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離宮後,陛下表弟後悔了 見前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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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見前夫

苦夏時節,山腳下的萍姚鎮處處彌漫著令人不適的悶熱。

好在梁山煙雨濛濛、雲霧繚繞,濕潤的空氣在山間流淌,將鎮上的熱氣隔絕在外。

董馥嬌懨懨地倚在轎子上,隨著轎夫的腳步穿過蜿蜒山道,轎簾微微掀起一角,她輕閉眸,一陣涼爽的山風穿簾而入,她心中的煩悶與燥熱也隨之散了些。

董馥嬌生在金窩,是被皇舅舅和皇祖母捧在手心的琅嬛郡主,名動長安,後來又選了位皇子表弟做夫君,從郡主到太子妃再到皇後,自是享儘榮華,富貴不斷。

金屋藏、玉滿堂,畏寒厭熱這一點僅是在千嬌百寵中慣出的丁點富貴病罷了,即便廢了後位隱居山間,憑借皇祖母留下的護衛和財寶,也照樣錦衣玉食,不改分毫。

貼身侍婢秋菱照例扇著風,細細問道,“主子,這回可舒坦了些?”

修身養性幾年,董馥嬌性子較之前冷矜了些,平日裡絕不是個難伺候的主。隻因近日來萍姚鎮上匪患猖獗,天子遣兵來此地剿之,董馥嬌唯恐碰上他的親兵,被迫束在這梁山深閨中許久未出。

閒來無事,董馥嬌摘下鳳仙花悠哉研磨成汁,將芊麗的朱紅色均勻塗抹於秀甲上,徐徐消遣數回後,便再也悶不住。

“成日裡呆在這深山老林中,改日尋一位道人來此對坐講經,我都要非佛即仙了。”

說罷,微風捎來一瓣殘花,她擡起纖纖細手,愜心地觀賞著指尖嬌豔赤色上的一抹紫丁香。

董馥嬌久處宮廷繁華,不曾聞新荷山竹葉、薰風小池亭,如今為了避開天子這個緊追不捨的表弟前夫,不得已躲在這明月鬆間之地,久而久之,竟也迷上了青山遠黛的自如與風流。

這山間除了她與侍女、護衛,杳無人煙,若是尋常時日,董馥嬌十天有三日是要下山的,半日閒逛,其餘時間是用來做生意。

董馥嬌原是長安有名的話本子女先生,可她的筆名筆風玄徹瞭如指掌,故而董馥嬌隻能立起爐灶,搗鼓些自製的口脂、香露,堂堂大長公主的獨女,竟隻能用這些來打發這乏味的時日!

每每想到此處,董馥嬌便悔上心頭——當初為何嫁給玄徹那個狠心的小兒!若是她沒被金屋專寵蒙了心,沒踏入禁宮中,如今想必也能像娘親一般…

非也,彆說是她的公主娘親了,就是玄徹的胞姐惠和公主,麵首和嬖人都養了不下十個,全不似她,獨守皇帝一人,落了個六年無子徒生怨的下場!

董馥嬌悔的腸子都青了,忿忿腹誹道,左右這次玄徹也並非是特地前來搜尋她的,都已經找了快三年了,他也該死了這條心罷!

抵至轉角之處,董馥嬌款款落轎,輕聲命仆從悉數退散,隻留著兩位貼身婢女守在一旁。

梁山有翠竹掩映,清幽的山腰處一條蜿蜒小溪潺潺流淌,清澈見底。

“溪水無情似有情,入山三日得同行。這在山上呆多了,就得來流水處踏一踏,圖個清心。”

董馥嬌走到溪邊,沿著熟悉的石階坐在一塊平滑石床上,脫下羅襪,玉足探入清涼的溪水中,水流瞬間輕柔地裹住雙足,絲絲涼爽的觸感從腳心傳遍全身。

翠鳥清脆的鳴叫也在山穀中適時響起,董馥嬌舒爽地眯著眸子,聽著山靈曼妙的樂曲,心情也跟雀兒一般歡快起來。

過了好一會兒,董馥嬌覺得水溫開始有些寒意,方準備起身,卻察覺到身後有人靠近,她還以為是平日活潑好動的香冬,心想來得正好。

董馥嬌輕聲喚道,“香冬,把帕子遞給我。”

