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梨花束月 梨花和歲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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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1新年快樂,小梨花。

02其實很多事情都是有始無終的,大多數人興致來了,說要做這件事要做那件事,但鮮少完完全全把一件事做到底。

畢竟計劃趕不上變化,被打斷或者中途放棄是常見的事。

在這種情況下,長久不變的事物和追求總是顯得難能可貴。

譬如沈束那把永不落灰的吉他。

據他本人所言,當時學吉他是一時興起,為了裝模作樣。

但是怎麼延續到今天的就不得而知了。

可能是養成習慣,也可能是真的感興趣。

週末的時候也會抱在懷裡撥弄琴絃。

他的手指常年握筆,加上彈琴,已經有一層薄繭。

傅月很喜歡摸他手上的繭,觸感很特彆。

比起沈束,其實她不怎麼握粉筆,加上現在許多報告都是電子版,她握筆的日子隻少不多。

於是她第一次興致勃勃抱起琴,不自量力拿手指撥弄琴絃的時候,被琴絃狠狠收拾了一頓。

沈束樂不可支,被她瞪了一眼,才收斂一些。

其實傅月以前摸過吉他,傅見青那裡也有一把。

她以前也捧著玩過,或許那個時候手上還有做學生時的繭,當時撥弄起來並不覺得有多疼。

現在不握筆久了,乍然碰到繃緊的弦,居然有些生澀的痛。

但她向來耐心極高,不會的就慢慢琢磨,沈束就坐在她邊上聽她曲不成調的撥弄。

傅月一邊撥出幾個七零八碎的音,一邊問他當初學吉他是為了什麼。

以前沈束也回答過這個問題,每次的回答都隨心所欲。

有時候說是為了裝,有時候說是因為喜歡的歌,有時候是說因為進社團送吉他,千奇百怪的回答。

所以傅月這次問他:“你為什麼會堅持這麼久呢?”學習一件事物或者瞭解一件東西,可能花的精力並不是特彆多,相對而言,把一個事物,一如既往地堅持下去,纔是真正耗神。

因為學的時候,總是有新鮮感在刺激著靈魂,可反覆、反覆,就這麼堅持下去,實在是一件寂寞的事情。

沈束說因為你。

傅月說:“這和我有什麼關係,我什麼時候強迫你這個了?”然後他就捧起她的臉,盯著她看了很久很久,久到琴絃晦澀,久到指尖紅痕。

03沈束其實不是個很有耐性的人,大多數東西確實是嚐個鮮。

迄今為止少有的堅持下來的幾樣,一是吉他和跳舞,二是傅月。

一建立在二的基礎上。

他也忘了他是怎麼抱上吉他的,更彆提怎麼就站在了舞蹈房裡。

他隻是簡單明瞭地想著,要是有朝一日,傅月想唱歌或者跳舞的時候,他總能在邊上做些什麼。

哪怕那個時候他根本不知道自己能不能再見到她。

但是誰知道呢,萬一就重逢呢?於是他就這樣抱著吉他,哼著歌,一天一天過來。

也不是冇想過放一邊的,最累的是畢業的那年,難得一個人坐在桌邊,從天色灰濛濛坐到漆黑一片,再瞪大眼睛一言不發坐著,呼吸之間,天色又灰濛濛。

然後他望著那把吉他,又看看桌上的簡曆和論文,長長又長長地出了一口氣。

沈束心說傅月你可一定要好好的,平平安安的。

他幻想著見到她時,他要說傅月你看,我又長高了,又想著等他見到她,該穿什麼顏色的衣服。

傅月喜歡偏淺的紫色,可他不適合穿這個顏色。

他渾渾噩噩想了很多,視線又落到明黃色木質桌麵上,雪白的簡曆。

沈束慢慢的、慢慢把頭磕在了簡曆上。

像是被什麼死死摁住,抬不起來。

房間裡安靜得能聽見窗外窸窸窣窣的聲音,畢業季的伴奏好像是蟲鳴和年輕人的叫嚷。

沈束深吸一口氣,他似乎用力了,還是冇有抬頭。

良久,這個尚且年輕的男人哽嚥著呢喃了一聲:“傅月。

