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臨夏無恙 第47章 名為往昔的追者(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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名為往昔的追者(七)

周予夏從來害怕母親發火叫喊,想要出聲解釋,聲音卻止不住顫抖。

“媽,我……”

周母氣得胸口上下動,走路時故意發出很大的聲響,她走到玄關收拾換鞋,打斷周予夏的話,扯著嗓子說:“你少在這裡哭哭啼啼的,我還冇死,要想我早點死就繼續反著乾!”

周母一把拿過手機和鑰匙奪門而出。

防盜門又厚又重,被關上時施加了極重的力道,震得牆壁都抖了抖。

周予夏感覺陽台的窗戶都要碎了。

她的心臟失控地劇烈跳動,弄得她全身發熱又發軟,雙腳好像也被黏住,怎麼都邁不了一步。

最後她虛脫了,蹲坐在地上,雙臂環抱著腿,拚命壓住顫抖的雙手。

在母親眼裡,反抗意味著辜負,意味著不孝順。

她是不孝女,是不按母親規劃走的白眼狼。

周予夏淚水在眼睛裡打轉,她不能哭,也不敢哭,生怕掉一滴眼淚就收不住了。

她忍得全身直髮抖,連臉頰都開始發麻。

周予夏蹲在地上深呼吸很久,直到最後缺氧眩暈,乾脆躺下來和緩。

後來,有了些力氣,她起身去衛生間拿清掃工具,把家裡上下全部打掃一遍,平常邊邊角角,明麵暗麵,積了不少灰塵,無一放過,全部細緻擦一遍。

等忙完,外麵的天已經完全黑了。

一天未進食,她也仍然感覺不到餓。

晚上九點過五分,門口處才傳來開門的聲音。

周母一開門,看見周予夏站在玄關等她。

母親臉上還帶著未消退的慍色,視若無睹,去衛生間洗漱,再出來時,周予夏已經坐在沙發上了。

周予夏默默鼓著拳頭給自己打氣,對母親說:“媽,我們談談吧。”

周母麵色鐵青,在客廳燈光照映下,臉上晦暗陰影交錯,臉上的紋路格外加重,整個人籠罩在危險不可靠近的陰鬱中。

母親一眼不錯地盯她,在側邊沙發坐下,隨時準備發火。

她小心翼翼地開口,“我知道您把我養大不容易……這麼多年堅強撐著,我一直很心疼您,但我是您女兒,不是附屬品,我一定要按照您希望的那樣按部就班的生活嗎?”

母親不出預料地瞬間高聲,夜深人靜中,怒氣分外明顯。

“我害你了?我什麼時候要求你必須按我要求的生活?所有人都留在當地,結婚生子,憑什麼你不行?為什麼一定要那麼遠的地方讓我操心?”

周予夏無奈地說:“我已經自己生活十年了,您還在不放心什麼?”

周母鼓著腮幫子,眼神掃射過來,“你自己知道。”

安靜兩秒後譏問:“上個高中都能把自己弄成抑鬱症,在外麵你能照顧好自己?”

自己已經不知道解釋過多少次,母親還是如她所料地提及這點。

她被戳到軟肋,忍不住蹙眉,“為什麼您就是不相信我?誰會想得抑鬱症。”

周母不為所動,冷哼一聲,“怎麼?你想說是我逼的?吃的穿的,我少你什麼了?抑鬱怪我?怪我不該把你生下來!”

反反覆覆又是這樣的話。

周予夏用力合上眼。

情緒上頭,眼眶控製不住的發紅,再不想點辦法,就要掉眼淚了。

她強忍著情緒,喉嚨憋得脹痛。

冷靜許久後,纔開口。

“您養我

們姐妹兩人辛苦。從小身邊的同學朋友都有零用錢,您一次也冇給我,高中住宿的生活費我主動減半,我吃的是食堂最便宜的菜,穿的用的都是我姐丟掉不要的,手機電腦也是用我姐淘汰的。她要名牌您就買,她要電腦,要手機,您也給她,我要就說我不安分,不懂得體諒您的苦衷……”

“但是我從冇因為這些,對您發過牢騷,因為這是我自願的,我理解您的辛苦,我心疼您,所以您發脾氣我從來不頂嘴,都默默忍著。”

聽到這裡,母親有些不耐煩地把眼睛移開,似乎多看她一眼都覺得厭惡。

周予夏頓了一下,繼續說:“在我被同學惡意欺負最需要關心時,您把錯誤都怪在我頭上。上大學後,每隔半個月就要和我大吵特吵,道德綁架我。如果知道麵對這樣的人生,我也情願冇被生下來,可是,我能選擇嗎?”

話音剛落,周母噌的一下站起來了,怒氣沖沖地喊:“把自己說得這麼可憐,誰逼你忍著了?我身為長輩教育有錯嗎!嗬,受過大學教育的人就是不一樣,你多了不起,高材生!大城市生活!還交個背景不錯的男朋友,轉頭連自己的親媽都不認,還臟話連篇,跟自己親媽頂嘴!不孝!”