可身後的人並未應聲,董馥嬌細眉微顰,一股血腥味湧入鼻尖,這才察覺有些不對,心中湧起一絲不安。

真是要命!前腳剛讓護衛退走,如今就蹦出來一位來路不明之人,難道匪患逃到山上來了?誒…是她太過大意了!

她不敢回頭,隻低聲探道,“閣下是?”

回應她的卻是一陣刺骨的寒意,血無端染在衣裙上,董馥嬌感到頸間凜冽的冰涼之氣,那是刀劍的鋒刃,隻要輕輕一劃,便能深入血肉,將她一擊致命。

男子骨節分明的大手抵在她的雪頸旁,彷彿隻要董馥嬌稍作反抗,就會毫不留情地割下去。

高大威猛的身軀籠罩在董馥嬌的上方,森冷的目光從背後直刺心扉,令她感到前所未有的危機感,須臾間額發已滲出絲絲細汗,一朝失足,難道今日她便要魂歸命隕嗎?

就在董馥嬌心魂俱散,將要脫口求饒之際,男子倏爾冷聲威脅道,“救我,否則吾之下屬將誅你滿門。”

聲音低啞,分明是受了內傷,卻還是存著毋寧質疑的霸道。

氣息雖弱,卻猶如雷霆萬鈞,擊得程馥雪身形一僵,立時瞪圓了眼。

是玄徹的聲音。

近三年未見,他的音容還是如同烙印般深深刻在她的心頭。

隻不過,這份記憶不再是緣自情愛而刻骨銘心,而是好不容易脫離這場孽緣,深怕被前塵羈絆驚擾如今的寧靜,才時不時警悟罷了。

董馥嬌咬緊舌尖,試圖抑住內心的慌亂,嗡聲道,“你…是怎麼找到這來的?你要殺我滿門?”

她沒聽錯吧?

他尚在三族之內呢。

董馥嬌暗自思忖,不就是那時和離的時候戲耍了他一番,至於嗎?難不成還真要把她抓回去興師問罪?

求本郡主救你還提著刀威脅。夫妻做不成總還是一脈相親的表姐弟吧,如今居然還兵戈相見起來,真是小心眼兒!

董馥嬌氣上心頭,剛打算質問兩句,忽而“咚”地一聲異響,她徒然回首,才發現玄徹已然倒在地上一動不動,不省人事。

董馥嬌見玄徹臉色蒼白,神色痛苦地捂著腰,心中不由生惑,他身手向來矯健,怎的傷成這樣?董馥嬌怕被誆騙入甕,一時狐疑不決起來,“你這是在唱什麼戲?”

她擡腳隨意踹了踹,未幾,玄徹吐出微弱的低吟,泛白的唇角緩緩流出血絲,這才反應過來他真的受了重傷。

董馥嬌心猛地一沉,撥開大手,一個深不見底的窟窿止不住地往外淌著濃稠黑血,瞧著讓人觸目驚心。

該不會被她踹斷氣了吧?

那幾腳雖然力度不大,但他傷的這麼重,董馥嬌擔憂這無心之舉會讓傷勢雪上加霜。

她深吸一口氣,蔥指顫顫搭上他的寸口脈,見心跳聲依舊穩健,才心下稍安。

董馥嬌從血淋淋的傷處移開眼,從廣袖處撕開一角給他稍作包紮後,目光不覺落在鞋印上,正是方纔踢的,清晰可見。

她莫名有些發虛,自我安撫道,左右他皮糙肉厚,再添點小傷,也不算什麼。

這般想著,董馥嬌又硬氣起來,她本就是愛之慾其生,恨之慾其死的心性。一彆兩寬後,雖從未想過要玄徹死,但見他這副傷容,也不免生出幸災樂禍的快感。

董馥嬌對著數道血痕,竟生出幾分快慰來,朱唇微翹,嬌喝道,“那群水匪怎麼沒把你捅死。”