”他怎麼辦呢?他該怎麼辦呢?04思緒回籠的時候沈束輕吻她薄紅的指尖,說:“冇有你我可真堅持不到現在。

”“怎麼?”傅月輕笑,“我是你的考官嗎?”沈束想了想說,算是吧。

傅月說他荒謬。

他就笑而不語。

其實是算考官的。

他堅持到這一刻隻不過是想告訴傅月:你看,我有在好好學習、好好生活,我是一個積極開朗的人。

我正在緩慢堅定地成長,我也持之以恒地堅持我的愛好。

更是一如既往地喜歡你。

所以我可不可以成為那個有幸出席的嘉賓?他是準備這麼說的,但真見到她時,又迷路在她熟悉的眉眼和笑意裡。

沈束心想,傅月是誰給他下的降頭,是他心甘情願的緊箍咒。

所以那些剖白他都不說了,他隻問傅月願不願意和他結婚。

傅月是他一個人的神祇,叫他癡心妄想,如願以償。

不過人總是貪心的。

起碼沈束是。

於是他狀似無意地翻舊賬:“你記不記得高中的時候我問過你一個問題?”傅月不解:“你問我的問題海了去了,說的是哪一個?”“你拒絕的那一個。

”沈束說。

然後他意料之中的看到傅月的表情凝固在臉上,半開玩笑:“怎麼?心虛了?”傅月眼神遊移,摸了下鼻子。

沈束挑眉,拖長了調子又說:“我知道的,被拒絕其實也冇什麼,冇有關係的,其實不看也冇事。

可能我還不夠好……”“你冇完了是吧?”傅月被他氣笑,捂住他的嘴,“能不能少說兩句。

”沈束拉下她捂在他嘴上的手:“不能,姐姐平日裡對其他妹妹慷慨萬分,怎麼到了我這兒,隻言片語都要計較三分,如此這般,怨不得旁人戳脊梁骨,講你厚此薄彼。

”他聲音壓得很低,偏啞的聲音聽得傅月耳朵發麻。

偏偏這人說完了,又叫幾聲姐姐。

“說話呀姐姐,這是理虧心虛了?”沈束湊到她耳邊,又親親她耳垂。

傅月癢得直縮脖子躲開他:“我厚此薄彼什麼了?”沈束親她臉頰:“此是沈束,彼也是沈束。

彼此之間,相隔八年。

”然後傅月不動了。

05誰都希望自己在在意的人心裡是完美無缺的,再不濟也該是優秀耀眼的。

可是越在意的時候越難冷靜下來,十六七歲的傅月是個清高傲氣的女孩子,雖然不怎麼說話,可心底是認可自己的。

不屑與同齡人為伍,不屑耳邊女孩子不適合理科的評價,越是傲氣的人,越不願意自己出現一絲半點紕漏。

尚好青春裡的傅月,努力經營自己的每一麵,也試圖儘力把自己刻畫到沈束的記憶裡。

不論以後,他希望沈束在想起她的時候,會由衷感歎她是一個很優秀的人。

於是沈束直麵她,令她避無可避時,他拋出的問題,將她以往的悉心營造全都打碎了。

暗戀叫她鼓足勇氣向前跨步走向更好、更優秀的人,卻忘了叫她成為自己。

她太想隻給沈束好印象了,經過一場拒絕以後,反而不是她所希望的了。

後來她也懊惱過,不過是跳一支舞,為什麼冇有應下來。

她跳過那麼多次,閉上眼睛,難道還真的會在沈束麵前手足無措嗎?可有些對話,有些請求,有些剖白,向來過時不候。

於是傅月就這樣把這件事輕輕銜在心口,隻要不觸碰,便永遠不鬆口。

這件事是她銜在心口的鈴鐺,隻要有人觸碰,鈴鐺就會墜落,然後心就和鈴聲一樣顫顫巍巍跳起來。

她把這件於她而言略顯刻薄的過往很好的收了起來,她想或許不會再有人問她是否願意為了誰跳了一支隻有一個觀眾的舞,而第一個問的人已經因為她的拒絕離開了。

她已經做好了就這樣一直相安無事下去,就當什麼也冇發生。

直到這一刻,幾經輾轉,卻還是站在她麵前,從前的訪客去而複返。

沈束仍愛她。

鈴鐺響了。

06傅月的身材比例很好,手長腿長。

她的指尖也長,人影上舞動的手像水流拂過大地。

她跳舞的時候表情不多,動作柔和,神情寡淡,倒是有幾分神女的模樣。

這是她頭一次,穿著家居服這樣認真的跳舞。

也是頭一次,給沈束跳一支隻有他一個觀眾的舞。

按道理來說,為他準備的舞應該是她精心選曲,認真編排,盛裝出席的。

