離宮後,陛下表弟後悔了 診脈
診脈
而車內的趙尺自然也覺察到常山王的不臣之心,憂心忡忡地撫著竹簾,“唉,此行恐生事端。”
護行的風息抱拳道,“趙中尉不必擔憂,陛下早有預料,您隻需添了這把火,讓常山王騎虎難下,即可。”
趙尺眼眸略微張大,將乾係利害淺淺梳通後,旋即領略了天子的用意,“既如此,我便放心了。”
此後,趙尺憑天子節令,在常山國接連召見數人,從王太子作風不端,到常山王迫女委身茍且,宮人不怕死的說,常山王的臉麵被在台上沒完沒了地磨,直將那張傲氣衝天的老臉都給擦綠了。
常山王臉一沉,飛鴿傳書兩來回,初擬兵分三路之計,長安的丞相府與常山王宮的謀逆已然珠胎暗結,隻待天降異象,師出有名。
桂花謝,初冬至,玄徹悄然厲兵秣馬,尚未等到常山王造反,阿渡的乳牙率先作亂起來,小手捂著圓嘟嘟的臉,哭道,“娘親,阿渡的牙好壞呀,疼死了呀!”
董馥嬌雙手正敷著鳳仙花汁染色,騰不出一根指頭來,隻好側身道,“你張嘴給娘看看。”
阿渡精緻漂亮的小鳳眸包著淚,可憐巴巴地啊了一聲。
董馥嬌仔細瞧了瞧,沒有一顆牙是東倒西歪的,她擰眉,狐疑道,“阿渡跟娘說真話,是不是偷糖吃了?”
阿渡聽到“糖”這個熟悉的字眼兒,立時小手不知往哪抓,五指亂扭成海藻,支支吾吾道,“娘娘”
董馥嬌手背撫額,憶起兒時自己也沒少饞嘴偷糖吃,不由感歎天道好輪回。
她歎氣道,“老實交代。”
幾息之後,沒聽見小人的糯糯聲,她提高聲線道,“阿渡忘了前幾日話本子裡講的故事?藏著掖著的小孩,鼻子彎成鷹勾,到了夜裡,要被老鷹叼走咯。”
阿渡抽著鼻子,頓時不敢說謊,“阿渡不藏,阿渡說真話,偷了,偷糖吃了!”
董馥嬌瞭然地輕哼一聲,“那誰讓你貪吃呢?管不住嘴,就不許怪自己牙疼。”
阿渡站累了,乾脆躺著打滾,嗚嗚道,“可是可是牙真的很疼呀。”
董馥嬌長指微擡,盯著指節上纏裹的綠葉,既沒責怪他,也沒生出憐子之心,反而似笑非笑地彎眼,“疼吧,疼了這一次,看你這隻小饞貓還敢不敢亂偷吃了。”
玄徹甫一進門,就聽見幼子的哭鬨聲,隨意朝地上瞥了一眼,淡淡點評道,“哭哭啼啼,有何出息。”
阿渡沒聽懂,手腳並用地爬起來,牽著爹爹的衣袍,問道,“出出息是什麼呀?”
玄徹盯著這張肖似自己的小臉蛋,默默良久,那麵無表情的臉上,分明寫滿無奈二字。
他彎腰抱起阿渡,朝外道,“讓袁禦醫來瞧瞧。”
阿渡眨眨眼,想起乾娘,淚意頓時收放自如,昂著頭脆生生問道,“乾娘呢?乾娘會不會來呀?”
玄徹輕輕捏了捏阿渡的臉,哼笑道,“有親娘親爹陪著,還想著乾娘,你可真是個沒斷奶的小娃娃”,說罷,他臂彎收力,將阿渡放在圈椅上,撩袍坐到阿嬌身旁,擡起她的纖纖細手問,“包了多久了?”
