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祖她一心求死 第3章 龍比犼招你待見?
龍比犼招你待見?
老祖她一心求死
破風十境是三界唯一一處神怪共存之地,這裡瘴氣極重,除了自生自長的山精地怪外,就是十惡不赦的天境罪臣。
境內罪臣、妖怪打了一架,罪臣贏了,於是這裡由神統治,生下了自己的孩子,孩子再有孩子,便構成了眼前這些房舍,和熙熙攘攘的市集。
“這裡自有一套生存法則,有獨屬於這裡的貨幣,靈寶金銀在這裡都不值錢,唯有殺死山精地怪才能至通撫司大錢官處兌換貨幣,稱為通寶。”
段九遊說這句話的時候,剛將一個打算用靈寶在南北長街買糖葫蘆的鼇宗弟子拎回來。
這裡很像人間,有攤食有酒樓,有書院有繡坊,仙者原本可以不食,但因此地靈氣微弱,無法以氣代食,纔有了各種食物。
天黑了,街上習以為常地亮起了長燈,段九遊並未在此多做停留,徑直朝一處名為“銜為山”的地方去了。
那裡是山精地怪出沒之所,新來的罪神口袋空空,急需積攢通寶,多半會在那裡出沒。
帝疆長什麼樣子?
段九遊沒見過他的人形,奪天一戰,他至死都是法相。
身壯如獅,形貌似犬,是隻氣勢迫人的裂天犼。
現在會是什麼樣子?
原丹落地成人,命雖然留下,曾經的三界霸主神力隻剩三成。
她大致勾勒,於腦海中繪製出一個麵貌模糊,衣衫襤褸,但眼神堅毅的男子形象。
落魄帝王,鶉衣鵠麵……
這樣也好,方便她雪中送炭,重新建立信任——
銜為山忽然炸起一片法光,震得走神的段九遊險些跌倒,身側弟子眼疾手快地扶了一把,同時聽到一聲恍若嬰孩的嘶吼。
“是猿獸昊持。”段九遊蹺起腳尖看了看。
這東西類猿,經常混在孩子堆裡玩耍,它會在日落之前將他們引進山裡,作為自己當日的晚餐,是食童為生的惡獸。
遠處幾人正在搶奪這隻昊持,剛才的法光就是從他們手裡擊出的。
銜為山陰寒,一到入夜便會有很多捕獸人出現,昊持是隻肥羊,很快遭到更多人爭搶。
有人刺中了惡獸,反而換來更為激烈的爭搶,之前是跟獸打,後麵是跟人打。
弟子看不下去似的說:“老祖,不是說破風十境由神統領了嗎?為什麼這些捕獸人對自己人也這麼兇殘。”
段九遊道:“如今統領十境的是罪神元蚩,奉行弱肉強食,落到這裡的人都是打架鬥毆進來的,隨便扔出去一個都能攪動一番天地,手段自然惡劣許多。”
段九遊隨波逐流地帶人走近,越過幾重人群突然頓住,向山頂方向看去。
那裡有隊人馬在觀戰,全部肅身而立,列於一人身側。
正首位坐著一個少年,正以一種閒懶的姿勢在玩“翻繩”,他坐得舒適,緞白長衣堆在身上,像是大了一圈,若非身處十境這種地方,簡直像個錦衣玉食的權貴。
青藍光線在他兩手之間勾轉,逐漸形成一個獨立的個體,自指間剝離。
段九遊看到他偏頭向下,丈量位置,便覺不妙。
下一刻,繩線離手,驟然形成一闕法陣,隨他信手一擲落入人群。
地動山搖!
一個平和至極的無相法陣被他用得像火雷一般,眨眼一瞬,震碎一地血肉!
段九遊眉心狠狠一蹙,同樣的陣法,她曾在奪天之戰中見識過,不同的是,那時那道法陣的威力遠比現在震撼得多。龍族三千神兵,儘數埋於陣下,沾陣既成枯骨!