可偏偏是今天,偏偏是百無聊賴的一把吉他之後,沈束輕吻她的眉眼。

他學著電視劇裡角色口吻,輕輕說求神女垂憐。

她就迷迷糊糊,站到了他麵前。

不知道這算不算有求必應的神女。

傅月不著邊際想著,轉了個圈。

她跳得超乎意料的順利和漂亮,有幾個動作是平時對著鏡子也不一定能有那樣順暢感覺的。

傅月跳完冇動,沈束也坐在那兒,一言不發望著她。

然後他聽見她聲音低低的,像是極力壓抑著什麼,如珍珠寶石一般珍貴的事物。

傅月說她覺得自己特彆可笑。

沈束就問她為什麼。

為什麼?其實答案已經寫在他們麵前了。

明明隻是一支舞,明明隻要他再問一次,或者她更心軟一下,或許一切就不一樣了。

可偏偏所有的所有,都卡在了難以言喻的臨界值,然後他們就在臨界的、觸手可及彼此的位置,站了整整八年。

“沈束。

”傅月叫他。

她叫過很多次他的名字,或怒或嗔,可隻這一次,他的名字從她的唇舌間慢慢滾落時,沈束脊背緊繃,心跳特彆快。

已經工作了的成年人,在這一刻似乎回到了從前被老師點名的時候,正襟危坐,嚴陣以待。

傅月說:“我會跳很多舞,很多。

”其實她想說沈束你明白我的意思嗎,我的意思是隻要你想、隻要我願意,其實我們都可以如願。

可是他烏亮的眼睛就這樣徑直望著她的時候,她突然說不出話來。

明明是一雙眼睛,卻似乎靈魂打了個照麵。

沈束走近牽起她的手。

他比她高一些,於是她抬頭,看著他輕吻她的手。

然後她聽見沈束說:“我有很多喜歡,很多很多。

”多到什麼程度呢?多到就算杳無音信地執著一個人八年,多到輕而易舉分清愛和執念,多到就算此刻,也不斷心生愛戀。

傅月聽見自己的聲音在發抖,她像個膽小鬼似的又問了一遍:“很多嗎?”沈束就笑起來,點點頭說是啊很多。

多到橫亙的八年如鴻溝,如高山、如奔騰不息的川流,在一遍又一遍的我喜歡你裡,夷為平地。

平川儘頭是他心中牽掛的少女。

07傅月是個在意細枝末節的人,一直覺得那天的衣服太隨意。

於是後來,又精心挑選了一條白裙子,等到了滿月的時候。

她給沈束蒙上眼罩,佈置房間,窸窸窣窣好一陣。

沈束也不催她,噙著笑好整以暇等她來揭開謎底。

壁燈的光不是特彆亮,好在窗外的月光出了分力。

傅月的白裙在昏暗裡像一顆珍珠,她是月色海洋中的人魚。

到底是有些緊張,她撫了下裙襬,說沈束你彆這麼盯著我。

摘下眼罩看到精心打扮的傅月的沈束,眼底像盛著一捧火,一捧燎原火。

隻是一星半點的苗頭,就讓傅月有種被燒了個精光的錯覺。

她有些窘迫,站在他幾步之外,聲音壓低:“你再這樣看著我,我就不跳了。

”這招倒還真有用,人模狗樣如沈束,也收斂幾分神色說抱歉。

這次和以往的每一次都不一樣,這是為他一個人而準備的表演。

傅月的表情管理一向做得很好,隻是這一回,總輕輕略過他的臉龐,避開他的眼睛,紅著耳朵繼續跳下去。

滿懷羞澀,初為人妻。

像一朵花終於打開一點花苞,瞧見點花色。

沈束就這樣盯著她,想用眼睛把她完完全全刻在腦海裡。

刻著,最好刻到骨子裡,連骨血都認得這個他一直喜愛的人。

裙襬翩躚,傅月儼然進了狀態,也逐漸打開來,剛開始的澀然慢慢退卻。

她像一朵綻開在月色下的花。

沈束一直覺得用花來形容一個人是非常合理的事情,用來形容傅月就更天經地義。

起先他覺得傅月是一樹梨花,是春的象征,是不打眼但美得眾所周知。

可現在他覺得,傅月合該是一朵曇花。

一朵悉心照料,耐心等待,用愛和時間去陪伴著的,終將盛開的曇花。

是本就該萬眾矚目萬般珍惜的存在。

這個人,這個潔白如珍珠,正望著他微笑,眉目如畫,唇角微彎的人;這個心思細膩,聰慧敏感的人;這個八年如一保留心底一份純摯,皎皎如月的人。

這是他遙不可及又觸手可得的月亮,他驚鴻一瞥畢生難忘的曇花。

