梨花祭下的複仇 第40章 梨花落肩,暖意藏傷
馬車軲轆碾過沈府後巷的青石板,車輪與石子碰撞的輕響混著簷角殘雪墜落的「簌簌」聲,在寂靜的夜色裡織成細碎的韻律。暗衛林七勒住韁繩時,指腹無意識摩挲著皮質繩結——這是他跟著蕭澈在北疆戍邊時養成的習慣,每逢險境便會以此穩定心神,此刻卻隻為不驚醒車廂內沉睡的人。
他側身貼近車門,玄色衣袍掃過車轅積雪,嗓音壓得比夜風還低,連吐字都帶著刻意放緩的輕緩:「殿下,沈府到了。」車廂內,燭火透過鏤空的梨花紋燈罩,在墨色錦緞坐墊上投下細碎光斑。沈清歌的頭輕輕靠在蕭澈肩頭,鬢邊那支梨花銀簪的棱角蹭過他的衣襟,冰涼觸感與她溫熱的呼吸形成奇妙的對比。
她的呼吸均勻綿長,偶爾有發絲隨氣流輕顫,掃過他的頸側,癢得人心尖發顫。蕭澈垂眸時,能清晰看見她眼下淡淡的青影——這幾日為查母親舊案,她常常熬夜翻醫案,連安穩的覺都沒睡過,指腹無意識拂過她眼下,隻覺一片微涼。
後背的傷口忽然傳來一陣劇痛,蕭澈下意識繃緊脊背。蕭澈望著她的睡顏,心裡泛起一陣複雜的情緒。他想起初見她時,她在賞花宴上彈《梨花辭》,眼底藏著的冷光與脆弱;想起她為查母親舊案,小心翼翼收集證據的模樣。他知道,她看似柔弱,實則比誰都堅韌,可正是這份堅韌,讓他更加心疼——她本是沈府嫡女,該享儘榮華,卻因王氏的算計,活得這樣艱難。
蕭澈的指尖懸在她發頂,猶豫片刻才輕輕拂過她鬢邊的碎發。那發絲柔軟得像初春剛抽芽的柳枝,沾著些微的酒氣與梨花香,是這深宅暗夜裡難得的溫柔。他忽然生出一個念頭,想就這樣抱著她下車,把她送回晚晴院,讓她多睡片刻。這個念頭一旦冒出來,就像藤蔓般瘋狂生長,他甚至已經調整好姿勢,左臂微微抬起,準備托住她的膝彎,右手護在她的後背,動作要輕,要穩,不能讓她驚醒,更不能牽扯到自己的傷口。
可就在這時——
「殿下……
沈清歌的聲音忽然在耳邊響起,帶著剛睡醒的沙啞,像羽毛輕輕掃過心尖。蕭澈的動作瞬間僵住,渾身的肌肉都緊繃起來,連呼吸都忘了。他低頭時,正撞進她清明的眼眸——那裡麵還蒙著層水汽,卻已沒了睡意,顯然是被車外的動靜驚醒。她動了動身子,剛要撐著坐墊坐起來,就察覺到他手臂的僵硬,目光往下一掃,正落在他後背滲血的錦袍上,瞳孔驟然收縮,像被寒針紮了似的。
「你的傷……」沈清歌的聲音發顫,指尖下意識地想去碰他的後背,卻在離衣料半寸的地方停住,生怕碰疼了他。她掙紮著想要起身,動作急切卻又刻意放輕,連呼吸都變得急促,「你怎麼不早說?傷口是不是又裂開了?」
蕭澈心裡一緊,連忙掩飾,嘴角擠出一抹淺笑,試圖讓自己看起來輕鬆些:「沒事,一點小傷,不礙事。」他的掌心輕輕按在她的肩頭,想讓她繼續靠著休息,可掌心的冷汗卻暴露了他強忍著的疼痛。他不想讓她擔心,更不想讓她因為自己的傷勢而愧疚。
可沈清歌卻不依,她輕輕推開他的手,目光堅定地看著他,眼底滿是不容拒絕的認真:「殿下還是先處理傷口吧。」她撐著坐墊慢慢坐直身子,動作刻意放得緩慢,每動一下都要先確認不會牽扯到他的傷口。
「我自己能下車,殿下不用費心。」沈清歌的聲音裡帶著不容置疑的堅定,她扶著車門內側的雕花扶手,小心翼翼地探出頭。夜風裹著梨花香湧進車廂,吹得她鬢邊的碎發輕輕飄動,也讓她看清了車外的景象——春桃正提著羊角燈站在車旁,燈影裡的臉滿是焦急;林七和幾個暗衛守在周圍,目光警惕地掃過四周,顯然是在保護她的安全。
