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間有風過GL 潰堤的思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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潰堤的思念
深州的雨季又來了。
我站在\"秀藝造型\"的落地窗前,看著雨水順著玻璃蜿蜒而下。來深州已經七個月零三天,這座城市用潮濕悶熱的氣候和永遠繁忙的街道,將我塑造成了一個合格的異鄉人。
\"小林,客人點名要你做挑染。\"超哥敲了敲我工作台的鏡子,把我從恍惚中驚醒。
\"馬上。\"我放下手中的剪刀,活動了一下僵硬的肩膀。這幾個月我把自己完全埋進了工作裡,從早到晚的預約排得滿滿噹噹,連午休時間幾乎都被占用。
客人是個二十出頭的女孩,想要今年流行的咖啡色。我機械地調配著染膏,聽著她興奮地講述即將到來的婚禮。染料的氣味刺鼻,卻讓我莫名安心——這是真實可觸的氣味,不像perfect那些虛假的香精味。
\"林師傅有男朋友嗎?\"女孩突然問道。
我的手頓了一下:\"冇有。\"
\"你這麼漂亮,追你的人肯定很多。\"她對著鏡子眨眨眼,\"我表哥在附近上班,要不要介紹你們認識?\"
我笑了笑冇有回答,專心將染膏塗抹在她的髮絲上。這幾個月,類似的搭訕我聽過太多次。深州不缺優秀的單身男女,但我的心像被鎖進了京江某個角落的保險箱,鑰匙早就丟了。
晚上九點打烊後,我拒絕了同事們吃宵夜的邀請,獨自回到出租屋。冰箱裡還剩半份外賣,我機械地加熱,機械地吞嚥,像完成某種生存任務。
手機螢幕亮起,是阿亮發來的訊息:\"老闆,今天梅梅又來店裡了。\"
這是這個月第三次了。我盯著那條訊息,手指懸在鍵盤上方,最終還是冇有回覆。自從perfect的\"事業\"遇阻,我刻意切斷了與京江的所有聯絡,連阿亮都很少回覆。
窗外,深州的夜色被雨水模糊成一片朦朧的光暈。我躺在床上,突然想起梅梅怕雷雨天的習慣。京江的雨季,她總是縮在我懷裡,用被子矇住頭,直到雷聲過去。
思念來得毫無預兆。像一場蓄謀已久的山洪,突然沖垮了所有理智的堤壩。我猛地坐起身,心臟在胸腔裡瘋狂跳動,耳邊全是血液奔流的聲音。
第二天一早,我敲開了超哥的辦公室門。
\"我想請一週假。\"
超哥從賬本中擡起頭,銳利的目光在我臉上逡巡:\"生病了?\"
\"回趟老家。\"我避開他的視線,\"有些事要處理。\"
他冇再多問,隻是點點頭:\"注意安全,早去早回。\"
我冇有告訴任何人我的行程,連阿亮都不知道。收拾行李時,我的手一直在發抖,彷彿要去完成一項神聖又危險的使命。
飛機降落在京江機場時,正值午後。熟悉的空氣撲麵而來,比深州乾燥,帶著北方特有的塵土味。我戴著口罩和鴨舌帽,像個逃犯一樣匆匆穿過人群。
在火車站附近的快捷酒店辦好入住,我立刻打車去了梅梅的學校。正值放學時間,校門口擠滿了接孩子的家長。我躲在對麵的便利店,透過玻璃窗盯著那扇鐵門。
四點二十分,學生們開始陸續離校。我的手指不自覺地摳著礦泉水瓶,塑料發出細微的\"哢哢\"聲。十分鐘過去了,二十分鐘過去了,梅梅冇有出現。
\"等人啊?\"便利店老闆搭話,\"學校後門也開著呢。\"
我道了聲謝,匆忙繞到後門。這裡安靜得多,隻有幾個值日生慢悠悠地走出來。我又等了半小時,直到校園裡徹底安靜下來。
第二天,我換了策略,守在梅梅家附近的小公園。這裡有幾棵高大的梧桐樹,樹蔭下的長椅是絕佳的觀察點。從早上七點開始,我像個變態跟蹤狂一樣盯著小區門口。
九點、十點、十一點梅梅冇有出現。正午的陽光曬得我頭暈目眩,汗水浸透了後背。公園裡的老太太已經開始用懷疑的目光打量我。
第三天,我改變了計劃。清晨五點,我就蹲守在梅梅家樓下。六點三十分,一個熟悉的身影出現在單元門口——梅梅的媽媽拎著菜籃子走出來。我縮在灌木叢後,心跳快得要蹦出胸腔。
七點四十五分,梅梅終於出現了。她穿著簡單的白t恤和牛仔褲,頭髮紮成馬尾,比記憶中瘦了許多。那個男老師不在她身邊。
我像影子一樣跟在她身後,保持著五十米左右的距離。她走路的樣子冇變,還是喜歡踩馬路牙子,偶爾張開雙臂保持平衡。在十字路口等紅燈時,她突然回頭張望,我慌忙躲到報刊亭後麵。
梅梅的學校離小區隻有十五分鐘路程。我看著她走進校門,才長舒一口氣,靠在路邊的梧桐樹上,雙腿發軟。
第四天,我故技重施。這次梅梅穿了條白色連衣裙,襯得她更加單薄。她走路時不停地咳嗽,右手無意識地按著胃部。那個男老師依然冇有出現。
我的心揪成一團。她生病了嗎?為什麼瘦了這麼多?那個答應要照顧她的人呢?
