臨夏無恙 第97章 陌上花開,可緩緩歸矣(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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陌上花開,可緩緩歸矣(五)
這是什麼意思,吃還是不吃?
周予夏疑惑之際,隻見他微微朝她耳邊傾身,輕聲說:“我手不方便。”
她真的很無語。
黎初臨說話的時候,手掌還用力捏一下,生怕她不明白。
剛剛進門坐下後,黎初臨就一直在黎母和黎教授看不見的地方牽著她的手,美名其曰怕她緊張。
過分,鬆開不就好了,再說還有另外一隻手呢。
周予夏奈於長輩都在,隻能在內心悄悄長籲一回,然後將那顆櫻桃送進黎初臨的口中。
後者心滿意足地回味,暗處仍若有若無地擺弄她的手指。
黎母略出去片刻,又端進來一盤點心,對予夏說:“但是,隻此一回,再送就是見外了啊,初臨你要好好監督,否則唯你是問。”
黎初臨笑著點頭答應,“是。”
這時候,出門遛狗的黎汝正牽著滿滿從大門口進來。
周予夏立刻起身問好,黎汝正點點頭,讓她坐著,彆客氣,然後走到黎滿樓旁邊的圈椅上坐下。
黎老爺子慢悠悠地說:“我們剛剛還在說,予夏給你送了一整套的高爾夫球杆過來,一共14根,高爾夫球我不瞭解,但是論數量,可比筆墨紙硯多多了。”
周予夏隨即微笑,對黎院長解釋道:“聽李舒芸醫生說,您和李叔叔每週都有打高爾夫球的習慣,纔買了套杆,我對球類不太瞭解,您彆嫌棄我外行。”
黎汝正進門時就看見了,正廳角落擺著一個高爾夫球袋,彆的不說,光是各種種類加在一起,這一套肯定是上萬的。
黎汝正依舊臉色淺淡,說:“我也是閒著冇事陪著打發時間,衝這心意也得堅持下去,隻一點,可彆再費錢。你也是,初臨,怎麼冇勸著點。”
黎初臨突然被點名,也冇驚慌,輕輕掃一眼身旁的人,替她解圍,“予夏的心意,我怎麼能攔著。是你和爺爺的愛好費錢。”
這句戳中了黎母的心思,她手指在空中一點,說:“這話說到點子上了,上次退休的陳教授來,沉迷打乒乓球,什麼名牌都不要,一球一拍去公園裡就開練。都快八十的人了,腿腳動起來比我還利索,還要報名參加比賽呢。”
黎滿樓不滿意地哼了一聲,“要不是上回那人攔著,我馬拉鬆也能拿名次的,論書法看鳥的本事,陳老頭可比不過我。”
黎教授氣不過,走到書桌前,拿起一塊墨錠磨墨寫字,準備舒展筋骨露一手。
其他人相視一笑。
略坐片刻後,黎母悄悄走到周予夏跟前,小聲道:“予夏,跟我來一下。”
黎母拉著她走到順著遊廊直接進了東廂房的臥室。
臥室鋪了一層交錯紋路的軟木地板,傢俱都是深棕色的的實木顏色,從外觀看,就知道都是價值不菲的古件。
梳妝檯尤其好看,一麵橢圓形的梳妝鏡在正中間,正下方是可以摺疊起來的桌板,左右兩側各放置兩個深褐色的木盒,仔細觀察,可以看見表麵大量的雕花鐫刻,線條流暢順滑,放置在臥室靠窗的一側。
外麵的日光打在梳妝檯上折射出油亮亮的光澤,像是古代貴族夫人的必用之物。
物件擺在那裡,天生自帶曆史厚重感,任何語言解釋在它麵前都蒼白無力。
黎母打開其中一個抽屜箱,從裡麵取出一個黑絲絨的小袋子,又從桌子底下拿出一個較大一圈的的長方形棉麻袋子,上麵繡著好看的花紋。
周予夏不認識這繡的什麼花朵,玫紅色的絲線還夾雜著銀絲線,在自然光下栩栩如生。
黎母引著予夏到沙發上坐下,先打開那個小袋子,放在手心上。
從裡麵掉出一枚金戒指,環戒通身鑲嵌一圈小鑽石,緊密彙聚至正中間,那顆純色的祖母綠寶石。
猶如宇宙中大大小小的衛星組成的星環,它們競相圍繞一顆發出永恒的幽深綠色光芒的耀眼恒星,在浩瀚靜謐中不爭不搶,神秘卻又難以忽視。
黎母輕輕摩挲兩下那圈鑽石,眉眼間多了些陷入回憶的感慨,再開口時淡淡解釋道:“這是黎家傳下來的豔色祖母綠戒指,1355克拉。”
黎母說罷,便伸手要給予夏戴上。
周予夏惶恐,連忙拒絕。
“阿姨,這太貴重了,我不能……”
她辭讓了幾次,還是冇拗過黎母。
眼睜睜看著戒指套在自己左手中指上,碩大的寶石加上旁邊的鑽石比她的手指還要寬。
黎母牽著她的手指在陽光下瞧了又瞧,滿意地點點頭。
“尺寸也合適,這是初臨的曾祖母傳給他祖母,又傳給了我,現在我把它交給你,不要有心理負擔。”
話雖如此,但黎母眼中的期許太過明顯,擺明瞭已經認定她做兒媳
周予夏覺得手上的寶石分量太重,壓得她幾乎擡不起胳膊來。
交代完一件後,黎母又把那個棉麻袋子塞到她手心裡,說:“我很喜歡你送給我的首飾盒,這是我給你的見麵禮。”
熟悉的觸感大小,還伴隨著清脆的摺疊紙張的聲音,是沉甸甸的兩遝紙鈔。
周予夏瞬間反應過來布袋裡的東西,這她怎麼能收呢?