董馥嬌蹙眉,並未答話,隻欲縮手。
玄徹指節抵住,毫不費力地提回來,嗓音低沉,“彆動,朕幫你摘了。”
董馥嬌輕撩眼皮,見他拿起剪子,將纏在指上的細線一一除去,動作熟撚地像服侍她多年的婢子,天知道,這種事他籠統才做了兩回。
偏她還拒絕不得,給他惹惱了,還要來一句,“朕樂意,嬌嬌受著便是。”
他樂意,她可沒樂意!
從前做夫妻的時候,沒見他親力親為,如今和離了,倒是上趕著來,董馥嬌暗自翻出眼白,懶得同他費時間爭辯,也就由著他擺弄。
她轉了話頭,“阿渡不過是貪嘴了些,也不必勞費。”
左不過,將他的糖倉清繳了便是,萬一禦醫來開了方子,那苦藥估摸著得把這個愛吃糖的小娃娃熏哭。
玄徹不緊不慢地給她卸下葉片,“朕手下不養閒人,這太醫署,不就是用來照顧你們母子倆的。”
袁禦醫已下值出宮,這反倒讓德元找起來更方便,不一會兒便將人帶來。
甫一進院,袁禦醫認命地扶了扶藥箱,向天子、皇後、小殿下請安後,仔細看了一遍小殿下的乳牙,又耐心問他平日裡吃了哪些糖。
阿渡小殿下在醫者麵前不敢隱瞞分毫,老老實實將他近日來吃的玉米糖、桂花餅、花生酥說了個遍。
董馥嬌還以為阿渡隻是多吃了一兩顆糖丸,結果聽他倒豆子一樣地交代,立時坐不住了,輕斥道,“你這孩子,打哪兒囤來的糖?”
阿渡滿臉無辜,怯生生地瞪著明眸,朝娘親賣乖,“舅…舅舅給的。”
董馥嬌如鯁在喉,她就知道,這院子裡哪有人敢胡亂給他添零嘴吃,除了董涪霖還能有誰!
袁禦醫笑嗬嗬道,“哎喲,小殿下,以後可不能這麼貪吃咯,您的乳牙都還沒開始換,這樣折騰下去,牙可長不齊!”
阿渡瞪圓了眼,兩個春筍似的小食指繞圈打轉,想象自己的嘴巴東缺一塊,西爛一塊的模樣,登時不敢偷吃了。
像小殿下這般的年紀,大多都饞糖吃,袁禦醫依照之前的單子給他了個方,交至德元手中,提箱正欲行禮告退。
“慢著”,玄徹朝他扔了塊帕子,緩道,“既然來了,就給皇後診一診。”
袁禦醫猝不及防地接過繡帕,嚥了嚥唾沫,不知為何心裡一陣烏雲升起。
皇後娘孃的脈,他是最不好診的,昔年陛下瞞著皇後服用避子丹,他一麵給娘娘端送美容養顏的藥膳,安慰娘娘時候未到,有孕是遲早的事,另一麵,又得平衡陛下體內的藥性。
他們倒是在椒房殿夫妻恩愛,苦了他,頭發散儘人漸衰。畢竟,他最怕的,還是自己研製的藥丸會讓陛下斷子絕孫,如今見到了小殿下,這提心吊膽的日子總算到頭了。
董馥嬌鼻尖微動,怕這個對玄徹忠心耿耿的禦醫看出端倪,掩唇委婉道,“我身子無恙,就不勞煩了。”
玄徹站起身,緩步到阿嬌跟前,盯著她的杏眸,倏忽笑道,“怎麼,難不成,嬌嬌又有什麼事瞞著朕?”
董馥嬌被他說得翻,立時回嘴道,“疑心病忒重,我看,該診脈的人是你才對。”
玄徹輕笑一聲,淡淡朝禦醫看一眼,袁禦醫心領神會,上前小心用絹布蓋住娘孃的皓腕,兩指輕輕搭上。
片刻後,袁禦醫收手,“回陛下,娘娘身體康健,並無大礙。”
董馥嬌不動聲色地放緩了心跳,好在她沒服藥,不然今日就得露陷了。
“好”,玄徹頭也不擡道,“退下罷。”
書室內。
“說罷,看出什麼來了?”