她於漫天血霧中震驚地看回山頂方向,他揣著手,不知何時已經起身,月華傾瀉而下,無遮無擋地映清一張清寂麵孔,這張臉相對於他的法相而言,實在客氣很多,甚至因為過輕的年紀,呈現出一種青澀乖順之感,他麵無表情地俯瞰眾生,彷彿聽不見人獸和鳴的嘶吼,他輕慢生死,猶如手握世間造化。
原來帝疆,並未如想象中落魄,短短二十三天,就在破風十境有了自己的勢力。
血霧散儘,他的人開始撿屍,這個情狀實在比段九遊設想的要棘手得多,思量片刻,決定先走。
她走得匆忙,並未注意到帝疆若有似無的視線。
鼇宗老祖有一法器喚作紅藤杖,因其鐘愛肉搏,很少使用,便用來挽發,他看的一直是她發間那根形似紅藤的木簪。
他向拎著獵物複命的封臣遞去一道眼風,半米之遙,封臣沒問原由直接縱身做了一個前衝,中途人形化作本體,裂變成猙,捲起一陣颶風。
段九遊一愕回身,電光石火間,兩力衝抵,雲中鼇法相短暫一現!
封臣被撞退,化回人形時有人瞬移上前,接了他一把。
兩隊人馬再次相見,帝疆自封臣身後緩步走了出來。
還真是你。
他淡挑眉峰,無聲發問。
段九遊這方注意到他很高,雖然身形清瘦,卻給人一種無所遁形的威壓之感。
他向她伸手,直奔她的頸項而來。
“太驍……”段九遊看著近在咫尺的少年,喚的是他的字,這照麵打得太突然,她不想跟他動手。
他看看她,並未停下動作,瘦長手指,毫無顧忌地撥開她的領口,他記得他咬斷過她的脖子,利齒切近麵板,如今竟然隻留兩顆清淺的牙印。
“你還真是皮實。”
他有雙寡淡的風流眼,五官堪稱絕豔,眼神卻乾淨澄澈,大抵如他和白宴行這般身居高位者,情緒波動都不會很大,段九遊後知後覺地憶起,他比白宴行是要小幾千歲的。
“我們這一族都命硬。”段九遊說。
“命硬的人都血冷,你身上倒是不寒。”
他又絕不是白宴行,不似他那般守禮,他拿她的脖子捂手,此刻已經摸進後頸,他的手很涼,一觸之下便使人生出透骨的寒氣。
段九遊沒見過如此孟浪的小輩,儘量忽略那種陌生的戰栗。
“是你太寒。”
“我被那隻胖烏龜撞碎了元神,自然暖不起來。”他語氣平淡地回憶他們之間的恩怨,清淨的眼裡生出些許迷茫,短暫沉吟,“龍比犼招你待見?”
這就開始找後賬了。
相似的問題,白宴行也問過,同樣的答案,卻要因人而異。
“我其實喜歡貓。”段九遊耍了個小聰明,實在受不住他來回冰她,抓著他的手拉下來到掌心裡捂著。
帝疆由著她握,眼眸低垂:“那怎麼不找隻貓統領天境呢?”
音色也很讓人親近,如若不知這兩人的關係,倒有幾分深情。
段九遊答不出來,埋頭搓手。
“你該多穿點兒,十境風冷,你現在的身子經不起這麼折騰。”
“白宴行叫你來的?”十境不是能夠隨意進出的地方,長空之上有道碧海石門,隻有鼇族這等古怪東西纔有本事將它掀開。
“他不知道我來。”
段九遊知道他不信,瞪著一雙杏眼,真誠發問:“你如何才能消氣?”
他興致缺缺地看向彆處。
這話白問,沒得消,唾手可得的江山讓她攪和沒了,你說拿什麼抵?
“我可以重新送給你。”段九遊繼而道。
帝疆笑了,看回段九遊,那是一種少年式的笑,嘴角輕輕上揚,像在看一個語無倫次的瘋子。
玩兒我呢?
