連山 第 42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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丁連山回校考試的那天是個雨天,初秋剛至,一場雨澆得整座城市溫度驟降。
街道路人行色匆匆,程致之把車停在校門外,和丁連山一起下車,又拿了把傘給他,道:“考完了給我發訊息,來接你。”
丁連山接過傘撐開,隔著雨絲朝他點頭:“好。”
說罷又問:“不過你今天真的冇事嗎,如果冇空,我可以自己坐地鐵,一號線直達,也很方便。”
“說了接你就接你,”程致之隔空朝他擡了擡下巴,語氣輕快,“趕緊去吧,不是還要打準考證?”
“哦,那好。”丁連山眼底帶著笑朝他擺擺手,這才轉身往校園裡走去。
程致之看著丁連山走遠,鎖了車,不知道小朋友什麼時候出來,便準備在附近找個咖啡店待會兒,冇想到剛把鑰匙揣兜裡,餘光就瞥見一個女人朝他走過來。
程致之有些疑惑地頓了頓腳步,轉身望去,是一個約莫40歲,打扮很得體的女性,看著有些眼熟。
待女人走近,程致之才恍然間反應過來,這是曾經與他有過一麵之緣的,丁連山的親生母親梁文心。
正想著,梁文心朝他伸出手,禮貌笑了笑,問:“你好,方便和你聊聊嗎?”
對丁連山的媽媽,程致之有種說不上來的感覺,但畢竟對方算是長輩,還是頷首答應。
兩人去了不遠處的一家茶咖,上午冇什麼人,雨絲伴著風,細細密密打在窗玻璃上,顯得周遭更加安靜。
兩人相對而坐,服務生送了茶點上來,片刻的沉默過後,梁文心先開了口,語氣裡似乎有些拿不準的意思,問:“小山現在,是和你在一起嗎?”
程致之一向坦然,對兩人的關係也不掖著藏著,點頭說:“是。”
梁文心倒不怎麼驚訝,隻是眉頭微微蹙了一下,道:“果然。”
又道:“我剛剛看見,他手臂好像受傷了。”
程致之微微一愣,又想到這幾天丁連山都在他那裡,梁文心如果知道,身為母親,多少也該問候兩句,不過這些天確實冇聽小朋友提到她,便知道丁連山冇和她說過。
程致之想了想,把他手傷的事三兩句言明,便見梁文心眉頭皺得更緊,身體微微前傾,問:“傷得嚴重嗎?”
“縫了幾針,不過現在恢複的差不多了。”
梁文心一臉擔憂地聽完,末了,自嘲地笑了笑,不知道是在同程致之講話還是自言自語:“他還是什麼事都不告訴我。”
程致之看了看她,冇有接話。
梁文心便繼續道:“之前在國外也是,一直不怎麼愛說話,也從來不問我要什麼,問他什麼都說不用,一直到最近兩年纔好一點。”
“之前有一次,還自己偷偷出去打工,被我給抓回來了。”
程致之聞言,搖頭淡淡一笑,又無奈又心疼:“這倒是他的風格。”
“小程,你是他之前的老師吧。”梁文心轉了個話題,問他。
程致之坦言:“對,之前您帶他走的時候,我們應該見過一麵。”
梁文心點頭:“我知道你。有一次他著涼生病,夜裡燒到40度,還迷迷糊糊地喊你的名字。”
程致之聞言,神色微微一滯。
梁文心看看他的表情,頓了頓才又開口:“或許我冇資格說這些,但還是要先謝謝你,我跟薛阿姨之前聊過,她說你對小山很不錯。”
“我之前太自私,走的時候把他丟下,多虧有你們照顧。”
程致之搖搖頭:“我冇什麼可謝的,薛姨陪他最久,但說到底,還是他自己足夠堅強。”
梁文心張了張嘴,似是愣了愣,接著點點頭,又是一陣沉默。
“小程。”
“您說。”
“我想,”過了很久,梁文心微微吸了口氣,道,“雖然這些事可能輪不到我來說,但作為母親,我還是想確認一下,畢竟你之前是他的老師,你們之間……”
梁文心冇把話說完,但程致之足以明白她的意思了。
他停了停,道:“我會好好對他,不是以老師,是以愛人的身份,這些事我拎得清,您可以放心。”
梁文心愣愣,似是有些意外,但程致之的神色又足夠認真,令人信服。
“……好,那就好。”梁文心對上他的目光,笑了笑,是一種帶著點牽掛又有些釋然的笑,說,“我相信小山的眼光,他看人應該不會太差。”
窗外的雨稍微小了點,程致之看了一眼時間,起身道:“時間差不多,我該去接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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醫大技能考覈中心樓下,丁連山撐著傘,一手拿著手機,給程致之發訊息。
盧昭昭的考試順序和他排得近,兩人一起出了考場,盧昭昭拍拍他的肩,道:“真不錯,我的cp也算是修成正果了!”
蔣青在宿舍群裡call人:「中午有無約飯,請扣1」
宋思逸:「111」
盧昭昭:「很遺憾,本人已有約,td」
丁連山:「
1」
想了想好像不對,又添了一句:「昭昭的1」
蔣青一個表情包拋過來:「很內向,請不要在我麵前撒狗糧」
宋思逸:「青哥,再建個群,我支援把這倆有家有室的叉出去」
盧昭昭:「怎麼搞小團體!譴責!」
蔣青自動遮蔽上一句話:「ssy,烤肉還是自助?」
……
丁連山看著群裡幾人插科打諢,嘴角跟著彎了彎,這幾位舍友雖然性格迥異,但都是很好的人。丁連山久違地感受到一種在團體之中生活的快樂感,彷彿自他回來之後,周圍漸漸開始熱鬨起來,自己也不再是孤身一人了。
微信提示音又響起,這回是程致之發來的訊息:「醫大南門,稍微等我一會兒」
丁連山:「我也冇到,你慢慢來」
「好」
丁連山來到南門,找了一圈,冇看見程致之的車,便往回走了幾步,在大門側邊的一條小徑上停下。
雨絲微涼,打落了一地的水杉落葉,踩在腳下鬆鬆軟軟,像是鋪了層細密厚實的植絨地毯。
丁連山冇忍住走了幾圈,輕輕地踩,怕把這一片落葉壓實,氧氣進不到裡麵。
約莫過了一兩分鐘,一個人影遠遠走過來。
程致之迎著瀟瀟的雨,快步朝水杉樹下走去,丁連山還冇看見他,半低著頭,傘底露出清秀好看的側臉。
幾十米的距離,時間彷彿有了一瞬間的錯位,程致之看著他在小路上慢悠悠地走,恍然間又想起五年前那個小孩,那時候冬天很冷,他們在校園的小路上相撞,他第一次知道他的名字。
心底驀地一軟,不由得加快了腳步。
很快,丁連山轉頭看過來,兩人對視上,彼此皆是一笑。
“考得怎麼樣?”
程致之收了傘,鑽到丁連山那邊把人攬住。
“感覺還可以,”丁連山道,“你來得好快。”
“本來想更快一點,但上個路口的紅燈太久了……”
停車位還有一段距離,兩人一邊說話一邊往遠處走,一把傘隔絕了秋雨,傘下兩人被雨霧籠罩,很快變成模糊的一點。
丁連山被他摟得很緊,周身被暖熱的溫度包裹,好像把雨落下的潮濕都散儘。
往後餘生,雨天不再是彆離,每年每月每日,之後的路,我們都一起相伴而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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