連山 第 14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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丁連山在是第三次看見那家清吧的招聘廣告後推開門的。
距離學校兩條街道的芙西路，店名叫“桃蹊”，招聘廣告貼在門口，臨時工，工資月結，有晚班時間段可選。
晚上這個點，人逐漸多了起來，暖黃色調燈光彙聚交錯，像一張絢麗多姿的網，把整個大廳都一把籠罩住。
丁連山有些不太適應光線，擋了擋眼睛，穿過三三兩兩的人往前走。
前台是位二十露頭的姑娘，畫著小淡妝，聽他是來應聘，上下打量一遍，有些驚訝地挑了挑眉，問：“你還是學生吧？咱們這兒可不收童工啊。”
丁連山麵不改色撒謊：“我成年了。”
姑娘歪頭笑笑：“騙誰呢，身份證拿來我看看？”
正說著，旁邊有人過來結賬，姑娘接過賬單，轉去收銀台那邊，一邊操作一邊轉過頭對丁連山道：“回去好好上學去，彆再——”
話說一半，一張方方正正的身份證被拍到桌子上——是丁連山上午剛剛去隔壁小鋪麵辦的假證。
前台姑娘話說一半，堪堪頓住，拿起身份證翻來轉去看了幾眼，有點兒不太確定地問：“真的假的？”
丁連山一臉坦然，麵不改色。
姑娘像是被他的表情唬住了，半信半疑地點點頭：“那行，一會兒叫我們老闆過來，你跟她談。”
一個電話打過去，不多時，從拐角樓梯上走下來一位穿著小皮裙和長筒靴，妝容精緻的女人。
她走到離丁連山幾步遠的位置停下，從前台姑娘手裡接過身份證，看過一眼，又看看丁連山：“小丁是吧，長得倒挺好看的，撐得起檯麵。”
“你跟我來。”
陳瀟把丁連山領到一小隔間，給他交代了工作內容和注意事項，又問道：“你上晚班？那就晚上八點到淩晨一點，上六休一，行麼？”
“晚九點，”丁連山頓了頓，說道，“晚九點到一點，這樣可以嗎，我可以少拿一部分工資。”
陳瀟擡眼過來，盯他看了半天，眼裡露出些瞭然的神色，笑了笑：“也行，我們這兒製度自由民主，看你合我眼緣，這次算是給你破例了，出去彆到處說啊，小高中生。”
丁連山愣了愣，反應過來話中意思，慢半拍地點頭：“好，謝謝。”
陳瀟舉杯喝了口氣泡水，目光找到大廳裡一位穿服務生製服的女生，朝她招招手道：“小小，你來一下，幫忙帶個新人。”
女生叫梁小小，圓臉高馬尾，高中畢業後就在這裡打工，滿打滿算待了近四年，在一眾服務生裡算年資很高的，不過待人很親和。
“你叫我小小姐就行，”梁小小道，又笑著看了丁連山一眼，“第一次出來吧，看你挺拘謹的。”
“熟悉熟悉就好了，我剛來的時候也這樣，當初我第一天就打翻個玻璃杯，被領班拎著訓了倆小時。”
梁小小攬過丁連山，讓他往裡走，見他有些緊張，哈哈笑了兩聲：“你不用怕，我平常不罵人的。”
丁連山搖搖頭：“冇有。”
梁小小冇再開玩笑，帶著丁連山把環境大致看了看：“這邊是大廳散座，那邊是卡座，樓上有包房，每桌都有牌號的，送東西的時候彆看錯了……”
丁連山在心裡默默記下，又去休息室領了衣服，跟著梁小小跑前跑後一個晚上，把工作內容熟悉了大概，也算得上能稍稍上手了。
回家時院子裡已經熄了燈，大門輕啟，吱呀一聲，在萬懶俱寂中顯得格外抓耳，丁連山輕手輕腳進了門，見楊曼華已經睡下，這纔回到房間，小心翼翼洗漱完，又做了半張卷子，躺下時已經接近兩點。
他這份工打得十分隱蔽，晚自習下課後便繞路去那家清吧，騙楊曼華說高二晚自習延遲，之後再神不知鬼不覺回去。
丁連山連續幾天睡得遲，早上六點一刻又要爬起來上早課，折騰一通，晚上冇睡足的覺都在白天被勾出來了。
鄭惜和率先發現異常，下課湊到他桌旁，冇忍住問道：“學霸，你這幾天是冇睡好嗎？我看你課間老是趴著。”
丁連山搖搖頭，隨口道：“冇有。”
鄭惜和撇撇嘴，在他眼前比劃兩下：“一看就是冇睡好，你黑眼圈都出來了。”
丁連山愣愣：“有嗎？”
“喏，不信你自己看。”鄭惜和從校服口袋裡掏出小鏡子，往丁連山麵前一遞。
丁連山半信半疑抓起手柄，對準一看，眼下確確實實浮上兩片不大明顯的烏青。
“看到了吧，”鄭惜和收回鏡子，放回口袋裡藏好，想了想還是問，“你最近是有什麼事嗎？可彆告訴我是天天熬夜做題做的啊。”
丁連山笑著搖搖頭，避開這個話題未談，隻道：“我冇事，謝謝啊。”
程致之課上到一半，就看見丁連山彎肘支著小半張臉，看上去特彆疲倦的樣子。
他平常其實不怎麼關注這件事，高中生本來就缺覺，白天偶爾打個瞌睡很正常，但丁連山這幾天犯困的次數未免有些太多了。
他緩步走到後排，勾起手指輕輕在桌邊敲了敲，嗒嗒兩聲，正好把搖搖欲睡的那人喚醒。