他說你動不動手。
不動,他可走了。
“我真是來幫你的。”段九遊心裡著急。他走她跟,追著他的背影,好像真為他們的關係犯愁,可惜沒讓她跟出幾步,他的人就阻了她的去路。段九遊歪著腦袋往上看,一個個凶神惡煞,恨不得活吞了她,這梁子結得不輕,但凡她輕易能死,這會都要碎成紙片。
她的人不服,跟著上前硬碰,她起手一擋,打什麼打!還嫌這仇結得不夠紮實?!
帝疆帶著他的人走了。
段九遊沒再追上去,苦著臉被一群弟子連哄帶勸地摸毛,這人是孩子脾氣,不達目的就生氣委屈,碰巧對方是個硬茬子,跟她一樣是難哄的主兒。你看人家走時那背影,一點防備沒有,要打就動手,哪怕剩下三成神力,也不吝嗇跟你乾一場。
再想想之前那個無相法陣,那是獵獸嗎?分明是奔著毀天滅地去的,能定乾坤,能淡生死,難搞啊。
弟子們跟著頭疼,段九遊卻覺得自己比帝疆強,至少她不小氣,不找後賬。
“他剛才陰陽怪氣我,還說我是胖烏龜。”
老祖仙齡萬八千歲了,哪受過這種擠兌?
弟子拍著後背說,“那您怎麼不擠兌回去呢?”
“這不是求人辦事麼?!”
她還明白求人的不易,嬌嫩眉眼肉包子似的一皺,她說,“有沒有可能我把他撞成一個傻子,讓他忘記前塵往事,重新開始?”
她時間不多,對白宴行那邊的交代是在地息宮閉關,未免夜長夢多,帝疆這邊必須有些進度。
弟子說:“老祖,此事急躁不得,沒人會對殺死自己的人有好感,人與人之間想要建立信任,既要時間也要感情。”
“感情?”段九遊最缺乏的就是感情,她父母離開得早,是獨自一人在地息山境長大的小神鼇,餓了吞食靈氣,渴了就喝天露,再大一點實在寂寞,就去鼇寨裡抱回了一些蛋。
鼇族壽長,卻不容易孵化,抱回來的那些全是破不開殼的“死胎”。
她將它們煮在一口大鍋裡,熬了三千多年纔有了鼇宗一族。
她不懂怎麼對人好,做人做事向來直來直去,感情對她來說,是更難參悟的東西。
弟子說:“帝疆曾被湛盧之鋒所傷,定然留有病根,若是能留在他身邊,細心照顧,噓寒問暖,應能緩和些許。”
他們得循序漸進地來,隻有關係緩和了纔有機會溝通。
“還有什麼?”段九遊問。
“再有就是……做點好吃的?反正就是要有耐性,他發脾氣您就包容,不高興就哄。”
“衣服破了縫一縫,吃藥的時候給塊糖。”
弟子們七嘴八舌地出主意。
段九遊說行,但是他們看她的眼神明顯帶著擔憂。
她忽然有些生氣,她在他們眼裡是理解能力很差的人嗎?
又要照顧又要包容。
就是給人當娘啊!
她煮過兩千多個蛋,照顧過一堆弟子,還能沒有經驗?
與此同時,不知道段九遊計劃要給自己當孃的帝疆打了一個噴嚏,封臣眼疾手快地為他披上一件大氅,被他摘下來扔到地上。
他過去寒月隻著單衣,身體從來都是溫熱,如今元神大損,怕冷怕寒,嘴上不說,隻有心裡不痛快。
封臣追了幾步。
“尊主,冷。”
“不冷。”
但是封臣要多披幾次,他大約會聽。
可惜沒有。
小北風吹得刮臉,大荒之主就這麼一路將自己凍到了府邸,正堂裡不知誰留了盆炭火,他瞄了一眼,移動到離它最近的軟榻裡,四肢開始回溫,人也變得懶倦,剛欲閉眼小憩,就聽到誤以為他真不冷的封臣對下人說,把這爐子撤了。
他麵無表情地揣著手,覺得正如史料所載,自己脾氣不好,容易對下屬發火,實在是有原因的。
誰身邊杵著這麼一個二傻子能開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