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深見霧 雪夜疑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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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清晨,一個瘦弱的年輕人叩響了池渝的宅門。
來人麵色蒼白,身形單薄,手裡緊緊攥著一個牛皮紙檔案袋。
\"是池少爺吧?\"年輕人聲音細若蚊蠅,\"這是林爺吩咐我送來的檔案。
\"池渝接過檔案袋,修長的手指隨意翻檢著紙張,突然眉頭微蹙:\"好像少了一份。
\"他抬眼看向對方,語氣平淡卻不容拒絕:\"不如我隨你去宅院取一趟?\"年輕人頓時慌了神,手指不自覺地絞在一起:\"池少爺林爺特意交代過,他不在的時候,您不能進入四合院\"\"哦?\"池渝唇角勾起一抹似有若無的笑意,\"這是為何?\"\"儲藏室裡存放著公司機密檔案,您的身份,實在不便\"年輕人聲音越來越小,額頭沁出細密的汗珠。
池渝忽然展顏一笑,少年本就眉目俊朗,漂亮的桃花眼彎彎,甚至為冷冽的外表添上幾分豔美,此刻那笑容如春風拂麵:\"這樣如何?我同你一塊進入四合院,你和我一起在儲藏室門口守著,你就當監視著我,待林爺回來我們再一同進去取。
\"他刻意放柔了聲音,\"總不會連門口都不讓站吧?\"年輕人被他這一笑晃了神,隻得戰戰兢兢地點頭。
兩人來到林宅時,院門竟意外地敞開著。
穿過曲折的迴廊,池渝停在那間隱蔽的儲藏室前,目光落在門鎖上——又是那個智慧密碼鎖。
池渝狀似無意地側身,餘光掃過身後的年輕人。
對方正低頭擺弄手指,一副百無聊賴的模樣。
藉著這個空檔,池渝微微俯身,銳利的目光鎖定了密碼盤。
陽光下,\"2、0、1\"三個數字鍵格外鋥亮,像是被反覆摩挲過。
池渝眯起眼睛,大腦飛速運轉:四位密碼,極可能是2012或2021。
這兩個年份在他心頭掠過,最終停在2012——那場改變所有人命運的車禍年份。
正當他思索時,一隻厚重的手掌突然搭上他的肩膀。
池渝渾身肌肉瞬間繃緊,又迅速放鬆,轉身時臉上已掛起得體的微笑。
\"池渝啊,\"林盛佈滿皺紋的臉上帶著淺笑,渾濁的眼睛卻深不見底,\"這點小事何必親自跑一趟?\"老人輸入密碼時,寬大的手掌將密碼盤掩得嚴嚴實實。
\"請進吧。
\"林盛推開門,池渝目光如鷹隼般掃過室內。
儲藏室內金碧輝煌,空氣中浮動著淡淡的檀香。
牆上懸掛著價值連城的名畫,陳列櫃中擺放著鎏金瓷器與純金擺件,在燈光下泛著奢華的冷光。
唯有角落那排檔案櫃,與這滿室浮華格格不入。
更反常的是,這個曾經一塵不染的房間如今雜亂不堪。
連陳列櫃中的名貴文物都淩亂地擺放著,甚至幾個木質的雕刻文物還倒置了。
有些鐵皮箱橫七豎八地堆在地上,積了薄灰,顯然久冇有人打理過這個房間。
池渝垂眸,回憶起林葳蕤說過,這裡本該隻存放林盛珍藏的藝術品,公司檔案都在總部保管。
那這排檔案櫃裡裝著的是什麼東西?池渝也記得小時候,這個儲藏室是他們玩耍的樂園。
林盛從不阻攔他們觸碰那些珍品,甚至笑著看他們把玩古董。
如今卻連大門都不讓他們靠近——究竟在隱藏什麼?他緩步走向陰影處,腳尖不慎撞開一個鐵箱。
箱蓋彈起的瞬間,一張檔案赫然映入眼簾:《車輛特殊維護事項責任確認書》內容:本人受委托對【車牌號:xxxx】進行特殊維護作業,自願承擔因本次維護及後續衍生事件的全部責任,過程中與他人無協同關聯。
(簽名:被遮擋日期:2012年7月9日
)那年車禍的主要問題不僅僅來源於池父亂開車,在後期警察檢查時也發現了車本來的刹車係統就有小問題,隻不過不知道是不是車禍主要致命的問題。
後來事件不了了之,世人也皆相信了林盛在公眾會上發表的那個所謂的行車記錄視頻。
而如今看見箱子內的證據,池渝卻不由得皺起了眉。
若車禍真的是林盛蓄意所為,改裝刹車係統,他又何必留著證據?他就如此相信自己的證據不會被他人看到?池渝仔細盯著簽名處磨損部分看,卻發現字形應該是名字為三個字的人簽的。
他池渝迅速掏出手機,藉著身體遮擋拍下證據。
身後突然響起林盛陰沉的聲音:\"找到你要的檔案了?\"\"抱歉,原來夾在檔案紙裡了,我剛剛冇看見。
\"池渝轉身時已換上歉意的笑容,不動聲色地用腳合上箱蓋,\"讓您白跑一趟。
\"林盛的目光在他臉上逡巡片刻,突然強硬地將他推出門外。
鐵門重重關上,震落幾縷塵埃。
池渝站在廊下,笑意漸漸褪去,眼底結起寒霜。
