靈眸! 第555話 兄弟.報複
多斯蘭特離開後,倉庫裡的空氣彷彿重新凝固成粘稠的腐水。難民們瑟縮在角落,不敢靠近那團散發著濃烈死氣的陰影。亞伯蜷縮在漁網堆深處,潰爛的麵板下,一股冰冷的力量正在緩慢流淌。
他學會了。
那指尖的金焰,那凝練到極致的能量構造,那足以焚毀一切汙穢的聖潔之力——他無法複製那份神聖,但他找到了替代品。
痛苦。
該隱的痛,母親的痛,他自己的痛。那些被詛咒撕裂的神經,那些被世界拋棄的絕望,那些在膿包裡沸騰的怨恨——它們比任何聖焰都更灼熱,更鋒利,更適合他。
夜幕降臨,收容所陷入死寂。
潮濕的鹹腥海風終於漫過倉庫高窗,稀釋了白日殘留的聖潔氣息。難民們鼾聲此起彼伏,混合著老鼠的吱嘎和病痛的呻吟。
亞伯的眼瞼在濃黑的陰影裡猛地掀開。
眼底再無半分瀕死的渾濁,隻剩下冰封萬載的深淵寒潭。全身焦黑的灼痕下,肌肉纖維正被一股源自腐肉深處的黑紅能量強行扭曲、粘合、重組。骨骼發出細微而令人牙酸的“咯咯”摩擦聲。
角落裡,那道壓抑的咳嗽聲又短暫地響了一下。
亞伯腐爛的嘴角咧開。
找到了。
他悄無聲息地滑下漁網堆。汙濁的地麵沒有發出任何聲響,影子般融入黑暗最深處的巷道。
碼頭深處。廢棄的木工坊。空氣裡漂浮著朽木和鐵鏽的氣味。
亞伯站在緊閉的木門外。縫隙裡透出極微弱的一點燭光晃動。
哢噠。門閂斷裂的微響。
門被一股巨力向內轟然撞開。
門板碎片混合著灰塵四濺。昏暗燭光下,正在桌角俯身書寫的身影猛地一僵,迅速抓起桌上的皮麵筆記塞入懷裡。
“……誰?”聲音嘶啞緊繃。那張臉已經與之前楊易航見到的完全不同——蓬亂的黑發、絡腮胡、還有一道刻意抹上的汙痕遮住了半張臉。但那隻藏在陰影裡、下意識捏緊筆記的手,骨節扭曲的細微姿勢。
亞伯乾裂的喉嚨裡滾動著濃烈的血腥氣,向前一步,踏碎一片朽木。破爛的鬥篷滑下,露出遍佈灼傷疤痕的臉。那雙眼,直勾勾釘在對方臉上。
驅妖師瞳孔猛地收縮,倒抽一口涼氣。
亞伯的喉嚨裡擠出兩個字,聲音如同兩片生鏽的鐵在摩擦:“跪下。”
無形的巨錘轟然砸落,空氣裡扭曲的金色微光一閃即逝。
“呃!”驅妖師膝蓋狠狠砸在鋪滿木屑的地麵,骨骼碎裂的聲響清晰可聞,他身體前傾,雙手死死撐住冰冷的地板,喉嚨裡發出野獸瀕死的嘶鳴,劇痛扭曲了他偽裝的臉。
“這……纔是開始……”亞伯的聲音粘稠冰冷,如同深海爬蟲鑽入耳膜。他腐爛的手指伸出,指尖燃起一縷暗金色、帶著血紅絲線的光焰。
輕輕點向驅妖師的肩胛骨。
“嗤——!”
燒焦皮肉和骨骼的可怕聲響爆開,伴隨著一聲慘絕人寰的痛吼,皮肉翻卷,焦黑,瞬間凝固成散發著焦臭的疤,但下麵更深層組織斷裂的劇痛沒有絲毫減弱。
“我的骨頭……當年……就是這樣……”亞伯的聲音空洞不帶情感,指尖緩緩移動“一根根……被……剝開……”
火焰緩慢地灼燒著驅妖師的臂膀,一寸一寸,將肌肉與神經在極度痛苦中燒焦、剝離、凝結。鐵鏽、焦臭和皮肉燒糊的氣味混合在一起,濃得化不開。
“啊啊啊啊啊啊!!”驅妖師在無法忍受的劇痛中抽搐翻滾,嘶吼變得微弱斷續“……你……你是驅妖師協會的人……”
亞伯愣住了。
“驅妖師……協會……”他突然發出一陣狂笑“原來如此……原來是這樣啊……你,根本不記得我……”
“噗”。
亞伯腐爛的指爪穿透那層燒焦的皮肉,深深摳進他斷裂的肩胛骨縫裡,血液混著組織液在指尖黏膩流淌。
“不過沒關係,不管是你……還是驅妖師協會,都要死……”亞伯的聲音陡然拔高,帶著一種病態的興奮和扭曲的恨意“而你……要……跟我一樣痛苦……”他猛地拖起對方的頭發,迫使那張因劇痛而涕淚橫流、汙痕交錯的臉仰起“……碎成一萬片!!!”五指收緊,尖利的指甲刺破對方額頭的麵板,摳著顱骨向地板上砸去“纔算道歉!!”
