梨花祭下的複仇 第70章 藥鎖冰河，雛鷹試翼
黑風口，死亡咽喉。
狂風在這裡被壓縮、扭曲、放大，發出如同萬千怨魂同時尖嘯的恐怖嘶吼，捲起崖壁上萬年不化的積雪與冰晶，形成一片混沌的、令人睜不開眼的白色風暴。能見度急劇下降，兩側刀削斧劈般的千仞絕壁在風雪中若隱若現，如同兩道巨大的、沉默的黑色墓碑，冰冷地俯瞰著下方那條被厚厚冰層覆蓋、蜿蜒如死蛇的河道。
空氣彷彿凝固成了沉重的鉛塊，壓得人喘不過氣。
來了！
趙德海的船隊，終於出現在了峽穀的入口處。
為首的是一艘巨大的樓船旗艦，船體以堅硬的鐵力木打造，吃水極深，船首雕刻著一尊猙獰咆哮的狼頭，狼眼鑲嵌著幽綠的寶石，在昏暗的風雪中反射出冰冷凶戾的光芒。高大的桅杆上，懸掛著一麵巨大的、猩紅色的「趙」字大旗，旗麵在狂風中瘋狂舞動，獵獵作響。鼓脹的船帆推動著這龐然大物，以一種無可阻擋的氣勢，緩緩駛入這狹窄的死亡通道。
緊隨其後的，是大小不一的二十餘艘貨船與八艘護衛戰船，組成了一支龐大的船隊，黑壓壓地一片，幾乎堵塞了整個河道視野。船槳整齊劃一地破開冰層邊緣的薄冰，發出沉悶而有力的「哢嚓」聲，混合著水流撞擊船身的嘩啦聲，形成一種令人不安的、充滿壓迫感的行進樂章。
甲板上，密密麻麻站滿了趙家的私兵。他們身著統一的黑色皮甲，腰懸長刀，手持勁弩或長矛，目光如鷹隼般銳利，警惕地掃視著兩側高聳入雲懸崖絕壁。他們的靴底踩在結了一層白霜的甲板上，發出細碎而密集的「吱呀」聲，顯示出高度的戒備與緊張。空氣中彌漫著一種混合著汗味、鐵鏽味以及隱隱恐懼的氣息。
旗艦的指揮艙內，隱約傳來氣急敗壞的怒吼聲，透過厚重的艙壁與風雪的咆哮，斷斷續續地傳來：
「快！再快一點！都給老子打起精神！加速通過這鬼地方！過了這段窄路就安全了！誰他媽敢掉鏈子，老子把他扔下去喂魚！」
聲音嘶啞而焦躁，帶著一種顯而易見的恐慌。顯然，船隊的主事者對黑風口這處天險忌憚至極，隻想儘快逃離這令人不安的絕地。
…
與此同時，北側懸崖中部，指揮石台側後方，一處背風的巨大岩石之後。
沈清歌伏低身形，銀白色的鬥篷與周圍的雪地幾乎融為一體。狂風捲起的雪沫撲打在她的風帽上，凝結成細小的冰晶。她臉色平靜，穿透迷濛的風雪，死死地鎖定在河道上遊，那一處極其隱蔽的、被巨大冰淩和懸垂積雪所覆蓋的河灣。
那裡，是計劃中投擲「千日醉」藥粉的。
她的指尖，無意識地撚動著袖中最後一包備用的藥粉。這是她以防萬一留下的後手，藥量雖不多，但若前方投藥出現意外，這便是扭轉戰局的唯一希望。她的全部心神，都係於那片看似平靜的河灣。
時間一分一秒地流逝。
突然！
她的瞳孔猛地一縮！
在那片隱蔽河灣的邊緣，幾塊巨大的、覆蓋著厚雪的浮冰之間，極其細微地，悄無聲息地，滑出了十隻輕便得幾乎看不見的——牛皮筏子！
筏子極小，僅容一人蹲伏，通體被刷成了與冰麵、雪水近乎一樣的灰白色，完美地融入了環境之中。每隻筏子上，都蹲伏著一名渾身裹著白色偽裝、臉上塗著油彩的蠻族勇士，他們動作輕靈如狸貓，手中握著一隻鼓囊囊的麂皮藥囊。
為首的那隻筏子上，那道身影雖然同樣偽裝嚴密，但沈清歌一眼便認出了那略顯嬌小卻異常挺拔的身姿，以及那雙即使在油彩覆蓋下、依舊閃爍著堅定與興奮光芒的淺金色瞳孔——