春桃見她出來,連忙上前,伸手想去扶她:「小姐,您慢點,地上滑。」沈清歌借著春桃的力道,穩穩地落在地上。
「多謝殿下今日解圍。」沈清歌轉過身,對著蕭澈福了福身,動作標準卻帶著刻意的距離。她垂著眼,長長的睫毛在眼下投出淺淡的陰影,遮住眼底翻湧的情緒——有感激,有心疼,還有一絲連自己都沒察覺的不捨。
「時辰不早了,殿下還是早些回府處理傷口吧,免得感染。」蕭澈看著她刻意疏遠的模樣,心裡忽然泛起一陣失落。他知道,她是在顧慮兩人的身份,顧慮眼前的困境,可他多想告訴她,無論遇到什麼危險,他都會護著她。卻還是點了點頭:「你也早些歇息,記得按時塗藥。要是不夠,讓春桃去靖王府取。」
沈清歌說:「多謝殿下。」轉身就往府內走。春桃快步追上沈清歌的腳步。蕭澈站在原地,看著她的背影消失在迴廊儘頭,才緩緩收回目光。後背的疼痛越來越劇烈,他忍不住咳嗽一聲,嘴角竟溢位絲血跡。
林七和陳九連忙上前,一左一右地扶住他,陳九忍不住開口:「殿下,您的傷不能再拖了,還是趕緊回府讓太醫看看吧!您這樣硬撐著,要是出了什麼事,沈小姐那邊……」
「無妨。」蕭澈擺了擺手,目光卻還停留在沈清歌消失的方向,聲音裡帶著不易察覺的沙啞,「先派人盯著沈府,確保她的安全。尤其是王氏那邊,不能讓她再找清歌的麻煩。」他心裡清楚,王氏絕不會善罷甘休,定會再找機會陷害清歌,他必須做好萬全準備,護她周全。
林七應下,扶著蕭澈往馬車走去,陳九跟在後麵,忍不住嘟囔:「殿下,您對沈小姐也太好了,連自己的傷都不顧了。上次在北疆,您中了三箭都沒皺一下眉,今日不過是後背受了傷,怎麼反倒……」蕭澈聽著他的話,嘴角忽然勾起一抹淺笑,後背的疼痛彷彿都減輕了幾分。
他想起在馬車上,她為自己上藥時,指尖輕輕顫抖的模樣;想起她看到傷口時,眼底泛紅的模樣;想起她剛才避開自己時,泛紅的耳尖,心裡忽然覺得,所有的隱忍與付出,都是值得的。「她和彆人不一樣。」他輕聲說,聲音裡帶著自己都沒察覺的溫柔。
回到靖王府,蕭澈剛踏進書房,就再也支撐不住,倒在椅上。林七連忙去請太醫,陳九則守在門口,不許任何人靠近。
此時,暗衛營裡,幾個受傷的暗衛正圍坐在一起,討論著今日的事。「你們是沒看見,今日殿下為了護著沈小姐,硬生生用後背擋了一刀!那傷口深可見骨,殿下卻連哼都沒哼一聲。」
暗衛趙六一邊說,一邊比劃著,他今日也受了傷,手臂上纏著厚厚的紗布,「沈小姐也真是個厲害的,比京裡那些嬌生慣養的貴女強多了。」
「可不是嘛!」另一個受傷的暗衛孫八附和道,他的腿被刀劃了道口子,此刻正用布條包紮,「我跟在殿下身邊這麼多年,從沒見殿下對誰這樣上心。上次沈小姐去清虛觀,殿下擔心她出事,特意派了我們幾個暗中保護。」
「你們說,殿下是不是對沈小姐有意思啊?」暗衛周七好奇地問,「我看沈小姐對殿下也不一樣,今日殿下受傷,她眼裡的擔心都快藏不住了。隻是不知道為什麼,沈小姐總是刻意疏遠殿下。」
趙六歎了口氣:「還能為什麼?還不是因為沈府的情況複雜。王氏虎視眈眈,趙德海又在暗中算計,哎。」
「那也不能眼睜睜看著殿下和沈小姐這樣啊!」孫八急道,「殿下為了沈小姐,連自己的傷都不顧了;沈小姐心裡也有殿下,卻因為這些顧慮不敢靠近。要是再這樣下去,兩人豈不是要錯過?」
