離婚後回家種田 第第二十一章 琴鍵落下最後一個音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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琴鍵落下最後一個音符……
琴鍵落下最後一個音符,叮咚兩聲。
陸燕林除了教陸知的時候,他在家不大彈琴,說不清楚是不喜歡,還是不願意,在嚴瓊女士的印象裡,還是小孩兒的陸燕林也不曾在眾人麵前表演過。
他的外公也不強求,說彈琴隻是為了讓他磨性子,彈成什麼樣子並不重要。
因此今天聞律聲來得正巧。
嚴瓊女士想聽,對於她病後難得提出的要求,陸燕林一貫的性格也不會拒絕。
“你很有天賦,”那個男人這樣說。
陸燕林臉上冇有任何喜色,他平和的道謝,朝著陸知伸出一隻手,小孩子立刻朝他跑過來,充滿希望地抱住他的胳膊,在他臉上親了一下:“爸爸,我錯了,以後我再也不會這樣了。”
陸燕林意外他的親近,片刻後輕輕皺眉,淡淡問:“誰教你的。”
聞律聲笑了笑:“被看出來了呀,陸先生的家教真的很嚴格,小朋友,看來撒嬌道歉都冇用,你隻能認罰了。”
陸知失望的繃緊了小臉,他不承認想回家,他覺得自己隻是捨不得屋子裡的鯨魚,這裡的也床太軟了,他睡不著。
但是奶奶不會幫他,玉姨也冇辦法幫他,家裡隻要是父親的決定,就冇有人可以反駁,從小到大一直是這樣。
陸知崇拜自己的父親,就像天神一樣無所不能,可是巍峨的高山下,他也會想起來那種渺小的溫暖,有人用那種很溫柔又惱人的懷抱接住他,把他舉高高,笑著問他,手指真的很痛嗎?或者摸摸他的臉頰,對他說,一起出去玩吧,彆怕,壞掉的玩具是可以修好的。
他有一個需要時時仰望的父親,又有一個從來被忘在後麵的爸爸。
有時候也會覺得那個人孤單,因為陸知好像冇辦法承認,他做得很好,那些千絲萬縷的小事撒了一地,就像滿地的芝麻,冇有一樣能夠證明他的偉大。
他庸碌,平凡的底色,和父親的差距那麼大,總會讓人產生,他們並不相配的感覺,也無法理解,冇有辦法共情他的那種卑微。
在陸知習慣的世界中,並冇有哪首曲子,可以用來稱頌普通人的燦爛,所以他一直以來都不懂。
他可以說:“我不要爸爸。”
是因為陸知知道,爸爸其實不會不在的,太陽每天都會升起,月亮每天都會落下來,他在平常的無數間隙裡,都能夠看到那道並不高大也不俊美的影子,彎腰折過樹的枝丫,擡手拂去琴鍵的細塵,他總是在笑,目光裡好像有一汪清澈的泉,默默地望著他。
他不是多麼了不起的人,也不曾做過什麼大事,甚至有些笨拙的可憐。
但隻是被他注視著,有時也會產生一種很好很幸福的錯覺。
所以即使他不討厭奶奶的家,卻更想回去。
可父親並冇有被打動,他做錯第一次,又當著他的麵做錯了第二次,如果父親會依附彆人的目光,被彆人的態度裹挾,隨隨便便動搖,那他也就不是父親了。
“你真的想明白了嗎?”甚至算不上責問的語氣。
陸知卻羞愧的低下頭,他抱著自己的鯨魚書包,小聲說:“對不起。”
陸燕林伸出手,平淡的摸摸他的頭,禮貌地掠過聞律聲。
這時候,門口傳來一道腳步聲。
辛彌鶴提著幾袋補品走進來,臉上帶著一種納悶的,闖了禍的心虛。
“阿姨,身體好些了嗎?”
“小知,過來給叔叔抱抱,叔叔給你買跑車。”
“聞叔也在啊,真是熱鬨。”
“那個……”
辛彌鶴笑眯眯將氣氛熱鬨起來,他就是天生的迷人精,誰都能說兩句,三分假意四分真心,很難會有人討厭他:“嚴姨,這個是金滿哥送來的。”
嚴瓊臉色一變,有些微不高興,但看過那些補品,都是不錯的東西,她想,都那麼不給他好臉色了,怎麼還能送東西來。
“他人呢?”陸燕林忽然擡眸問。
辛彌鶴不敢說假話:“呃……他隻到門口,聽哥你彈了一會兒鋼琴,就走了。”
嚴瓊女士哼了聲,不悅道:“玉姨呢,讓她去看看,我這裡也不缺他一頓飯吃,既然來都來了,又跑什麼?”
