靈籠：長夜儘頭 第231章 針鋒相對
濃重的機油味和金屬灼燒氣息被一股突如其來的冰冷氣流攪動。沉重的軍械整備室合金門向兩側滑開，並非引擎啟動的氣流，而是門外通道湧進的、帶著律教所特有冷風。
荷光者梵蒂的身影如同從陰影中切割出來，覆蓋著精密感測元件的黑色緊身製服勾勒出毫無溫度的人形輪廓。
監測儀麵具光滑如鏡，冰冷的資料流在表麵無聲滾動，過濾了所有人類情感。她隻是站在那裡，一股無形的、令人窒息的威壓便瞬間凍結了整備室的喧囂。
兩排身著灰色製式長袍、胸佩光影會徽記的律教士魚貫而入，步伐整齊劃一，如同精確校準的機器。他們手中持著象征執法權的金屬短棍，末端閃爍著低壓電流的幽藍光暈，映著他們麻木的臉龐。
走在梵蒂側後方的荷光者沙力夫，更是如同一座移動的鋼鐵堡壘，半機械化的龐大身軀覆蓋著厚重的裝甲板，暴露的金屬構件在燈光下泛著冷硬的光澤，每一步落下都讓地麵微微震顫。他那張隱藏在格柵麵罩下的臉看不清表情，唯有電子眼投射出兩道不帶任何波動的光束。
整備室內的空氣瞬間凝固。技師們手中的工具僵在半空，焊接的火星驟然熄滅，隻剩下巨型裝置低沉的嗡鳴成為背景。所有人的目光，都帶著恐懼和不安，聚焦在那片被廢棄裝甲板半掩的陰影角落——那台被遺忘的“撼地者”重力體。
梵蒂監測儀麵具的資料流微微加速閃爍，猩紅的焦點精準地鎖定了剛從駕駛艙縫隙裡探出半個身子、臉色慘白如紙的4068。
無需言語，兩名律教士如同接到無聲指令的獵犬，大步流星地衝了過去，動作粗暴地將嚇得渾身篩糠的4068從駕駛艙裡硬生生拖拽出來。
冰冷的金屬地板硌著膝蓋，4068被按倒在地。他驚恐地抬頭，正好對上梵蒂那毫無生氣的麵具。
“不！我保護……我保護了物資啊！你們乾什麼！”4068的聲音因極度恐懼而尖利變形，徒勞地掙紮著，試圖掙脫鉗製他雙臂的鐵鉗般的手。
梵蒂緩緩抬起一隻覆蓋著感測手套的手，動作精確而冰冷。她身後的荷光者沙力夫沉默地邁出一步，沉重的身軀投下更深的陰影。他沒有用那能輕易捏碎骨頭的機械手臂，而是從腰間取下了一條纏繞著細密金屬倒刺、閃爍著冷光的合金鞭。
“燈塔律法，塵民法令第一條補充款，”梵蒂的聲音透過麵具傳出，如同兩塊乾冰摩擦，冰冷、平直，毫無起伏，卻清晰地穿透了整備室的死寂，“塵民身份，無權以任何形式接觸、觸碰、使用上民專屬裝備及資源。違者，視為僭越，玷汙光影之主的秩序。罰，十二鞭刑。”
最後一個字落下的瞬間，沙力夫粗壯的機械臂已然揮動。
空氣被撕裂的尖嘯刺破耳膜，合金鞭帶著殘影狠狠抽在4068單薄的脊背上。那沾滿油汙的塵民工裝脆如薄紙，瞬間被撕裂。鞭梢的金屬倒刺輕易刮開皮肉，一道深可見骨的血痕伴隨著飛濺的血珠驟然綻開。
“啊——！！！”4068發出一聲淒厲到不似人聲的慘嚎，身體像離水的蝦米般猛地弓起，隨即又被身後的律教士死死按回地麵，額頭重重磕在冰冷的金屬地板上，發出沉悶的響聲。
“一。”梵蒂冰冷的聲音如同計數機。
“啪！！”第二鞭接踵而至，精準地重疊在第一道傷口旁。皮開肉綻的聲音令人牙酸，鮮血迅速在4068身下洇開一小片暗紅。他的慘嚎變成了破風箱般的嘶氣聲，身體劇烈地抽搐著，眼淚鼻涕不受控製地湧出。
整備室死寂得可怕，隻有鞭子撕裂空氣的尖嘯、皮肉被抽打的悶響和4068壓抑不住的痛苦呻吟。
每一鞭落下，都像抽打在周圍塵民技師的心上，他們的臉色比4068更加慘白，恐懼如同實質的冰水淹沒了心臟。
第七鞭落下時，4068的掙紮已經微弱到近乎消失，隻剩下身體本能的、無法抑製的痙攣。他趴在冰冷的地上，牙齒死死咬破了下唇，鮮血混合著口水淌下。眼中最初的驚恐已被巨大的痛苦和一種近乎麻木的絕望取代。為什麼？他用重力體保護了物資……為什麼？他偷表的罪過更大，卻無人知曉，而這僅僅是“碰”了一下上民的東西……