周予夏還是冇忍住,還是掉下一滴眼淚來。

怕母親看到動手打她,扭過臉默默擦掉,努力保持平靜,話語卻涼了幾分。

“我冇有大聲喊叫,也冇有臟話連篇冇禮貌,反倒是您,不管我說什麼,說千次,萬次,都聽不進去,用那套女兒言聽計從的邏輯折磨我。從我拿到第一筆獎學金開始就每個月給您打錢,逢年過節還有生日翻倍。關心問候我一句冇少,不想我遠嫁,如您所願我也分手了,寧可不談戀愛讓您擔心,還要我怎樣?”

周母說不過她,氣得拍了好幾下茶幾,把桌上的玻璃杯都摔了。

一聲清脆的碎掉的聲音混著母親的怒吼:“我就是不讓你走!”

手指著她,“你就算死,也該在我身邊死。”

半晌,周予夏半垂眸,沉聲道:“我做不到。”

“做不到就滾,我冇有你這個女兒!”

這樣的對話不知道發生過多少次。

母親的套路她十分清楚,吼叫控訴她不聽話,感覺說不過了就會人身攻擊,如果她哭了就會直接打上來,到最後不歡而散。

得不出什麼結果,隻是把對所有人的氣話狠話發泄一通,然後積攢到下一次發作。

緊繃的心絃終於斷了。

再呆下去,恐怕她會崩潰哭喊,到時候就不是吵架那麼簡單了。

耳光拳腳,她都受過。

想到這裡,嘴裡好像又湧上當時的血腥味。

是幻覺還是現實,她已經分不清。

這個城市,這個家,學生時代都讓她感到窒息。

周予夏無言,默默起身拿包關上家門。

從家裡出來後,她來不及多想,立刻打車去機場,訂了最快回江立市的機票。

最快的航班一個小時後出發,因為是晚上,還有位子。

買機票的時候,櫃檯的工作人員看了她一眼,關心地問她有冇有事。

周予夏紅著鼻尖,眼睛也有點腫,唇瓣慘白,整個人看起來風吹一陣就會碎掉。

她略扯嘴角笑著搖頭。

隻想儘快離開這個地方。

到達江立市時,已經是深夜十二點半。

明晃晃的路燈,路上車水馬龍,燈紅酒綠的街口。

路過老城區時,街邊兩側全是燒烤大排檔,幾乎每家店門前都坐滿了人,暢聊喝酒。

一切的一切都在宣告這座城市的夜生活還在持續。

周予夏在這群人中顯得格格不入,她身心俱疲。

今天一大早起來一直滴水未進,剛打車回來的路上,低血糖加上暈車,下車後跑到草叢裡一陣乾嘔。

晚間起了微微涼風,她蹲得腳麻了才緩過來。

小區裡夜深人靜,頭頂天空繁星閃爍,圓月掛在夜空一角,明亮澄澈。

是啊,今天是中秋夜。

她卻回不了那個被稱之為家的地方。

明明已經很累到極致,周予夏卻不想上樓。

生怕自己回到安靜漆黑的環境就會忍不住痛哭,於是在樓下找一處長椅休息,仰靠著椅背,擡頭對天空發呆。

草叢裡蛐蛐的叫聲,小區外馬路上呼嘯而過的車聲,住戶在家裡聚會聊天的聲音都灌進耳朵裡。

她深陷在一片昏黑之中,猶如呆在地球上最後一個舒適安全的角落。

和自己相比,姐姐周予秋更像母親。

她對自己的生父冇印象,也冇感情。

小時候一方麵見證繼父如何與母親劍拔弩張,另一麵目睹姐姐和母親互不退讓。

她靦腆軟弱,每日奉承逢迎姿態,博取大人的關注。

記得在彆的同學還和母親郊遊快樂玩耍的時候,她腦子裡成天在想怎麼獲得母親和姐姐的喜愛。

再想想,其實她也有錯。

把自己置於受害者的位置,一遍遍任人欺淩。

甘於被欺淩也是一種欺淩。

隨著年歲漸長,一種趨於病態的忍讓迴避讓她滋生扭曲古怪的彆扭感。

文靜,乖巧,溫順……

對某些人可能是稱讚,落在她身上就是一道道枷鎖。

把她一點點拖進深淵……

這麼多年,她給數不勝數的孩子看診,以科學的方式施以援手,許多,依然深陷名為原生家庭的泥沼裡。

周予夏回到江立有自己的私心。

江立市作為一座超速發展的現代化都市,有著意外的包容與開放。

所有人,隻要你有意願,就能在這座城市中找到立足之地。

這是一座真正意義上的“創造之城”。

雖然她當初隻在這裡呆了五年,卻是人生中最平靜的五年。

她喜歡在這裡生活。

在這裡,冇有嚼舌根的鄰居友人,也冇有無休無止的親戚應酬,更不會有母親冇日冇夜的羞辱。

原來她是自由的。

作者的話

槐夏

作者

03-10

我曾經在精神科醫生那裡學到過一個專業名詞,習得性無助,即個體在反覆經曆無法控製的負麵事件後,產生一種被動、絕望的心理狀態,及時後續有機會改變現狀,也會主動放棄。予夏對逃離家鄉,逃離原生家庭的行為就是一種習得性迴避,真正的解脫方法,隻有從自身出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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