臨川之筆 第5章 為什麼分手
為什麼分手
二人慢悠悠把寺廟裡外都逛了個遍,周臨風的傘始終跟著許折白的步伐走,不讓他曬到太陽。
旅行中的人會不自覺親近,兩個人被綁在同一條線路上,作息和靈魂都捱得很近,生活在同一間房裡、同一輛車裡,心境隨著時間和地點的移動不斷被景色撼動,過往的情緒都能在自由中得到釋放。
就比如此刻,他們在寺廟和高反的催動下不斷靠近,許折白沒覺得有異常,周臨風也樂得其所。
時間不早了,周臨風撐著傘,拿出手機準備訂酒店,還有一百多公裡外就能到夏河,那兒有許多特色民宿。
周臨風想了想,叫住許折白:“我們今天就不去市區了,住民宿怎麼樣?藏區民宿。”
許折白被高原稀薄的氧氣所征服,藏區民宿都是風土人情,他對這座寺廟意猶未儘,沒有拒絕:“好啊。”
周臨風點頭:“行,那我一會在車上找,走吧,繼續趕路。”
許折白掛好相機走在前麵,邁開步子沿著迴廊向寺廟外走去,腳步似乎比來時快了一點。
周臨風看著他的背影,嘴角勾起一抹自己都沒察覺的笑意,快步跟了上去。
桑葚紅的xc90駛離了這座沐浴在金光中的寺廟。依舊是許折白開車,他把相機輕輕放好才點火啟動車子,周臨風則坐在副駕駛去看每一家民宿的評分和環境。
車內安靜,兩個人沒有聊天,空氣裡不再是純粹的沉默或壓抑,而是一種剛剛經曆過某種微小卻深刻碰撞後的餘韻,帶著陽光的溫度和風的氣息,在狹小的空間裡靜靜流淌。
陽光刺眼,許折白戴好墨鏡,注意路況的同時望著窗外飛速掠過的草甸和遠山。
寺廟的金頂在後視鏡裡越來越小,最終消失不見。
周臨風選了靠近夏河的一家民宿,評分很高,看裝修和內飾都很有藏區特色。
給車子定好導航後,他點開手機裡藏在角落裡的相簿,慢慢欣賞。這個手機他主要用於生活,裡麵都是一些私人照片。
車子沿著國道往夏河縣而去,他們逐漸來到了海拔三千五百米的地方。
好在剛剛在寺廟待了一小時,也算是緩衝,周臨風沒有什麼不適,許折白有些頭暈惡心,喝幾口可樂就能忍。
周臨風聽著許折白呼吸頻率不太對,語氣略有些擔憂:“不然前麵找個觀景台換我開吧?你休息會。”
許折白瞥了眼導航:“沒多遠了,沒事。”
周臨風便把氧氣瓶拆好遞給許折白:“輕微高反彆吸太多,先吸一口緩解一會。”
許折白大腦缺氧無法思考,所以乖乖照做,深深吸了一口氧,讓清列的氣體漸漸跑過五臟六腑,讓頭暈的症狀得以緩解。
過了山頂就都是下山路,海拔漸低,周圍樓房逐漸密集,放眼望去都是土黃色的牆壁和紅色窗戶的配色。
他們的民宿在夏河縣邊緣,海拔兩千五百米,路邊能直接看到招牌,拐進去有個很大的停車場。
民宿才三層樓高,環形構造,西靠高山草地,能清楚地看到山間雪,室內所有的柱子都刷上了紅色,四周牆上掛的是不同圖案的壁畫或彩繩。
房間在二樓,這裡沒有電梯,隻能爬樓梯,周臨風把房卡和車鑰匙遞給許折白:“這個你幫我拿著,我幫你拿行李箱。”
許折白推著行李箱已經走到樓提前了,他轉頭看著周臨風:“為什麼?”
“你有點高反,爬樓梯都要慢慢來,我幫你拿行李箱。”
許折白沒有很快答應,他說:“你不是也有點輕微高反嗎?”
周臨風把手裡房卡遞出去:“我在杭州吃了一個周的紅景天,高反不會很嚴重。”
許折白猶豫了一會,又覺得這個猶豫過於矯情,便把行李箱推過去,接過房卡,十分客氣地說:“謝謝。”
許折白的行李箱不算重,周臨風一手拎一個,示意許折白走在他前麵:“你先上去,慢慢上不要急,注意呼吸頻率。”
“好。”許折白扶穩鐵質欄杆一步一步踩上樓梯,周臨風拿著兩個行李箱緊隨其後。
房間不大,兩張藏式矮床上鋪著羊毛被褥,看著就柔軟。
時間尚早,才下午四點多,許折白換了一身衣服坐在床上,拿出自己的相機,點開在寺廟拍的照片。
周臨風也剛好有空去處理一些工作上的事,處理完郵件後又給秘書和發小趙含青都分彆打了電話。
房門沒關,他站在門口,回頭瞥了一眼在認真導照片的許折白,把房門掩上便往一樓走去,對電話那頭的趙含青說:“有件事要你幫個忙,私事。”
趙含青一頭霧水說:“你說啊,怎麼出去一趟還變成外人了?”
“和許折白有關。”周臨風往樓下走了幾步,聲音壓得很低。
趙含青沉默,片刻後才說:“我就知道……說吧,什麼事?”
