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小雨傳 第5章 夜驚鴻(上)
-
山霧還在鬆枝間纏綿,林小雨握著竹劍立在練劍場。晨露順著劍穗滴落,在青磚上砸出細小的坑窪。往常這個時辰,沐清雨總會踏著薄霧而來,今日卻不見蹤影。
“聽說劍塚又鬨妖蛾子了?”
兩名佩劍弟子從長廊轉角轉出,腰間的青銅劍穗隨著步伐輕晃,“昨夜守塚的劉師兄被劍氣削掉半隻袖子!”
“八成是掌門那串合歡鈴冇鎮住。”
另一人壓低聲音,目光卻有意無意掃向林小雨,“也不曉得哪個掃把星來了,派裡淨出怪事。”
林小雨手腕微抖,竹劍在木樁上劃出歪斜的劍痕。自從揹著千斤劍匣通過考覈,這樣的議論便如影隨形。她咬著發白的嘴唇加快揮劍,汗珠順著下頜線砸在粗布衣襟上,洇出深色的水痕。
“小雨。”
熟悉的聲音驚得她險些脫手。沐清雨立在練劍場入口,素白長衫沾著夜露,青玉簪下幾縷碎髮垂落,眼底浮著青影,倒像是徹夜未眠。
林小雨急忙行禮,瞥見師父袖口沾著暗紅痕跡,像是乾涸的血跡。沐清雨卻已伸手按住她持劍的手腕,指尖冰涼:“劍勢太僵。今日隨我去劍塚。”
“劍塚?”
林小雨瞪大眼睛,石階上的青苔在她腳邊泛著詭異的光。傳聞那裡封存著三百六十把古劍,每把都浸著曆代劍主的魂魄,稍有異動便會掀起腥風血雨。
沐清雨將一件黑鬥篷甩在她肩頭,布料帶著鬆針的苦澀:“昨夜孤鴻劍醒了。掌門懷疑”
她頓了頓,目光掃過林小雨手腕上若隱若現的胎記,“與你有關。”
穿過七道符文鐵門時,林小雨的牙齒咬得發顫。石壁上的長明燈忽明忽暗,將沐清雨的影子拉得很長,幾乎要觸到洞頂倒掛的鐘乳石。遠處傳來鐵鏈拖拽聲,混著金屬嗡鳴,像是無數冤魂在嗚咽。
“沐師妹來得正好。”
韓冬青的玄鐵麵具在火光中泛著冷光,他腰間判官筆斜指地麵,在青石上劃出火星,“淩霄掌門等得不耐煩了。”
石窟深處,淩霄子盤坐在九階玉台上,腰間合歡鈴正發出詭異的紅光。他麵前懸浮著一把古樸長劍,劍身纏繞著幽藍劍氣,劍尖不住顫動,在地麵投下扭曲的光影。當林小雨踏入光圈的刹那,那劍突然發出龍吟般的尖嘯!
“小心!”
韓冬青的判官筆破空而來,卻被沐清雨甩出的銀針擋落。林小雨僵在原地,看著孤鴻劍如離弦之箭射向自己,劍鋒映出她瞳孔裡恐懼的倒影。
千鈞一髮之際,沐清雨的素白衣袖卷著鬆濤掠過她眼前。師父冰涼的手指夾住劍身,指腹擦過劍脊時,竟滲出幾滴血珠。那劍像是認出舊主,嗡鳴聲漸漸轉為低吟。
“百年不見,脾氣倒是見長。”
沐清雨輕笑,血跡在劍身上暈開,化作朵朵紅梅,“這是孤鴻劍,第七代掌門的本命劍。”
她將劍遞給林小雨,劍柄處的鴻雁雕刻突然泛起微光,“握住它,感受劍脊的震顫。”
林小雨的指尖剛觸到劍柄,一股溫熱的力量順著經脈直沖天靈。孤鴻劍發出歡快的嗡鳴,劍身上的符文與她胸口的胎記同時亮起。淩霄子猛地站起,合歡鈴撞出刺耳聲響:“這不可能!此劍百年未認主,怎會”
“掌門可還記得祖訓?”
沐清雨拂袖擋住林小雨顫抖的肩膀,發間青玉簪在火光中泛著冷光,“‘劍擇有德者,不認尊卑,不論男女’。”
她轉頭看向林小雨,目光突然變得溫柔,“小雨,試試引動劍勢。”
林小雨深吸一口氣,劍尖劃過月光的刹那,無數畫麵湧入腦海:血色鋪滿的街道、懷抱嬰兒的女子、還有沐清雨年輕時的麵容
她本能地旋身揮劍,劍鋒帶起的氣流竟在地麵畫出半朵紅梅。
“孤鴻歸林!”
韓冬青的麵具下傳來驚呼,“這是南宮家失傳的劍招!”
石窟內驟然安靜。沐清雨凝視著林小雨胸口若隱若現的胎記,喉結微微滾動。淩霄子的目光在兩人之間遊移,最終落在孤鴻劍上:“此劍暫由你保管。明日落英台大比”
他的聲音突然變得冰冷,“你必須參加。”
月至中天,林小雨抱著孤鴻劍穿過梅林。白梅的香氣混著血腥氣,讓她想起劍塚裡沐清雨染血的手指。白梅亭的飛簷下,師父正對著月亮舞劍,銀色劍光與月光交織,竟在地麵映出南宮家的族徽。
“把劍給我。”
沐清雨轉身時,發間青玉簪不知何時換成了銀質海棠,與林小雨記憶中白狐項圈上的紋路一模一樣。她揮出的劍招看似輕柔,卻在青石上斬出寸許深的裂痕,“春雨劍法,取‘柔中藏鋒’之意。”
林小雨握住遞來的劍柄,劍身突然傳來溫熱的脈動。當她閉上眼睛,竟聽見劍中傳來女子的歎息:“鏡兒
終於等到你”
“師父,它說”
林小雨睜開眼,卻見沐清雨背過身去,肩膀微微顫抖。月光照亮她耳後的胎記
——
與林小雨胸口的印記如出一轍。
“這胎記,是南宮家的血脈標記。”
沐清雨的聲音帶著哭腔,“二十年前,南宮世家滅門之夜,我帶著繈褓中的你”
她猛然轉身,淚水在月光下晶瑩剔透,“小雨,你是我失散多年的親侄女。”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