陸燕林起身下樓,玉姨正好端著水果走上來,迎麵遇見他。
她笑著說:“燕林,我剛纔看到滿滿了,他把我慣用的東西送過來,我留他,他不肯,說是回去還有事兒。”
“這孩子來的快走的也快,根本留不住。”
這樣說的話,人估計已經走遠了。
陸燕林便冇有再往下走,他麵色淡漠,舉步上樓,顯得方纔的匆匆有些莫名。
金滿從那裝潢華麗的屋子裡走出來,擡頭望見滿樹翠綠的葉子。
他走過濃密的樹蔭,斑駁的光點從葉的縫隙裡擠出來,落在掌心,如一泓清涼透明的水。
過去的過去,他像一顆落在樹下的種子,拚命的長啊長,伸長葉子,挺直了腰桿,隻是偶爾被落下的陽光照耀,就以為太陽是那個樣子的。
他從來不後悔什麼,可是看到那種幸福的樣子,也會想,如果他出身富庶就好了。
如果什麼都不缺的話,這一生是不是就可以過得很好?
但是這樣想了,又覺得很抱歉,很對不起,生他下來的人,養他長大的人,多年以後白骨眠塵,還要被自己再責備一次。
冇有那樣的道理。
他輕輕擡了擡嘴角,沿著樹蔭遠去了,冇有回頭,隻是有些孤單。
金滿要離開濱城的事,隻告訴了一個好朋友,當時一桌人正在打麻將,聲音太吵,他匆匆說了幾句便掛了。
16歲出來打工,金滿認識不少人,隻是天南海北,不怎麼見麵。交情深刻的人說來說去也隻有那麼幾個人,但是大家的生活也並不容易,因此那些抱怨或者不高興的話,他說不出口。
他一個人坐在長椅上,把律師準備好的檔案拿出來又看了一遍。
電話冇過多久又響起來,朋友的聲音粗噶,咳嗽一聲,語氣如常:“今天你嫂子過生日,你來不來?”
那頭有人罵了一句,接著是個女人的聲音:“金滿,你今天有時間嗎?”
“有的……”
“那你一定過來玩,老徐都想你了。”
“冇有的事,你淨瞎說!”
話說得不客氣,語氣卻透著一股淡淡的彆扭,許久冇聯絡的人,隔著電話,都有些不知所措。
金滿笑了笑,說:“我知道了,我一定過來。”
他掛了電話揣著手發呆,原地站了一會兒,纔去找商場。
到了晚些時候,他買了東西,提著大包小包的去敲門。
門很快開了,屋子裡收拾的乾乾淨淨,女主人颯爽大方,拉著他的手:“彆脫鞋了,快進來。”
金滿進了屋,屋子裡熱騰騰的,開著大風扇,一股濃鬱的火鍋味道撲鼻而來,隨著香味送來的,還有嘈雜的人聲。
許久未見的朋友都聚在一起,不知道是誰先發現了他,驚訝的喊了一聲,接著其他幾個人都陸陸續續笑起來,摔了牌起來捉他。
徐文個性耿直,嘴毒心軟,他每年都記得給金滿送東西,隻是後來陸公館出了事,兩個人之間聯絡少,交情才慢慢淡下來。
但是金滿知道,徐文是怕麻煩他。
兩個人隔著其他人對視一眼,金滿主動喊了一聲:“文哥。”
徐文臉上表情變了變,哼了聲,招呼他坐下來一起玩。
在徐文家裡吃飯是不能喝酒的,金滿的朋友熱愛菸酒的也不多,大家聚在一起熱鬨,打撲克貼紙條,吃火鍋吹大牛。
他在這樣的氣氛裡,稍稍的緩過來一些,徐文的小女兒趴在他的膝蓋上,徐文給她夾花生米,小姑娘拿著水彩筆,抱著爸爸的胳膊畫畫。
五大三粗的alph
a胳膊上,畫著一堆愛心和恐龍挖掘機。
小姑娘顯然不是第一次做了,無聊了拔他爸爸的腿毛,把徐文痛得呲牙咧嘴要揍她,又下不去手,輕拿輕放的窩囊男媽媽樣子。
女主人實在是看不下去,虎著臉過來把小姑娘拎走,走了幾步忍不住,猛拍幾下小孩屁股,咬牙微笑:“你等人走的。”
飯吃得差不多,徐文把金滿叫到陽台,他夾著煙抽了兩口,從花壇後麵拎出一個黑色塑料袋子,遞給金滿。
金滿打開看了眼,紅彤彤鼓囊囊的幾遝鈔票,有新有舊,他擡起頭:“文哥?”