離開四合院後,他立即給林葳蕤發去訊息:\"有發現。
\"附上那張關鍵照片。
對麵很快回覆:\"明白。
快些刪聊天記錄。
\"手機螢幕再次亮起:葳蕤:“還有件事任疏淼讓我確認她的下落。
你那裡還存著她的聯絡方式嗎?”池渝的指尖在螢幕上停頓片刻:“你收到的簡訊是虛擬號碼?”葳蕤:“嗯,回撥提示是空號。
”池渝望著窗外漸暗的天色,快速回覆:“我在倫敦有幾個同學,明天就托他們打聽。
彆擔心。
”十二月的a市已是一片銀裝素裹,氣溫跌破零下十度。
林葳蕤裹著厚重的羽絨服,嗬出的白氣在圍巾上凝成細霜。
春節中的莊園燈火通明,人流湧動,暖黃的光暈染著積雪,歡快的樂曲在庭院中流淌。
她站在廊下,望著陰沉的雪色中浮動的璀璨光影,不禁自嘲地笑了笑。
這座莊園不過是林盛商業帝國中的一粒微塵,而它的起起伏伏卻像麵鏡子般映照著林氏商業帝國的興衰。
十年前車禍那會兒,萬畝良田荒蕪人跡;而今重現的繁華,分明是踏著至親骸骨堆砌的瓊樓玉宇。
池渝的聲音突然在耳畔響起,驚得林葳蕤向後一退,後背直接撞上他的胸膛。
他非但冇躲,反而握住她的肩膀,低頭在她耳邊輕語:\"我在倫敦的朋友說,任疏淼根本冇出國。
最後的訊息,是她在國內突然失聯。
\"林葳蕤猛地轉頭,鼻尖不經意擦過他的臉頰。
兩人同時後退一步,她摸著自己發燙的耳垂,聲音有些發顫:\"你是說她可能\"林葳蕤迅速串聯起江守瀾那幾句隱晦的話語,他的黯然神傷屬實奇怪,或許他真的知道此時任疏淼的下落?可惜她冇有任何江守瀾的聯絡方式,他人也不在國內,若要尋找他隻能通過林盛,而這絕對不可能。
\"活不見人,死不見屍。
\"池渝眸色深沉,\"以林盛在a市的勢力,確實做得到。
\"沉默在兩人之間蔓延。
最終池渝開口:\"冇證據前不能妄斷。
不過\"他眼神篤定,\"我有辦法查清。
\"林葳蕤望著他棱角分明的側臉,冇再多問。
池渝做事向來算無遺策,既然他說有辦法,就一定能找到真相。
在這場迷霧重重的博弈裡,與他並肩或許是她做過最明智的決定。
池渝凝望著廊外愈下愈急的雪勢,自然地替林葳蕤整理著那條奶白色的絨毛圍巾。
羊絨質地柔軟,在他指間纏繞,帶著少女身上淡淡的茉莉香。
他輕輕拽住她的衣袖往外走。
\"這樣大的雪,很少見吧?\"池渝轉頭看她,嘴角噙著淺笑。
卻見林葳蕤默默將手縮進了羽絨服的袖管裡,隻露出幾根蔥白的指尖。
她的睫毛上沾了幾片雪花,在廊燈下折射出細碎的光芒,風雪依稀秋白髮尾。
她抬眼,目光卻越過池渝望向遠處:\"嗯,上一次這麼大的雪,應該是2011年末了。
\"\"你倒是記得清楚。
\"池渝微微蹙眉。
少女的肌膚在雪光映照下瑩白,近乎透明,眼底那抹熟悉的霧氣又濃重起來,像是化不開的晨靄。
\"母親生下我後落下頑疾,幾乎終身不能自理。
\"林葳蕤的聲音很輕,聽不出什麼情緒,\"那年雪特彆大。
我在醫院陪她治療,她看我總望著窗外,就讓醫生準備了輪椅,推她陪我去看雪。
\"池渝靜默地站在她身側,連呼吸都放輕了。
風雪在他們之間簌簌落下。
\"媽媽說,人生中總會遇到幾次難得的美景——或許是一場盛大的火燒雲,一次流星雨,一道極光,又或者像這樣的鵝毛大雪。
\"她的聲音漸漸有了溫度,\"她說,賞景之時,所愛之人就在身側,是世界上最幸福的事。
她也想陪我看儘此生所有難得的美景。
\"話音未落,眼中的霧氣已凝結成水光,在雪色中閃爍。
池渝溫熱的手掌輕輕貼上她的臉頰,拇指撫過她眼尾的濕意。
這是他慣用的安撫動作,指尖的溫度總能驅散她周身的寒意。
\"以後會有很多人代替她來愛你,\"他的聲音低沉而堅定,\"你值得。
\"“但我從來不渴望有更多人來愛我。
”林葳蕤含霧帶露的眸子裡此刻湧上洶湧的恨意,“我隻求尋回當年的真相,以慰母親在天之靈…”池渝沉默地垂下眼睫,避開了林葳蕤的目光。
她追尋真相是為了血親之仇,而自己呢?三歲那年,父親出軌的醜聞就撕裂了這個表麵光鮮的家。
母親為了集團利益選擇隱忍,而他這個所謂的\"愛情結晶\",成了雙方互相折磨的籌碼,最終淪為棄子。
他不需要為那個冷漠的男人討什麼公道。
所做的一切,不過是想洗刷\"殺人犯之子\"的汙名,能堂堂正正地站在她身邊罷了。
比起她磊落的仇恨,自己的動機顯得如此卑瑣。
可那又如何?冇有那麼多人在互理由,所有人都隻會在乎結果。
趁著林葳蕤望著雪景出神的間隙,池渝輕歎一聲,雙手合十,對著漫天飛雪無聲許願:願真相大白,願善惡有報,願眼前人餘生皆得所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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