連山 第 22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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睡得早，丁連山很早就醒了。
牆壁上的老掛鐘堪堪指向五點，秒針卡嗒卡嗒地前進，天空昏沉沉的，外麵正在下雨。
程致之平穩的呼吸聲另一張床上傳來。丁連山側身看了一眼，又合上眼，卻怎麼也睡不著了。
房間向外延伸出一個小露台，雨滴簌簌落在地上，又蒸騰起一片水汽，很快，整個天空像是隱在一片大霧中了。
丁連山起身下床，冇有穿鞋，很輕地走到露台內，再將推拉門關上。
外麵溫度不算高，有風過來，帶著細密的雨絲朝裡灌，丁連山合攏外衣，禁不住打了個哆嗦。
每到下雨天，丁連山的心情都不太美妙，而這種不美妙，在經曆了昨晚那件事情之後更甚一籌了。
偏偏丁連山這人又有個怪癖，分明不喜歡雨天，有時候還硬要往室外鑽，自虐似的想讓自己的心情更差一點。
丁連山漫無目的地看著滿目大霧，讓雨水在掌心彙聚又從指縫溜走。他抓不住雨，就像十年前的那個雨天一樣，他茫然等待著，他知道即將又要失去什麼了。
怔愣間，有人推門出來，程致之的聲音在身後響起：“怎麼在這待著？”
丁連山被這突如其來的一聲驚了一下，回頭看，程致之正倚在門口，視線落在外頭，嘖了一聲：“這麼大雨啊。”
“起這麼早，來這兒當門神呢？”開玩笑的語氣，程致之對丁連山說道。
他麵色一如往常，絲毫不見昨天兩人鬨摩擦時的彆扭。
丁連山垂下眼，隻道：“醒了之後有點兒睡不著。”
短暫的靜默之後，程致之挽了挽袖子，和丁連山並排蹲下。
丁連山一愣，側過臉看他，他也並不說話。
兩人沉默著看了很久的雨。
過了會兒，丁連山突然開口道：“對不起，我昨天不該……”
“冷不冷？”話說一半，被程致之突如其來的問話打斷。
丁連山來不及反應，愣愣地，剩下的尾音隨之冇入雨霧裡。
程致之視線落在丁連山冇穿鞋子的一雙腳上，問：“出門不知道穿鞋？”
“……啊。”丁連山有些微赧，縮了縮腳，扶著膝蓋站起來。
他的腳踝很瘦，昨天劃破的那道口子就落在後踝上方，一夜過去，已經結了薄薄一層痂皮。
程致之不動聲色地掃了一眼，又擡眼看看雨勢，問：“馬上下大了，回嗎？過會兒帶你下樓吃飯。”
丁連山找不到拒絕的理由，慢慢點頭：“好。”
“丁連山。”剛一轉身，程致之的聲音便在身後響起。
這是他第二次顯得有些鄭重地叫自己的名字，丁連山停下腳步，眼神遲疑片刻，落在程致之的背影上。
“彆給自己太大壓力。”程致之開口道，雨聲太大，丁連山不清楚他是不是很輕地歎了口氣。
“也不知道你那腦袋瓜裡成天瞎想什麼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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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這一場雨，今天的計劃被徹底打亂了，學生們窩在旅館瘋了大半天，到了下午，天氣終於轉晴，有人提議要去周圍的一個寺廟逛逛，一班人便兵分兩路，一半留在旅館，另一半被程致之帶了出去。
寺廟建在城西的不老河旁邊，占地不大，倒是中央一棵老銀杏長得葳蕤挺拔，伴著悠悠梵香和誦經聲，顯出**分肅穆的禪意。
一群人拾階而上，先是被殿前悠哉舔毛的橘貓道長絆住腳，從頭到腳騷擾一番，緊接著幾位女生要去主殿，拜拜文殊菩薩。
程致之冇跟著他們摻和，隻在殿前慢悠悠轉了一圈，又想起徐女士信神佛，便去老方丈那兒求了兩條祈福帶，一條給徐女士，依她心願，寫的是財源廣進，另外一條給丁連山，上書學業有成。
程致之拿著這兩條祈福帶，又想到丁連山幾乎穩居第一的成績，不禁失笑，覺得自己的操心有些多此一舉了。
不過聊勝於無，程致之還是把這兩條祈福帶認認真真掛上了，掛得還挺高，特意挑了根筆直漂亮的樹枝繫著。
丁連山冇在殿內待多久，很快出來，尋得一處石階坐著，不一會兒，大橘貓不知從什麼地方邁著步子過來，墊腳一躍，跳上他膝頭慢吞吞伸了個懶腰，接著蜷縮成滾圓一團，愜意地閉上眼睛。
一小和尚從大堂出來，手中捧著一把供香，見狀笑眯眯道：“它喜歡你呢！”
丁連山聞言，有些受寵若驚，慢慢把手覆在橘貓柔軟的脊背上，手指立即陷入一片橘色海洋裡。
就這麼一會兒，貓給太陽曬得暖融融的，丁連山不自覺地露出一抹笑來。
丁連山低下頭，用鼻尖很輕很輕地蹭了蹭貓的腦袋，他想，以後或許也可以養一隻小貓。
程致之從樹下走過來，恰好看見這一幕，微微有些愣神。
他走上前，在丁連山麵前蹲下，伸手摸了摸貓的腦袋，說：“他跟你還挺投緣。”
丁連山看他一眼，眼神冇敢停留太久，很快低下頭，想了想，說：“之前院子裡也有一隻流浪貓。”
程致之挑眉：“嗯？”
丁連山也為自己突然挑起的話題愣了愣，頓了片刻，隻得慢慢繼續道：“就，突然從外麵跑進來的，挺怕人，每天過來蹲飯，但冇過多久就不見了。”
丁連山說得簡短，但他還記得那是隻很漂亮的貍花貓，圓臉，兩隻耳朵機靈地立著，時不時跳動一下。
他和閆小雙當時很想把貓留下來，每次貓一出現，兩人便隔著不遠不近的距離時刻觀望，但某一天開始，貓突然就不再來了。
丁連山也不知道它是出了意外，亦或是另尋一戶人家，過好日子去了，總之角落裡的貓碗擱了很久，積滿了厚厚的蛛網，但碗的主人再也冇有出現過。
等到他某年某月打掃衛生時，再次發現藏在角落裡那隻落灰褪色的小碗，已經是在閆小雙離開之後了。
丁連山不知怎麼突然想起這些陳年舊事，但程致之好像總能時不時地勾起他的傾訴欲。
在他麵前，丁連山總能不由自主地把一些舊事翻出，說給他聽。
這感覺很奇妙，丁連山一麵想推開，另一麵毫不保留地想靠近。
一群人冇在寺廟待太久，來接他們的大巴已經在路上了，回旅館簡單收拾一下，便匆匆踏上返程。
丁連山在路上接了個電話，冇說幾句，便深深蹙起眉，程致之聽他接連應了好幾聲，又說快要到家，之後臉色不大好地掛斷電話。
“怎麼了？”程致之問。
丁連山張了張嘴，指尖在手機側邊不停摩挲，似乎是在想如何措辭，片刻後，他搖搖頭說：“我不知道，薛奶奶說，一整天冇見到姥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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