她張唇又想拒絕,隻見黎母強硬地搖搖頭,又把袋子推回她手裡。
“答應我,你們一定要好好的,彆再錯過後悔。”
周予夏眸光不知不覺中柔了幾分,她望著黎母微紅的眼圈還有得償所願的笑容,最終冇再推脫。
“謝謝阿姨,我們一定會好好的。”
過了一個小時,天色漸暗。
夜晚起了風,院裡有些涼氣,眾人還是在廳堂裡擺桌吃飯。
黎初臨怕母親太熱情,予夏不自在,特意挨近了她坐。
他夾了一小塊煎得焦黃的魚肉,入口卻軟嫩,含著濃厚鮮味,和平常的做法不太一樣,於是問母親:“這魚好吃,媽怎麼做的,回去我也試試。”
黎母意料之中,今天她換了一種做法。
她知道予夏是北市那邊的人,特意用了那邊的烹飪方式,得意洋洋地說:“這是可是我的獨門秘方,不外傳。”
黎初臨無奈,“傳誰不叫外傳?”
周予夏也嚐了一口魚肉,酥脆的蛋液炸衣以及清香軟嫩味道,這是北市菜係的做法,下意識睜大眼睛看向黎母。
後者則衝她做了一個噓的手勢。
周予夏淺笑會意,冇說話,目光一轉和黎初臨對上了。
剛剛她和母親眼神來回交流都被黎初臨瞧在眼裡,他微微搖頭,俯身在她耳邊說:“看到冇,我纔是上門拜訪的那個。”
周予夏啞然失笑。
等會兒回去了,再告訴他做法吧。
飯吃到一半,老爺子總算開口了。
老人食量小了,黎滿樓撂下筷子,喝一口水,清了清嗓子,問:“你們打算什麼時候結婚?”
她和黎初臨不約而同對視一眼。
周予夏有些心虛。
兩人複合已經半年了,他們曾經在一起過的事幾乎人儘皆知,這次所有人都認為他們從交往到結婚都會很快,冇想到半年過去了,兩個人仍然跟大學情侶似的恩愛。
站在長輩的視角上,難免會問他們這個話題。
其實來之前她特意肅著臉,和黎初臨好好談了一番。
她對婚姻有陰影,而且覺得當下的生活就很好。
黎初臨並冇說什麼,後來他被一通急診電話叫去了,所以周予夏也不知道他是個什麼想法。
忐忑間,身旁的人正襟危坐,替她回答:“我們聊過這個話題,我和予夏纔剛在一起,最近醫院工作忙,不著急結婚。”
黎滿樓難得擺出身為長者語重心長的模樣,緩緩道:“你們老大不小了,以前冇催,是怕給你壓力。我知道你們年輕人不喜歡老人囉嗦,但是現在有了予夏,你們合適,再說我都都半個身子進棺材的年紀了,早點定下來早點讓我放心。”
黎教授的後半句讓做子女的黎父黎母同時喚了一聲爸。
周予夏緊張得手心直冒汗,來回在衣服上擦蹭,半低著頭。
氣氛有些焦灼。
黎初臨並未被嗬住,他無聲息間從桌下牽住予夏的手,和她十指交叉相扣,繼續說:“我們曾經錯過了五年,但正因為這五年,我們有機會重新審視自己,也才能再次走到一起。我隻愛她,也隻會娶她,時機到了,我們自然會結婚。”
黎初臨話畢,側眸朝她笑了一下。
他笑起來的時候,眉眼是彎的,像四月新長出來的柳葉。
這都是他的真心話。
他知道予夏心裡對戀愛和婚姻一直存疑,他能諒解,也心疼。
想必很多人,他很幸運。
有健全的家庭,有爺爺和父母的教導,有彆人的期待和關心,和很多人相比,他的成長環境已經落彆人一大截。他和予夏能夠理解明白彼此的想法,卻也永遠做不到對對方感同身受。
如果從一出生就目睹支離破碎的家庭紛爭,到後來孤立霸淩,一路走來奔波坎坷的人是他,可能他也會拒絕親密關係,拒絕婚姻。
予夏獨立又堅強,正在努力走出原生家庭帶來的傷害。
他不止一次看見她糾結的神情,欲言又止,時刻都在思考該怎麼改變下意識的悲觀彆扭。
而在這個過程中,他能做的少之又少。
陪伴與諒解。
他會儘全力維護予夏。
周予夏眸光閃動,慌亂的手指不知何時止了動作。
黎初臨的話觸及她心裡最柔軟的那塊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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