「彆瞎操心了。」暗衛吳五拍了拍孫八的肩膀,他的腹部受了傷,此刻正靠在牆上休息,「殿下心裡有數,他既然認定了沈小姐,就一定會想辦法解決這些問題。我們隻要做好自己的事,保護好沈小姐和殿下的安全,就是對他們最大的幫助。」幾人聽了,都點了點頭,不再說話。
太醫趕來時,蕭澈後背的錦袍早已被鮮血浸透,老太醫是太醫院的院判,跟著先帝多年,見他這模樣,忍不住歎氣:「殿下,您這是拿命不當回事!這傷口再裂一次,怕是要留終身隱患,日後陰雨天都會疼。接下來幾日必須靜養,連筆都不能握,更彆說動武了。」
蕭澈卻滿不在意,隻問:「那『玉容膏』,塗了真能不留疤?」
老太醫愣了愣,隨即笑道:「殿下放心,那藥是老臣親手配的,彆說擦傷,就是深些的刀疤,堅持塗三個月也能淡化到幾乎看不見。」
蕭澈讓林七把藥收好,心裡卻想著沈清歌後背的傷——姑娘都愛美,若是留了疤,定會難過許久。
他想起今日在馬車上,她為自己上藥時,小心翼翼的模樣,心裡一陣溫暖。他知道,清歌心裡是有他的,隻是她被眼前的困境束縛著,不敢表露心意。
他必須儘快趙德海,讓清歌能放下所有顧慮,坦然地接受他的心意。
林七站在一旁,看著太醫為殿下處理傷口,悄悄對陳九使了個眼色。陳九會意,轉身走出書房,去暗衛營安排人手,加強對沈府的保護。
而此刻的晚晴院,沈清歌坐在梳妝台前,手裡攥著那罐「玉容膏」,指尖反複摩挲著瓶身的「靖」字。春桃端來薑湯,見她發呆,忍不住打趣:「小姐,您要是真擔心殿下,不如明日去靖王府看看?就說送些補身體的湯,也合情合理。」
沈清歌的臉頰瞬間紅透,連忙接過薑湯,小口喝著,卻沒反駁。她想起蕭澈後背的傷口,想起他強忍著疼痛的模樣,心裡一陣發酸。她知道,自己對蕭澈的心意,早已超出了普通的「感激」,可她是沈府嫡女,母親的冤屈還沒昭雪,王氏和趙德海還在虎視眈眈,她不能因為自己的感情,拖累蕭澈。
她怕自己一旦表露心意,王氏就會利用這一點,陷害蕭澈;她也怕兩人的感情會成為彆人攻擊蕭澈的把柄,影響他。
夜深了,沈清歌躺在床上,手裡還握著那罐「玉容膏」。窗外的梨花還在落,一片接一片撲在窗紙上,像在為這暗夜裡的心意伴奏。
她忽然想起母親生前說過的話,說「喜歡一個人,就像梨花落在掌心,是藏不住的」,此刻才懂了其中的含義。可她卻隻能把這份心意藏在心底,等著母親的冤屈昭雪,等著所有的麻煩都解決,才能坦然地麵對自己的感情。
而靖王府的書房裡,蕭澈還在看著密報。林七走進來,遞上一杯熱茶:「殿下,陳九已經安排好了,加派了十倍的人手保護沈小姐,連晚晴院的牆角都安排了暗衛。另外,趙德海那邊有了新動靜,他近日頻繁接觸北疆商人,似乎要提前運私鹽。」
蕭澈接過茶盞,指尖在密報上輕輕敲擊,目光卻不由自主地飄向窗外——那裡的月色正好,與沈府的月色一樣溫柔。他想起沈清歌清明的眼眸,想起她泛紅的耳尖,嘴角忍不住揚起一抹淺笑:「通知暗衛營,密切關注趙德海的動向,一旦找到私鹽倉庫的證據,立刻稟報。另外,明日你去沈府,把這罐『玉容膏』交給春桃,讓她務必盯著清歌塗藥。」
林七接過藥膏,心裡忍不住歎氣——自家殿下這是徹底把沈小姐放在了心尖上,連這種小事都要親自叮囑。他點點頭,轉身離開書房。
月光透過窗欞,灑在兩人的案頭。晚晴院裡,沈清歌握著藥膏,心事藏在眼底;靖王府中,蕭澈看著密報,牽掛落在心上。兩個身處旋渦的人,卻在這暗夜裡,悄悄為彼此點亮了一盞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