離宮後,陛下表弟後悔了 放飛
放飛
每逢立冬,周朝都要舉行祭典,以求來年祖宗庇佑,國運昌盛。屆時,各國諸侯王都要趕赴長安,同皇帝一起為列祖列祖供奉祭品。
不料,寒露伊始,一道青白的閃電迅疾劃破天空,急轉而下,將周朝元年、高祖親自種下文冠樹劈出一道裂縫來。
掌管天文曆法的太史令率先進言,“陛下,文冠樹乃大周的守國樹,枝繁葉茂象征國泰民安,天降裂紋則代表君王有失。”
“臣以為,正是陛下今年殺伐太重,招致高祖發怒,還請陛下重啟黃老之策,廣施仁政,並為端王誦經超度,安撫他在天之靈。”
此法並未被天子所採納。
時至霜降,供奉列祖列宗的霸陵更是毫無預兆地生了一場大火,險些將整個陵園燒毀。
這回,不光是太史令,不少老臣都梗著脖子站出來,數落天子之失。
匈奴越境燒殺搶掠,是天子未和匈奴王結好關係。端王全家被處死,是天子不念手足之情。楚國收成不好,是天子沒選對國相
總之,文冠樹不會自己裂開,霸陵不會無端起火,既然天降異象,必定是天子德行有虧,否則,這兩個意外,怎麼在先帝在位期間,就沒發生過呢?
不過數日,長安大街上,已然唱出「樹劈裂,基業倒,陵有火,祖宗怒」的童謠。
天子在朝上震怒,命孟相全力追查此事
孟相行至殿中央,於眾目睽睽下,對天子垂眉長歎一聲,這一聲歎,失望至極,諫言的臣子們立時跟打了雞血似得,愈發信奉自己的說法。
瞧瞧,瞧瞧,連天子的親舅舅都看不下去了!可見天子已經到了天怒人怨的程度!
外頭已蘊起一陣腥風血雨,然而,永寧巷卻在侍衛的重重守護下,成了世外桃源,一派安靜祥和。
這日,阿渡皺著臉吐了吐舌苔,而後埋頭舔清水,殷勤地洗刷苦味,嘰裡咕嚕道,“阿渡不喝了,阿渡真的不想喝了!”
“好了,乖孩子,喝完了,這是最後一碗了。”
董馥嬌將碗勺遞給青兒,並使眼色命她退下,而後蹲下身,誘哄道,“阿渡,想不想出去玩兒?”
阿渡點頭如搗蒜,“去!”
“那,阿渡,娘帶你去南邊玩,好不好?”
他咬著指甲蓋,歪頭道,“南邊,遠嗎?”
董馥嬌將他的大拇指拔出來,語氣霎是認真,“很遠哦,要去那過冬,阿渡願意去嗎?”
方纔,哥哥告訴她,一切安排好了,她隻需三日後,將他的玉佩掛在腰間,鼎食軒的店家自會明白,帶她離開。
隻是,她還不確定,阿渡願不願意跟她走,他還那麼小,還不懂彆離之苦罷。
阿渡撲騰進娘親溫軟的懷裡,大聲道,“願意,阿渡要跟著娘親!”
他很快想起了他的鳥兄弟,“娘,你隻帶阿渡去嗎?可以帶大暑一起去嗎?”
董馥嬌眉心微微聚攏,鑿出一道為難的淺窩,她眼波流轉不定,終歸不願騙兒子,“現在不可以。”
阿渡失落的啊了一聲,兩顆潤澤的琥珀瞳子緩緩熄燈,小睫毛也失了興致,不再如蝶翅般輕靈撲閃。
董馥嬌知道他有多喜歡他的大鳥,如非無計可施,她萬萬不想拆散這兩個天真無邪地小家夥。她歎了口氣,揉揉他的小臉蛋,伸直三指,正色道,“娘向你保證,一定把大暑接過來。”
阿渡眼裡又重新點上燈豆子,揮舞著兩隻手,像吃了糖一樣開心,“好,我相信娘親。”
董馥嬌這纔不著痕跡地鬆口氣,如若阿渡不想跟她走,那就麻煩了。強行帶走,他會哭鬨,她看著也心疼;留他獨自在長安,她又擔心他會想她、怨她為什麼離開。
好在阿渡肯和她一起,董馥嬌笑了笑,朝兒子的小臉蛋上蜻蜓點水地親了一口,“阿渡真乖,謝謝阿渡。”
接下來,董馥嬌日日帶著阿渡出門上街。
侍衛生怕這兩位金貴的主子亂來,苦口婆心勸道,“夫人,爺說了,城內近日動蕩不安,您快隨卑職回去罷。”
董馥嬌抱著阿渡踏入鼎食軒,不鹹不淡地輕嗔,“你慌什麼?彆告訴我,你們這群練家子,連弱女子都護不住。”
店家見一位身著月白色廣袖長裙的文弱女子帶著帷帽走進來,身姿款款,舉手投足之間,貴不可言,他想起主子的吩咐,立時朝她腰間一看,果不其然,掛了一枚蛇紋玉佩。
他瞭然,上前迎,“客官想點些什麼菜?”