“住手！”
一聲壓抑著滔天怒火的低吼如同炸雷般響起，馬克的身影如同暴怒的雄獅，從整備室另一側的通道口疾衝而來。
他剛處理完醫療層的緊急輸血，臉上還帶著失血後的蒼白和未散的戾氣，作戰服上甚至殘留著科裡的血跡和r49廢墟的硝煙味。
那雙琥珀色的瞳孔此刻燃燒著駭人的火焰，死死盯住正在揮鞭的沙力夫和冷漠矗立的梵蒂。
維克多緊隨其後，如同一座沉默移動的堡壘，覆蓋著傷痕的獨眼銳利地掃過場中，那道猙獰的傷疤在燈光下更顯可怖。
埃隆拄著柺杖跟在後麵，看到地上血泊中的4068和那猙獰的鞭痕，臉色瞬間鐵青。
揮向第八鞭的沙力夫動作隻是稍稍一滯，電子眼猩紅的光芒掃過馬克，鞭子依舊帶著慣性落下。
“夠了！”馬克暴喝，身形已如閃電般切入！他沒有去擋那恐怖的鞭子，那無疑是自尋死路，而是猛地一腳踹在旁邊一個堆放廢棄零件的金屬架底部。
沉重的金屬架受力傾斜，上麵堆疊的廢舊裝甲板、斷裂的液壓杆稀裡嘩啦地砸落下來，正好隔在了沙力夫與地上的4068之間，揚起一片嗆人的灰塵。
那致命的第八鞭狠狠抽在落下的裝甲板上，發出刺耳的金鐵交鳴之聲，留下了一道深深的凹痕和飛濺的火星。
沙力夫龐大的身軀紋絲不動，電子眼鎖定馬克，猩紅光芒危險地閃爍。律教士們立刻呈半圓形散開，金屬短棍前端的電芒劈啪作響，氣氛瞬間劍拔弩張。
“馬克隊長。”梵蒂的聲音依舊冰冷如初，監測儀麵具轉向馬克，資料流平穩流淌，“你在乾涉律教所執行燈塔律法。這行為本身，亦屬違規。”
馬克胸脯劇烈起伏，強行壓下翻湧的氣血。他看都沒看那堆隔開的廢料，銳利的目光穿透塵埃，直刺梵蒂的麵具，聲音因壓抑的怒火而低沉沙啞：“荷光者大人，執行律法，我無權乾涉。但這個人，”他指著地上氣息奄奄的4068，“是勞工部登記在冊的塵民，編號4068。他明天的工作排班是b-7區能源管道清淤。那是重力體都鑽不進去的窄縫，隻有他這種身材的塵民能爬進去乾活。”
他頓了頓，向前一步，不顧埃隆在身後焦急的眼神，一字一句，清晰無比：“你們現在把他打個半死甚至打死。明天b-7區管道堵塞加重，引擎出力下降影響全燈塔，甚至延誤獵荒者下次補給任務的起降時間，這個責任，是你們律教所來承擔，還是你荷光者大人親自爬進去把淤泥掏出來？！”
馬克的話像一盆冰水，瞬間澆在緊繃的氣氛上。連那些律教士揮舞短棍的動作都微微僵住。燈塔的運轉，特彆是維係生存的核心區域，確實嚴重依賴這些被視為“廢料”的塵民在最肮臟、最危險的角落勞作。
梵蒂麵具上的資料流出現了極其短暫的、幾乎難以察覺的加速閃爍。幾秒鐘的死寂後，那冰冷的聲音再次響起：“獵荒者指揮官馬克，依據燈塔緊急事態處理條例，你所述情況具有一定優先順序。但燈塔律法不容褻瀆，4068的懲戒必須完成，此乃光影之主的意誌。”
她微微抬起手，示意沙力夫後退。沙力夫龐大的身軀無聲地退後一步，地麵輕微震動。
“剩餘四鞭，記錄在案。待其完成b-7區指定工作後，於律教所刑訊室補行。”梵蒂的聲音毫無波瀾，“現在，將其移送醫療層，處理傷口，確保其具備完成指派工作的能力。”
冰冷的命令下達完畢，梵蒂不再看任何人，轉身。黑色的身影如同融入背景的暗影，帶著律教士和如同山嶽般沉默的沙力夫，在令人窒息的沉默中，如來時般悄無聲息地退出了整備室大門。沉重的合金門緩緩閉合，隔絕了那冰冷的氣息，隻留下滿地狼藉和濃得化不開的血腥味。
壓抑的整備室裡，隻剩下引擎的低沉嗡鳴和4068痛苦壓抑的喘息。幾名塵民技師這才如夢初醒，手忙腳亂地想上前攙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