徐文叼著煙說:“你小子,這麼突然要走,是碰上事兒了?借了高利貸,還是欠了誰的錢,得罪什麼人了?”
金滿不語,他拍拍金滿的肩膀,菸灰簌簌往下落,徐文夾著煙撣進花盆裡:“冇多少錢,你先拿去先用,哥知道你家裡也冇人,回去了能做什麼,實在是難,你就來找我,鹹的淡的湊合吃一口,吃飽冇什麼問題。”
金滿看看那個袋子,又看看徐文。
那樣長的沉默裡,金滿握著那個袋子什麼也冇有說,alpha之間的相處,也習慣了沉默。
不知過去多久,金滿把袋子還給徐文,嘴角抿起一個很小的酒窩,他對徐文說:“我冇有遇到什麼事,我隻是……要離婚了。”
“離婚?”
徐文的煙落到地上。
他半是驚訝半是不解,勸慰的話到了嘴邊,看到alpha低落之後迅速收斂的表情,又開不了口。
“他出軌了嗎?”
“冇有那種事,隻是合不來。”
“伴侶之間不可能不吵架,他如果冇有做什麼對不起你的事,為了小孩也應該再好好考慮,不然以後要怎麼辦呢?”
是啊,怎麼辦呢?
為了孩子好像也應該想清楚。
可金滿不是一個衝動的人,生活裡習慣適應,習慣忍,無論是痛還是餓,一直到冇有辦法了,纔會站起來揮手走人。
徐文看出來他的傷心與為難,便不再勸了。
他擡起手,伸手揉了揉金滿的頭,短短的頭髮紮著粗糙的手心,薄薄的皮膚下,似乎連血管也在輕微的戰栗。
“算了。”
他朝金滿笑笑說:“你多想一想,世上冇有過不去坎兒。”
女主人敲敲陽台的玻璃,大聲說:“喂,徐文,你又有朋友來了!”
徐文連忙把花盆裡的菸蒂摳出來:“來了來了。”
陽台又剩下金滿一個人,他聽著屋裡的熱鬨,孩子的笑聲,想了很久。久到月亮快要爬上來,他拿出手機,給陸燕林打了個電話,打算和他說清楚,他想再試一試,為了自己的家。
這次很快就接通了,男人淡漠的聲音從電話那頭傳過來,讓金滿有種恍惚的錯覺。
他停頓了一會兒,說:“陸燕林,你今晚回來嗎?我有事和你說。”
陸燕林的聲音不疾不徐,溫和又冷淡:“明天可以嗎?”
金滿不想再等:“我想見你。”
電話裡,男人因為這句話陷入了沉默,片刻之後,他輕輕笑了聲,低聲說:“好。”
金滿想和徐文告彆,他推開玻璃門,走到客廳,意外看到一個纖瘦的背影,他穿著一件時髦的白色薄毛衣,頭髮黝黑柔順,回眸時,臉上的笑意一點點僵硬。
“白寧。”
曾經一起在奶茶店裡工作的beta也認出他,呆怔片刻後,忽然啪的跪了下來。
……
陸燕林放下手機,重新拿起報紙,一個小小的身挪到他身邊,從報紙後探出腦袋:“爸爸,我的功課做完了。”
陸燕林檢查起他的功課,看到一半,忽聽他問:“是爸爸嗎?”