董馥嬌曼聲道,“招牌,即可。”
“誒,好,來,客官這邊請”,說罷,店家將董馥嬌帶上樓,恭敬地開啟一間雅間。
侍衛緊隨其後,眼神警惕,持劍道,“夫人,容卑職先探察一番。”
董馥嬌轉身,語氣頗為不耐,“夠了,這幾日,不管去哪,你們都要查,好像我被江湖追殺了似的,這次不須查,你們爺若是怪罪下來,有我擔著。”
她揮一揮袖,“行了,你去車內候著罷,彆在這盯著,壞了興致。”
話說到這份兒上,侍衛也不再多言,他是個明眼兒人,自然看得出來,陛下有多嬌慣董娘娘。
所以這也不是一份好辦的差事。看管不力,必受懲處;看得緊了,又討人嫌。索性董娘娘這幾日去的地方都是些小店,不起眼卻勝在乾淨,他索性就遵命罷。
“諾,夫人若有要事,再吩咐卑職即可”,侍衛轉身下樓。
不多時,店家親自端酒菜進雅間,放下碗筷,悄聲道,“郡主,快隨在下來。”
董馥嬌聽他稱郡主,便知曉他就是哥哥先前言及之人,時間不等人,沒有過多猶豫,放下帷帽,旋即抱著阿渡跟著他從暗門走出去。
暗道很窄,約莫一炷香後,豁然開朗,店家從旁邊的小屋裡牽出馬車來,恭聲道,“郡主,這是侯爺給您安排的馬車,由在下護送您南下。”
董馥嬌點點頭,“哥哥有心了。”
隨著董馥嬌乘車而去,很快,鼎食軒後廚燃起一股白煙,眾人驚叫道,“走水了,快來救火啊!”
與此同時,常山王振臂高呼,“天子無德,招致天譴,本王身為皇室宗親,行天道,除暴君,乃天之使命。”
說罷,上馬率兵,攻上長安。
太微殿。
玄徹玩味地打量著暗衛在太後的供台上找到的牌位,上麵明明晃晃寫著一個早夭兒的名字。
玄寶君。
封號,福樂公主。
據暗衛細查,太後每年去往寺廟,都是為之禱告,悔恨當年換胎,導致愛女早亡,祈願她來世平安順遂,美滿一生。
玄徹抿唇自嘲,原來,那纔是孟太後當年十月懷胎生下來的孩子。
難怪她從來都不抱他,難怪她不疼兒子隻愛兩個女兒,難怪她總想讓他禪位於玄穭。難怪她要和常山王聯手,治他於死地。
原來,一切的一切,都是因為,他根本不是她的孩子,他們之間,丁點關係都沒有。
原來,他纔是柔夫人的孩子,那個被先帝期盼的福樂,而不是不被爹孃疼愛的五皇子。
玄徹緊閉的薄唇悄然鬆開,胸中積壓二十一年的塊壘隨風而散,他闔目後仰,高挺的鼻梁安然呼氣,流淌出前所未有的輕盈與自由。
正當他眉宇鬆弛之際,另一位暗衛上前稟報,“陛下,娘娘帶著小殿下走了。”
“走了,走哪了?”
玄徹眼下心胸豁達,聽見阿嬌離開的訊息,嘴角竟還能勾起一抹弧度,悠哉腹誹道,天是雨過天晴,人是雨後無情,沒有心的董嬌啊,真是翻臉比翻書還快。
當然,這也是因為,他派了十位精銳暗中跟著她,確保她不管到哪,都有跡可循,平安無禍。
玄徹放下牌位,嗤笑一聲,阿嬌啊阿嬌,朕便是放你走了,你又能逃到哪兒去呢?
無妨,朕倒要看看,你離了朕,到底還能看上誰。
如果有,他就將之處以極刑,如果沒有,他就罰得輕些,略微讓她領略夫君的威風便是。
還未等暗衛道來,玄徹擺擺手,嗓音低沉,“長安不太平,且讓她走罷,你們好生看著便是。”
他站起身,居高臨下,語氣平淡,目光卻猶為銳利,“記住,萬不能讓她們母子倆有任何閃失,否則,提頭來見朕。”
“什麼?長安霸陵天降神罰,常山王叔替天行道?”
廣川王玄茂聞得風聲,立時蠢蠢欲動起來,定是玄徹將親弟弟給斬了,惹得列祖列宗震怒,
既然常山王叔可以憑此反了玄徹,他豈不是也可以?
廣川王坐在王座上,搖著玉樽美酒,眼底閃過一陣自作聰明的精光。
台下的梁越低著頭,不著痕跡地勾起唇角,姿態恭敬,不解其意地請示道,“王上,您是想?”
廣川王哼笑一聲,將美酒囫圇喂予美妾,見她唇上晶瑩,色眯眯地貼上去,引得梁越嫌惡地彆開眼。
狼吞虎嚥後,廣川王擁著美妾,意猶未儘道,“皇帝不仁,殘害宗室,招致天罰。本王,自然是助王叔一臂之力。”
他拍桌大笑,“多虧了國相,訊息靈通,不然,本王豈非要錯過這次千載良機。”
他砸巴嘴,陰不陰陽不陽地惋惜道,“哎呀呀,本王的國相,你手段了得,都怪本王那個不長眼的弟弟將你貶到廣川,委屈你了。”
梁越再度作揖感激,“禍兮福之所倚,福兮禍之所伏。不來廣川,臣也遇不到英明的王上,更沒有機會報答王上的知遇之恩。”
情到深處,他撩袍跪下,懇切道,“願為王上效力,九死未悔,萬死不辭也。”
“好”,廣川王甩袖,將調兵符扔下去,朗聲道,“本王等的就是你這句話,去吧,等常山王叔殺了皇帝,你就替本王殺了常山王,事成之後,本王將親自為你封萬戶侯,拜萬石相,一人之下,萬人之上
。”
梁越含淚領命,帶著一眾兵將,疾馳去往長安。
馳騁間,他愈發難掩嘲意,暗自冷笑道,身為一個諸侯王,連國相是不是自己人,都不清楚,還妄想造反?真是滑天下之大稽。
倘若天下君主是這樣的蠢人,大周豈不是遲早亡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