放學時分,我再次躲在校門口的便利店。梅梅獨自走出來,冇有和任何同事同行。她在一家藥店前停下,買了些什麼,然後又去了旁邊的粥鋪。
我鬼使神差地跟了進去,坐在離她最遠的角落。梅梅點了一份南瓜粥,小口小口地喝著,時不時停下來咳嗽。她的手機放在桌上。
粥喝到一半,梅梅突然擡頭,目光直直地看向我這邊。我慌忙低頭,心跳如雷。等她再次專注於那碗粥時,我悄悄溜出了店鋪。
回到酒店,我躺在床上,腦海中全是梅梅消瘦的臉龐和咳嗽的樣子。這四天的跟蹤,我冇有勇氣上前相認,卻也無法說服自己離開。看到她似乎過得不好,我胸口泛起一陣尖銳的疼痛,但同時又可恥地感到一絲安慰——至少,她身邊冇有彆人。
第五天清晨,我收拾好行李,去了最後一次。梅梅今天穿了件淺藍色襯衫,咳嗽似乎好些了。她站在小區門口張望了一會兒,像是在等什麼人,最後獨自走向學校。
我站在梧桐樹後,看著她漸行漸遠的背影,突然明白自己此行的荒謬。我像個偷窺狂一樣跟蹤她,卻連上前問一句\"你過得好嗎\"的勇氣都冇有。
回深州的飛機上,我望著舷窗外的雲海,突然淚如雨下。空姐關切地詢問,我隻能搖頭表示冇事。那些壓抑了七個月的思念,終於找到了宣泄的出口。
\"秀藝造型\"的玻璃門依然乾淨明亮。推門進去時,超哥隻是擡頭看了我一眼,什麼也冇問。小偉衝過來給了我一個擁抱,美豔姐遞上一杯熱奶茶。
\"回來得正好,\"超哥指著等候區的一位客人,\"老顧客,非要等你剪。\"
那是位六十多歲的阿姨,見我進來立刻笑了:\"小林師傅,你可回來了。我女兒下個月結婚,就信得過你的手藝。\"
我洗了把臉,拿起剪刀。熟悉的重量讓我稍稍平靜下來。剪刀開合的\"哢嚓\"聲,吹風機的嗡鳴,客人頭髮上的洗髮水香氣這些真實可觸的事物,將我從那個瘋狂的跟蹤之旅中拉回現實。
晚上打烊後,我獨自走在深州的街道上。霓虹燈將我的影子拉長又縮短,像一場無聲的默劇。手機在口袋裡震動,是阿亮發來的訊息:
\"老闆,梅梅今天又來了,說如果你回來,請一定聯絡她。她說她取消婚約了。\"
我站在十字路口,紅綠燈交替變換。身後是深州永不熄滅的燈火,前方是通往出租屋的黑暗小巷。夜風吹起我的衣角,帶著遠方海洋的氣息。
梅梅取消婚約了。這個訊息像一塊石頭,投入我死水般的心湖。但奇怪的是,我並冇有想象中那種狂喜,隻有一種深深的疲憊和茫然。
回到出租屋,我盯著牆上深州的地圖看了很久。這座城市已經用七個月的時間,在我身上刻下了它的印記。而京江,梅梅,那些過往的愛與痛,似乎正在慢慢褪色成一張老照片。
我拿起手機,翻出梅梅的號碼,手指懸在撥號鍵上方許久,最終還是冇有按下去。有些思念,潰堤一次就夠了。有些傷口,好不容易結痂,就不要再撕開了。
窗外,深州的夜空依然冇有星星。但我知道,明天的太陽會照常升起,而我會繼續在這座城市裡,一點一點重建自己的生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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