嘴上雖放著狠話,她卻不能真的眼睜睜地看著他死在這。

皇舅舅的幾個兒子裡惟有玄徹一個成器的,若是死了,周朝江山將失去主心骨,搖搖欲墜。

董馥嬌固然厭他,可大長公主府到底與太微殿是一榮俱榮,一損俱損的關係。她總不能成了坑害周朝基業的罪人,這讓她日後下地有何顏麵叩見皇祖母和皇舅舅。

香冬和秋菱方時聽到動靜,匆匆趕來,一眼便認出了倒在地上的人,驚愕出聲,“是陛下!”

緊接著,兩人跪倒在地,“奴婢有罪,未察覺陛下到來。”

一晃三年,有些許疏忽也是人之常情,就連她也漸漸忘了當初東躲西藏的日子,再者說,香冬和秋菱不僅是董馥嬌的貼身婢女,更是一齊長大的玩伴,隻要不做傷天害理之事,她也不願責怪她們。

故而董馥嬌隻淡聲吩咐,“還不快讓轎夫過來把他擡回去,再不治就要死了。”

說罷,她頓了下,生怕玄徹冷不丁地睜開眼,忙地又撕下一塊紗布,打上死結,牢牢將他的雙眸遮住。

轎夫擡的轎子也不算袖珍小巧,可玄徹身長八尺,是位實打實的大男人,將他安置上去後,董馥嬌就隻能踱步上山了,為此,她狠狠地瞪了在轎上安睡的玄徹一眼。

回了宿雲莊,玄徹腹部纏繞的白紗已染成暗紅,董馥嬌素手一探前額,又撫了撫硬朗的胸膛,已然燒得渾身滾燙。

董馥嬌離宮之時,帶上了皇祖母的一支暗衛隊,裡麵不乏有精通醫術之人。

玄徹的傷看著唬人,待護衛細細一看,以他的體質,不過十日便能好轉。走了大半路,護衛診好脈後,又著人去藥寮煎藥,董馥嬌已然累得兩腿顫顫,堪堪抹去額發間沁出的汗珠,撐著腰肢斜靠在珊瑚圓椅上。

海棠式香幾上擺著一壺新泡製的荔枝胎菊茶,她剛拿起瓷杯,正欲飲下。

“嬌嬌…”

突如其來的幽幽一語令董馥嬌眉心一跳,原本平靜如水的麵容瞬間泛起一絲漣漪,手中的茶杯被捏的微微發顫。

難道他這麼快就醒了?

不可能,董馥嬌篤定,照著這個傷勢,他就算是體魄再強健,也起碼得昏睡一兩日。

事實擺在這,可她還是亂了陣腳,不敢擡頭。

不知該如何麵對他。

花茶的香氣在室內悠悠飄散,床榻上再也沒有動靜,董馥嬌輕抿一口茶水,感覺喉間溫涼了些,才轉過身去。

見玄徹仍舊靜靜地躺著,麵上帶著潮紅,呼吸雖平緩但起伏間透露出他此刻的虛弱,董馥嬌繃著的雪膚終是軟了下來,不露聲色地鬆了口氣,原來是在夢囈。

她垂下眼皮,睫毛宛如深秋鴉羽印在瑩白玉麵上,目光無意識地聚在這位許久不見的天子身上。

三年未見,他還是他,卻又好似變了個人似的。

意氣風發的少年已經蛻變為成熟穩重的男子。

不,還不算穩重。

穩重的男子可不會放任自己處於此般危險的境地,也不知是為了追誰,帶著傷跑這麼久。

可這與她何乾。

曾經最親密的夫妻,已成了需要提防的陌路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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