是阿古拉！
她竟然親自擔任了這支投藥小隊的隊長！
隻見阿古拉蹲在顛簸的筏子上，身形穩如磐石。她警惕地環顧四周，確認沒有被敵船瞭望哨發現的危險後，猛地抬起右手，打出了一連串極其迅疾而隱蔽的手勢！
動作乾淨利落，充滿了一種與年齡不符的乾練與果決！
身後的九名勇士立刻會意！
十人幾乎在同一瞬間，動作整齊劃一地開啟了手中的麂皮藥囊！他們並沒有將藥粉直接拋灑，而是采用了一種更為精妙的方式——將藥囊浸入冰冷的河水中，輕輕擠壓揉搓，讓那細膩的、泛著淺綠色熒光的藥粉，悄無聲息地、均勻地溶解開來！
整個過程快如閃電，無聲無息！沒有激起一絲大的水花，沒有發出任何聲響！
完成投藥後，十人沒有絲毫停留，立刻操控著牛皮筏子，借著水流的推動與冰淩的掩護，向著下遊另一處預定的隱蔽點迅速撤離，眨眼間便再次消失在錯綜複雜的冰淩與積雪之後，河麵上隻留下十道極其淡薄、迅速被水流衝散的漣漪。
完美！
沈清歌心中暗暗喝彩！
她的目光立刻轉向投藥點下遊的水麵。
起初，河麵似乎並無異樣。但很快，在湍急的水流作用下，那片被投入了「千日醉」的河水，開始發生微妙的變化！
一股極其淡薄、肉眼幾乎難以察覺的淡綠色霧氣，開始從水底緩緩彌漫開來！那霧氣並非凝聚不散，而是巧妙地融入了河麵上因寒冷而產生的水汽之中，隨著水流的推動，形成一條無形無質、卻帶著致命藥力的「綢帶」，悄無聲息地、堅定不移地向著下遊正在緩緩駛來的龐大船隊飄去！
藥效開始擴散了！
沈清歌的心臟不由自主地微微收緊。
然而，就在這關鍵時刻——
異變陡生！
一艘位於船隊側翼、負責警戒的快艇，似乎發現了上遊水麵的些許異常！那艇上的瞭望手伸手指向淡綠色霧氣飄來的方向，似乎想要發出警報！
沈清歌的心瞬間提到了嗓子眼！
千鈞一發之際！
「嗖——！」
一支利箭從南側懸崖一處極其隱蔽的石縫中疾射而出！箭速快得驚人，劃過一道刁鑽的弧線，精準無比地穿透風雪，「噗」地一聲，直接射穿了那名瞭望手的咽喉！
那瞭望手連哼都未能哼出一聲，便直接栽倒入冰冷的河水中，濺起一小朵微不足道的水花。快艇上頓時一陣輕微的騷動，但很快被軍官低聲喝止，注意力被這突如其來的冷箭所吸引，暫時無人再關註上遊那微不足道的水色變化。
是阿古拉！還是她安排的神射手？！
沈清歌瞬間明瞭！這絕非巧合！這是早已準備好的、清除潛在威脅的後手！阿古拉不僅完成了投藥，甚至連可能出現的意外都考慮到了！這份心思縝密與臨場決斷，令人刮目相看！
危機解除！
沈清歌長長地、無聲地舒了一口氣，緊繃的神經稍稍放鬆。她望向阿古拉撤離的方向，眼中充滿了驚歎與欣慰。這隻曾經莽撞驕傲的草原雛鷹，終於在真正的風暴中，展開了她堅韌而智慧的翅膀。
淡綠色的致命「綢帶」，繼續無聲無息地漂流而下，距離趙家船隊的先鋒戰艦，越來越近……
懸崖之巔，蕭澈舉起了那麵猩紅的令旗。
巴圖握緊了彎刀。
阿古拉在暗處搭箭上弦。
沈清歌捏緊了袖中的銀針。
獵網，已悄然收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