師傅!魚給我做甜口的,麻婆豆腐少放花椒,脆筍燻肉你得把筍絲切細一點兒……還有封臣!不用你瞎指揮,我現在管家了,你出去!”
段老祖不知道她那道背影,非常像某個突然得了權勢的小人,連步伐都有頤指氣使的囂張姿態,帝疆無聲看了一會兒,哧出一聲輕笑。
她有時候挺可愛的。
帝疆身體狀態不錯,泡了不足一個時辰就從浴房出來了,他的寒症是因湛盧之鋒而來,這樣東西是由延川寒冰所造,段九遊一擊入心,劍身便永久留在了心臟裡。
藥湯作用頗微,隻能在一定程度上拔除寒氣,想要治本,最有效的方法就是修複元神,以自身之力化去劍身。
三千四百六十七條人命融出的功德靈力,是最佳修複之法,若無差錯,至少能為他恢複十成元神之力。
此刻這些靈力還未完全轉化,但是那種蔓延周身的溫熱之氣依然將元神照顧得很是妥帖。
帝疆許久不曾感到這般舒坦,坐到桌前也是一副身心愉悅之態。
段九遊第一次在那張冷眉冷眼的少年麵孔上,看出點兒如沐春風的意思。
他今日穿得也單薄,內裡一件月白山水綢衫,外著一件藍錦雲紋外袍,腰間扣著一條玉帶,神情鬆散,貴氣雍然。
段九遊操心地盯著他身上隻有兩層的單薄衣衫,第一反應仍是——“不冷麼?”
帝疆往日燻蒸藥浴,哪怕經過四個時辰,也要連氅衣帶披風的包裹嚴實,何時這般輕便過?
帝疆舀了兩下手中羹湯,略停了停,語帶笑意地說:“功德不錯,靈力很純。”
“那便多做功德,身心舒暢,我早說這件事對你有益的!”段九遊見縫插針,興奮之情溢於言表,幾乎要從笑彎的眼睛裡蹦出來。
帝疆沒再說什麼,他常年自持,情緒控製穩定,即便心情愉悅,表現出來的也較常人淺淡。
段九遊看得出來他對功德靈力的效用非常滿意,一邊給他夾菜,一邊念唸叨叨地跟他出主意,商量再去找些什麼好事來做。
帝疆全程安靜吃飯,初時和風霽月,哪怕沒有回應,段九遊也能看得出來他在聽。中間短暫蹙眉,似是覺察出什麼不對,後麵撂下筷子,臉色也自之前好不容易恢複的好氣色裡,蒼白下來。
“怎麼了?”
段九遊不明所以,隻覺帝疆似有寒症複發之態,按說今日泡了藥浴,又得元神修補,不該出現這種情況。
帝疆短暫閉目,探進自己元神,重新睜開時,所有人都清晰看到了他眼裡的怒火。
“段九遊。”他側目看向身側,音色語氣都是驟降,“靈力恢複,不是十成?”
三千功德靈力,修補十成元神。
這是兩人之間的一筆“明賬”,早在段九遊對著帝疆吹“枕邊風”的時期,就已經將這筆“買賣”應承給了帝疆。
帝疆今日吸食之後,由於靈力全部聚在元神之中,並未看出異樣。現在經由轉化,逐漸融入元神,才發現之前的十成靈力隻是假象。
“四成。”帝疆對段九遊道。
融進元神裡的隻有四成靈力,四成靈力不足以為他抵禦寒症,加上之前消耗的體力,甚至比之前還要虛弱。
段九遊一臉震驚:“怎麼可能隻有四成?小黃爺之前應承我的就是十成。”
段九遊也覺奇怪,不信邪地探進帝疆元神,連續三次結果都是一樣。
她茫然地看著帝疆,發現他眸色深遠,看她的眼神除了冰冷還有質問,這讓她忽然意識到一個問題,他憤怒的原因很有可能是懷疑她誇大其詞,編造出十成靈力的假承諾騙了自己。
段九遊不吃這個委屈,高聲道:“我撒謊撒得少,尤其是在這種事情上。你我之間,遠說是君臣,沒有臣子蒙騙君主一說,近談便如你之前所說,是長久買賣,我有必要剛做一筆就失了信譽嗎?真要有什麼小心思,放到後麵用好不好?”
她挽胳膊捲袖,搭上帝疆脈搏:“我再探探你元神。”
段九遊三指搭上帝疆手腕,反複確認,實在想不出問題出在哪裡。
帝疆撥開九遊的手,靠坐回椅子上,攥住食指上一枚戒指,段九遊拿不準他的心思,隻瞧他長睫低垂,麵孔冷淡,滿是生人勿進的疏離。
段九遊不想剛剛恢複的關係就因為誤會破裂:“你若不信我,大可同我去富裕山,找小黃爺當麵對峙,那老貨雖然被雷劈歪了嘴,字還是能寫的,我可以保證在這件事情上沒有半句虛言,除非是那老貨騙我。”
“但這法子到底冒險,前往富裕山勢必要通過龍仙嶺,那裡守衛森嚴,一直是天境門戶,萬一被白宴行的人聽到動靜,便會暴露行蹤。”
“其實四成也不差,你想想,若是沒有這三千多條功德,你現在還冷得打哆嗦呢。”
“你怎麼勸不聽呢??”
——我說話了嗎?
帝疆麵無表情的看向段九遊,她在短短幾息內猜測了一堆可能,而他隻是在思考為什麼會出現這個問題。
三千六百多年前,他父親曾在大羅靈山島獵獲一枚法靈丹,此丹也需快刀割裂,放出靈源才能被人吸收。父親讓他親手釋放靈源,就是因為靈力認主,由誰放出便由誰收獲。今日放出生靈時,段九遊讓他執淩天白刃也是這個原因。
他沒有懷疑過她,隻是懷疑原丹與法靈丹不同,並非直接收獲的緣法。
帝疆不知道自己思考問題時的臉非常“臭”,視線隨便一落,就像一個心狠手辣的掌權者,隻需一個眼神便能將人淩遲處死。
他不常與人溝通,遇到問題習慣獨自沉思,九遊跟他完全相反,她性格衝動,思想活躍,習慣主動解決問題,她等不到帝疆回應,心裡也覺窩火,此事因何而起她完全不知,解釋多了自然也會委屈。
可她最終還是選擇了克製,尤其見他病態儘顯,屋裡一乾眾人竟沒一個有眼力見為他添衣,不由揚聲對院外封臣道:“變天了,還不趕緊給你主子拿狐裘披風來!”
封臣正在外麵故意吹冷風呢。
他剛在後廚喝了碗帶胡椒的熱湯,渾身熨帖,還發了很多汗。院子裡正好有些過堂風,便在院中找了處地方站著,位置正對大門和正堂門,乍一看像顆不會說話的木樁子。
“樁子”腦子不會轉彎,憑借自己的真實判斷反駁道:“哪裡變天了?剛才比現在還涼上許多,此刻風都小了,再說我們尊主也用不著。”
“誰說用不著?”段九遊每次跟封臣說話都氣得半死。
“我確實用不著。”帝疆這次說話了,語氣淡漠,神色堅定,一張嘴一口白氣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