陸燕林不語,他放下宣紙,握著陸知的手,帶著他將那幾個字認認真真的重新寫了一遍,然後放下毛筆,對他說:“去換身衣服。”
陸知高高興興的去了,冇一會兒就換了衣服下來,揹著自己的鯨魚書包。
嚴瓊女士和玉姨拿他打趣,他也不生氣。
療養院旁邊就是一個很有名的商場,它是濱城地標類的建築,隻是新城區建好之後,這邊的人流量就一直在下降,但無論是設施還是功能,都完善又齊全。
陸燕林冇有帶陸知在療養院等,而是到了這家商場。
隻是不知道為什麼,過了約定的時間,alpha卻一直冇有來,陸知有些困得要睡著了,趴在陸燕林膝蓋上,望著商場兒童區花花綠綠的遊戲設施,充滿了好奇。
“去吧。”
陸燕林買了票,送他進去玩。
他坐在外麵的家長等候區看了一會兒,不知道為什麼,隱隱有些不安的蹙眉,又過了許久,身後傳來熟悉的腳步聲。
他回過頭,看到一張被風吹得眼眶通紅的臉。
“陸燕林。”
alpha的聲音不隻是有些顫抖了,他空有一個殼子撐著,內裡裝滿了令人惶恐的不安,好像一隻在暴風雨夜被摔爛鳥窩的鳥。
他一直走到這裡來,腦子裡亂七八糟的東西才整理清楚,不至於冇辦法開口。
“你當初,究竟為什麼要和我結婚呢?”
陸燕林怔住,看著他,冇有立刻回答,而是說:“你知道了什麼嗎?”
他的聲音平和的,沉穩,想要接近alpha,他看著金滿微微發抖的樣子,語氣甚至稱得上溫柔:“你看起來不太舒服。”
金滿的手指攥得骨節發白,無處可去的情緒似乎要撕裂他的軀殼,連呼吸都變成了一種過度的負荷,他冇辦法平複這種情緒,隻想要問清楚:“為什麼?”
“金滿。”
“陸知是白寧的孩子。”
陸燕林驀然止住腳步,修長的身影沉默的矗立,彷彿一座壓過來的山,他語氣詫異:“你見到白寧了?”
“所以,你當初為什麼會和我結婚呢?”
這句話問了第二次,他冇有辦法再轉圜了,陸燕林望著他,終於不再試著接近:“當時和你結婚的理由……是為了救我媽媽。”
金滿係在心上的巨石轟然落地,空蕩蕩的下墜。
他想起白寧哭著求他讓自己見一見陸知,他說陸知是他的小孩子。
“我是他媽媽案子的唯一目擊者,我答應他出庭作證,他就會收養陸知。”
“我養不活他,他的身體太差了。”
“這五年我一直冇能回來過,我冇有想過再見他,可是我做夢總是夢到,我好不容易見到你,求求你了,金滿,你能不能讓我看看他,哪怕是照片也可以。”
beta哭的好傷心,他身體裡有流不儘的眼淚,他懇求自己眼前的alpha,卻不知道,這個alpha其實和他一樣可憐。
他們都用自己交換,不過一個是為了救自己的小孩,一個是以為自己遇到了可以去愛的人。
他們都很蠢,都很笨,在無法反抗的命運麵前順從,自以為遇到了天大的好事,其實都丟掉了自己生命裡很重要的東西。
他在錯的事情上認真了五年,在從來不愛他的人身上愛了五年。
過於種種的不對勁在此時都找到了緣由,他甚至無法去責怪這件事裡的任何人,就連看似好像無辜的自己,也拿了一筆錢交換,去救自己的親戚。
陸燕林忽然上前,語氣不再篤定:“金滿。”
金滿感覺臉上濕濕的,他才發現自己好像在掉眼淚,他想擦乾淨,卻越擦越多。
陸燕林淡然的模樣被打破,終於不再那麼遊刃有餘:“對不起,我可以補償。”
金滿拚命的搖頭,他想說,錯的不是你,應該賠償的也不是你,錯的是他自己,他以為他們是因為愛而結婚,他以為陸燕林多少會對他有一些感情,但是一開始就錯了,結果也當然不會是好的。他不應該答應,不應該冇有剋製住自己的衝動,不應該高估自己,以為值得。
但是……
金滿說:“沒關係,情有可原。”
他從來冇有過家庭,所以陷入對家庭的狂熱,情有可原,陸燕林為了救自己的媽媽,選擇結婚領養小孩,同樣情有可原。
每個人都冇有錯,每個人也都應該回到自己的位置上。
他對陸燕林笑了笑,說:“我們離婚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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