程致之低頭，對上丁連山帶著一點血絲的的眼睛，做了個口型：“這麼困？”
丁連山強撐起精神，搖了搖頭，把手上的課本翻開。
程致之看他一眼，冇有多問，待到下課又折返過來，落下不輕不重的一句：“你過來，跟我去趟辦公室。”
上午大課間，老師們有得去跟跑操，有的吃早飯，辦公室裡就剩下程致之一人，他拉來一張椅子，示意丁連山坐下，兩人麵對麵沉默了幾秒，程致之手裡轉著一支筆，問道：“說說吧，晚上乾什麼去了？”
丁連山一怔，慢騰騰開口：“冇什麼。”
程致之冇接話，就這麼硬生生盯著他，過了片刻，尾音重了些，語氣帶上幾分無奈：“說實話。”
“真冇什麼，可能這幾天做作業做晚了，冇睡好。”丁連山微微垂著眼，視線偏向一邊。
程致之知道這小孩嘴硬的很，他不想說，誰也彆想讓他開口。
僵持幾分鐘，程致之輕聲歎口氣：“有什麼事兒，如果你想說的話，可以告訴我。彆總想著自己解決。嗯？”
丁連山微微點頭，答了一聲：“哦。”
程致之聽不出來丁連山這句輕飄飄的“哦”裡有幾分真心幾分假意，但看他那個樣子，說是敷衍他可能也不為過。
他活了二十多年，頭一次覺得對一個小孩兒這麼冇轍。
程致之莫名感覺有些煩躁，說是煩躁似乎也不太準確，隻覺得一口氣不上不下地堵在胸口，腦海裡漫天想法來來回回翻湧，摸不清抓不準，拉扯半天也找不著源頭。
丁連山走了之後，他拿起手機看一眼時間，剛好碰到杜子琛的訊息跳出來。
“喜報！你兄弟我終於回來了。”
緊跟著一連串老式炫彩鮮花表情包。
程致之的螢幕被一堆花花綠綠占滿，冇眼看，自覺把手機拿遠了一點。
訊息緊跟著跳出來。
“唉，想喝酒了。”
“你學校附近有家清吧，今晚約不約，我現在特想小酌一下。”
程致之想了想，打字道：“好，地址發我。”
週六晚上，丁連山照舊去酒吧報道，剛一進門，便聽見梁小小正和一位同事閒聊。
“聽說好像是哪家醫院的醫生來著，我上次瞅見陳姐的屏保了，應該就是那人，還蠻帥的。”
“真的啊，不過陳姐和他怎麼認識的啊，感覺八竿子打不到一起。”
“可能是同學吧，欸，待會兒再說，來客人了。”
梁小小跟在同事身後出來，見了丁連山，笑嗬嗬跟他打了個招呼，又囑咐道：“小丁，今天可以早點下班，你十一點以後就能走了，啊。”
“這麼早嗎？”丁連山問。
“對呀，”梁小小語氣輕鬆，“今天老闆男朋友要來，她一會兒就走，我們呢，也跟著她放假了。”
“好，我知道了。”丁連山瞭然，點點頭，露出些開心的表情。
週六客流量不少，大廳人來人往坐得滿滿噹噹，丁連山送完一桌的飲品，路上迎麵碰見個端著酒杯的男人，大概是喝多了，腳步不太穩，丁連山有意避開，不想那人往他身上一歪，一杯酒正正好灑在他的衣服前襟。
“唉，不，不好意思啊。”男人大著舌頭道歉，擡眼見到丁連山的臉，愣了一秒，嗬嗬笑了兩聲。
“小帥哥長，長得真好看。”
丁連山避開男人摸過來的手，返身欲走，那人也不知怎麼，直往他臉前湊了過來，撲了他滿臉的混濁酒氣。
陳瀟正從樓梯上下來，她今天畫了個風格不一樣的妝，眼線拖的微微下垂，穿一條墨綠色吊帶長裙，顯得整個人溫柔不少。
她看見樓下情形，皺了皺眉，擡手擋在兩人中間，語氣卻一點也不溫柔：“大哥，想找人的話出門左轉，那邊兒有個足浴城，少來招惹我們家小孩兒啊。”
說罷，給丁連山使了個眼色，讓他趕緊走。
丁連山朝陳瀟感激地彎了彎嘴角，趁機脫身而出，被酒打濕的衣領黏糊糊的貼在皮膚上，稍微扯開一點又吸附上去。
他走到衛生間，擰開水龍頭，打濕幾張紙巾擦了擦，這才稍微好受一點。
“以後看見這種人，彆讓他往你跟前湊，”梁小小剛纔旁觀全程，跟過來遞了一包紙巾，“平時免不了遇到幾個不三不四的，躲不開的直接叫我們也行，不用和他周旋。”
丁連山點點頭，接過梁小小遞過來的紙巾：“好，謝謝姐。”
“我看看怎麼樣了？”陳瀟的聲音從走廊傳過來，她剛剛出去接了趟男朋友，現在挽著人過來，從衛生間門口探出半個頭。
“我冇事，陳姐。”丁連山迴應道。
“那行，我馬上先撤了，你們送完這一波人就下班吧，小小，回頭你把門鎖了，鑰匙先在你那兒放著就行。”
陳瀟囑咐幾句，又倏而想到什麼，拉過身邊的人道：“這就是我新招的那小孩。”
丁連山聽聞說道自己，擡了擡眼，陳瀟正好和男朋友露了麵，兩相對視，丁連山腦中嗡了一聲。
陳瀟挽著的那個男人，竟然是方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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