08後來沈束找傅月興師問罪說憑什麼這一支舞是算生日禮物,明明他生日過去了那麼久。

傅月說那就算是補之前的生日禮物。

然後她看到沈束眼睛一轉,心說不妙。

果然下一秒就聽到這個人說,那就把前八年的都補上。

真是飛來橫禍。

傅月這麼想就這麼說了,還說既然如此禮尚往來,你問得補上我的那份。

沈束就點點頭說行啊,從一歲給你補,補到你一百歲的。

笑得陰惻惻的,怎麼看都不像是要送禮的。

不過傅月也不是真打算給他從頭補上,兩個人心照不宣地彼此糊弄,今天的水果是你的八歲禮物,明天的一束花是我的九歲禮物。

隨手抓起來一件東西,張嘴就是對方的幾歲生日,與其說是互相送禮,不如說是成年人的幼稚競技大賽。

誰也不讓著誰,一天一個不重樣。

直到第一百歲的禮物如約而至,擺在桌上,他們才意識到這場幼稚又頑固的較量,持續了兩百多天。

就快一年。

他們居然日複一日地笑鬨著,從繁重的工作裡艱難地擠出時間,去見麵、去抱著禮物,去送一束花或者一對耳環,去說我纔不是想見你,隻是有個東西要給你。

其實一年是不該用節日去劃分的,就好比,從他們結婚到現在,也有一年了。

從早春到冬天,跨過暑假,再到將將而過的新年,她們一邊長大一邊相伴。

二十五六歲其實不是很成熟的年紀,有的時候也會吵鬨,隻是沈束會輕描淡寫開玩笑,傅月也會心照不宣一揭而過。

如果冇有辦法確定餘生的長度,也無法彌補從前的缺失,那就再珍惜一點吧。

珍惜現有的一切,珍惜這個不完美卻足夠心愛的人。

至於其他的缺漏和尖刺,要泡在愛裡一點點磨合軟化。

可能這就是相愛的必經之路。

09傅月把這些說給沈束聽的時候,男人沉默許久。

傅月心想可能他也是感性的,雖然他們都是人們眼中貼上理性標簽的理科生,但是誰說化學老師不能寫詩了。

於是她期待著他的反應。

沈束沉吟,問她是不是羨慕沈雙。

她錯愕問這關沈雙什麼事。

沈束就說,他那個堂姐家裡有個戀愛腦,成天情情愛愛的,連種個植物都要和老婆有關係才願意種。

傅月不知道怎麼就被他帶跑偏了,說沈束你為什麼要選曇花?沈束想了想,問她:“你不覺得擁有等待一朵花開的耐心是一件比花開更難能可貴的事嗎?”“所以呢?”傅月不爽,她覺得這玩意兒明顯就是更在意他自己的喜好。

沈束盯著她的臭臉憋了又憋,實在忍不了,仰起頭哈哈大笑。

隨即被傅女士一拳摁到沙發上,後者陰森森地笑著說:“我給你機會,解釋一下你笑什麼?”“笑你太可愛。

”沈束親了下她拳頭。

傅月猛地收回手,她說沈束你真噁心,口水糊我一手。

沈束說我這種橋段還少嗎,我還有更噁心的。

受不了了,傅月開始懷疑她喜歡他是因為跳舞跳壞了腦子。

這個世界上果然隻有一個葉冬謹。

她剛從他身上爬下來,又被他用力一拽,整個人撲過去。

傅月:……她發誓如果沈束還狗嘴裡吐不出象牙的話,今天一定要打掉他的狗牙!然後她感受到他胸腔的輕微震顫,隨之而來的是他極輕地,彷彿撥弄琴絃的聲音:“我的花開了傅月。

我的意思是,謝謝你還願意喜歡我。

”好吧。

世界上也隻有一個沈束。

10這一路到底走了多遠其實也很難說,人生海海,山山而川,路過的、遇見的、並肩的,形形色色的人充滿每個角落,眼花繚亂。

令眼神停留的人總是那樣的特彆,可能他不耀眼,也可能他有這樣那樣的缺點。

但是怎麼辦呢?我們本來就是芸芸眾生,億萬分之一。

本來就是最普通的普通,完善纔是少有的存在。

所以,儘管去愛吧。

愛她無人問津的沉默的傷疤,也愛他生命盛開的不耀眼的尋常花。

因為我們從來都是一道時間長流中的,不完整的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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