袁禦醫放下藥箱,慢悠悠道,“陛下,微臣方纔診脈,並未察覺娘娘有寒症,應沒有服用過陰涼藥物。”
玄徹手肘撐著檀木桌,眼神無波無瀾,“那為何,皇後還未有孕?朕照著你的法子,每回都墊了軟枕,怎麼還沒聽到好訊息?”
他肯定自己絕無問題,不然,也不會和阿嬌在公主府那夜便有了阿渡,如今屢屢同床,卻沒懷上,其中定然有異。
袁禦醫微微一笑,“陛下,這謀略隻需泛泛談之,成事則講究天時地利人和,女子受孕亦是如此。
他頓了頓,悄咪咪瞥了一眼冷臉的皇帝,斟酌道,“微臣在民間治過不少不孕症,除卻先天不足、錯用涼藥外,還有關鍵一處,便是夫妻不能齊心。”
“天人感應,天人合一,夫妻恩愛,孩子才肯投胎呀!”
說罷,他縮著腦袋,躲過皇帝扔來的玉茶杯。
玄徹鳳眸陰森,冷笑道,“誰問你了?”
袁禦醫抱著腦瓜,暗道差事難辦,追著他刨根問底,等他說出個所以然,本尊又不樂意了。
袁禦醫理了理零亂的衣襟,正經起來,“陛下,依臣隻見,娘娘似乎持有極寒的外物,以此招致寒涼”,他還幸災樂禍地找了補,“如若沒有,那便是臣方纔提的那點。”
玄徹無怒無喜地斜他一眼,“敢編排朕,朕看你是活的不耐煩了。”
袁禦醫雙手一搓,嘿嘿笑,他替皇帝乾了這麼多活,莫說是哪天被皇帝賜陪葬,就是被權貴們盯上了派俠客暗殺,也未可知,與其擔心小命,不如今朝有酒今朝醉,活個痛快再說。
玄徹並未理會他,不耐地擺手讓他退下,“夜時,朕會派人送來一物,你且看看,是否為你口中的極寒之物。”
袁禦醫粗眉一揚,難不成還真給他說中了,要命咯!這回可給皇後娘娘得罪慘了。
玄徹聽袁禦醫之言,自然想到阿嬌的錦囊,分明不喜歡,還時時貼身帶著,他送了那麼多精巧的項鏈,也沒見她替換。
阿嬌身在長安,心卻不在,等除去常山王,他就要將阿嬌以皇後之禮迎回宮中,可她卻絲毫不願等那天降臨。
如若常山王攻入長安,他篤定,阿嬌絕對會趁亂帶著阿渡溜之大吉。
這倒不也打緊,他派人跟著便是,隻是,她總不能一直想著怎麼逃開他罷。
旁人都說,女子有了孩子,心就定了,怎麼阿嬌當年懷著阿渡還是躲著他不肯出麵呢?
聽阿嬌說,她產子艱難,想必阿渡在她肚子裡的時候,少不了鬨騰。她一邊生他的氣,一邊還得忍受孕育的苦楚,難免對他更厭棄。
“這回,嬌嬌第二回懷胎,朕無微不至地伺候她,總能讓她略微貼著朕了罷”,玄徹如是想到。
月黑風高處,夜深謀逆時。王太子快步進殿,小聲道,“父王,兒臣遵照您的吩咐,已調兵十二萬。”
常山王不滿道,“什麼?才十二萬?”
這哪裡配得上他的威風!
常山王來回踱步,大掌豪橫地拍桌,“去,將犯人們都放出來,給本王添翼。”
“建功立業者,本王不僅免除刑罰,還賞金封侯。”
常山王把玩王印,根本不將玄徹放在眼裡,“堂堂小兒,乳臭未乾,就敢來治叔叔的罪,等長安天降異象,本王順應天命而為之,將他一杆打下帝位,好好教一教他該如何尊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