……
掛了電話,周臨風在樓下抽了支煙才慢慢回屋。
晚飯是直接在民宿解決的,老闆提供一日三餐,也是方便了租客。
吃完飯後兩個人直接回房了,坐在各自的床上一言不發,好似今天下午在寺廟的熟稔隻是錯覺。
密閉的空間裡總能滋生曖昧和尷尬,恰好高原稀薄的氧氣能讓兩個人莫名其妙有些心跳加快。
周臨風拿著筆記本在看七月中旬的合作草案,看了不到幾行,心緒就不知道飛到哪個犄角旮旯了。
許折白也沒好到哪去,畢業後他偶爾會上網接稿,這會抱著平板在畫畫,畫了幾個小時,連草稿都沒有打好。
這個季節的西北天黑得晚,快九點了太陽還沒有完全落下去。
周臨風往窗外看了一眼,大院裡似乎在辦篝火晚會,人不多,就十二三個,都在圍著火堆跳舞,還有老闆一家,穿著各式各樣的藏袍。
窗外的熱鬨和二人無關,周臨風幾次想開口說話,腦海裡又會閃過那份“不越界”條約,還是忍住了。
他在心裡狠狠罵自己是膽小鬼,賭一場曾經的感情都不敢。他就是怕滿盤皆輸。
周臨風的麵前擺著草案,腦海裡都是他一直很想問出口的問題。
為什麼分手?
這幾年有沒有發病呢?
在法國有喜歡的人嗎,還喜歡他嗎?
……很多很多問題,無一例外,都很唐突。
可能是因為周臨風也有點缺氧,心率增快的感覺短暫地帶走了他的理智,這些情緒放在之前他一會就可以消化了,但這會卻如潮水反撲,一發不可收拾。
“我出去走走。”周臨風打了招呼就想往外走。
“等等。”看著周臨風開門的動作,許折白不知哪來的勇氣,開口叫住了周臨風,“我也去吧。”
他頓了頓,掩飾般開口:“這屋裡有點熱,我也透口氣。”
周臨風看他。
二人對視,這是重逢以來的第一次對視。室內燈光並不明亮,昏黃氤氳。
樓下歌聲傳來,周臨風深吸口氣,穿上外套,暗罵自己矯情,不如許折白坦蕩。他說:“那我們去樓下看看?那裡似乎是篝火晚會。”
待在屋裡不能做任何事,許折白點點頭,也挑了條厚點的外套,兩個人就一前一後下樓了。
一出大門,就能感到冷空氣颼颼往脖頸裡灌,高原地區的晚風很冷很冷,許折白穿著厚外套都忍不住打了個冷顫。
他們走到樓下才發現篝火周圍又唱又跳都是民宿的住戶,老闆和老闆娘拿著酥油茶到處招待。
老闆笑得很開心,看到二人走來一個勁地招呼:“你們也來了啊,來來來,一起玩,喝點茶暖暖。”
許折白還沒開口,手裡就被塞入一個紙杯,花紋繁瑣的壺嘴慢慢往杯裡倒酥油茶,暖流自掌心湧入四肢。
他們今天才來到高原地區,不能跟著一起跳舞,拒絕了幾個熱情的邀請後,二人找了個離篝火不遠的矮凳子坐著。
許折白不太能喝的慣酥油茶,輕輕抿了一口就不想喝了。
周臨風也喝不慣,但因為能暖身,便有一口沒一口慢慢喝下去。
他們坐在凳子上,看著火光,看著火光旁的人載歌載舞,老闆在還會助興一般嗷一兩句藏語長調,在空曠的草地雪山下,能傳到很遠的地方。
“你怎麼也想下來走走?”周臨風開口。
熾烈的火光映上週臨風的半張臉,影影綽綽下,顯得溫和而纏綿。
許折白說:“總覺得住這樣的民宿,還有篝火晚會,窩在房間裡太可惜了。”
他說話時帶出的氣息在火光下清晰可見,白色一片很快散開。
氛圍有點怪,篝火旁的熱鬨並不顯得這邊冷清,反倒多了些說不出的味道。
周臨風一口氣把那杯酥油茶喝完了,用於壯膽。
他看著許折白,輕聲開口:“我可以問你一些問題嗎?”
“什麼問題?”
“可能會有些唐突,你介意嗎?”
許折白一愣。
周臨風此刻臉上都是小心翼翼的笑意。
時間在沉默中流淌,每一秒都像被拉長。
就在周臨風帶著一種看不清的落寞要收回那句話,用一句“那就沒事了”來掩飾尷尬時——
“……好。”
許折白的聲音很輕,幾乎被篝火的劈啪聲和遠處的笑聲淹沒,“好,你問吧。”
周臨風第一次覺得歲月沒有給自己帶來一點長進,明明隻是幾個很簡單的問題,怎麼都問不出口。
但是這個機會稍縱即逝,他不能放棄,深深吸了口氣,周臨風在火光旁輕聲開口:“這幾年你睡得好嗎?還會失眠嗎?”
許折白說:“不怎麼會失眠,停藥好久了。”
周臨風說:“你的病……有複發嗎?”
許折白眨眨眼,片刻後才開口:“沒有,恢複得很好。”
周臨風還想開口,許折白眼神躲閃地打斷他:“你隻能再問一個了。”
“……好”,周臨風斟酌一下言語,沉默地看著篝火,沒過多久他轉頭去看著許折白,問出憋在心裡五年的問題:“當年……為什麼分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