轟!
顱骨與堅硬的木板狠狠撞擊,血花四濺。
就在驅妖師意識瞬間模糊、即將徹底碎裂的千鈞一發——
錚!!!
一道極其清冷、撕裂空氣的嗡鳴破空而至。
銀光如一道撕裂黑暗的月牙,精準無比地釘向亞伯那隻摳著頭顱的腐爪手腕。
亞伯反應快到極致,他驟然甩開手中爛泥般的驅妖師,身體後傾,那截幾乎被洞穿的手臂竟違反常理地以匪夷所思的角度扭曲彈回,纏繞著暗紅血線的金焰在他指間暴漲,狠狠撞向那道銀光。
嗤!!!
銀光被硬生生彈開,火星像鐵水一樣迸濺,照亮了多斯蘭特的臉。
他的湛藍眼瞳裡沒有半分多餘情緒,隻有凍結的殺意。銀色的、如同液態秘銀流淌而凝成的長劍在他手中震顫不休。
“外來者……”騎士的聲音低沉如同寒鐵摩擦,他的目光掃過亞伯指尖那縷汙濁詭異的金火“你到底是什麼人?”
“還給你!”亞伯的咆哮炸開。
他整個人如同被強力機簧彈射而出,裹挾著一身灼傷的腥氣和無儘腐肉的惡臭。左手並指如刀,暗金色的汙濁光焰瞬間暴漲,凝聚成一條扭曲舞動的、帶著血腥味的能量鞭,伴著刺耳的破空聲卷向多斯蘭特的咽喉,右手則屈指成爪,直掏心臟。
多斯蘭特身形未動。手臂微抬。
銀劍如同有了生命,化作一片模糊流動的、冰冷的銀色殘影。
叮!鐺!錚!
刺耳的金鐵交鳴密集得連成一片。
光焰凝聚的鞭梢每一次凶狠的抽打、每一次刁鑽的刺擊、每一次沉重的砸擊,都被那柄流動的銀劍精準無比地格擋、卸開。劍身高速揮舞帶起的銀色光弧,如同在他周身佈下了一片絕對防禦的冰冷瀑布,密不透風。
火星如同暴雨般潑灑,兩人每一次碰撞產生的衝擊波,都將周圍破爛的木架、腐朽的鐵桶狠狠震飛,厚實的橡木牆壁如同紙糊一般龜裂、凹陷。
亞伯攻勢連綿不絕,指爪每一次凶狠的撕扯都會在銀劍上留下腐蝕般的暗紅痕跡,汙濁的暗金光焰如同跗骨之蛆,瘋狂侵蝕著騎士的力量。
多斯蘭特的守勢依舊穩固如磐石,他的劍正以肉眼可見的速度,彌漫開一絲絲汙穢的紅線,亞伯每一次攻擊所攜帶的汙染力量,都如同病毒,正在緩慢而堅定地侵蝕著騎士的力量核心。
轟!!!
亞伯硬抗多斯蘭特一道擦身而過的淩厲劍風,肩胛骨留下一道深可見骨的焦痕,但他的左拳卻裹挾著凝聚到極點的、帶著濃烈屍臭的金色能量,如同攻城巨錘般狂猛地砸向多斯蘭特握劍的手腕。
多斯蘭特眼神終於凜冽,他的手腕不可思議地向後翻轉,以一個人類骨骼難以承受的柔韌角度試圖卸開這凶險的一擊,同時劍光上撩,直刺亞伯因為攻擊而暴露出的腋下空檔。
但這一拳,太快!太沉!力量遠超之前的任何一擊。
多斯蘭特隻感覺一股摧枯拉朽、帶著汙穢腐蝕的巨力轟然傳遞而來,手腕劇震。銀劍發出一聲哀鳴般的嗡響,劍身上盤踞的汙血紅線驟然加速蔓延。
噗!
多斯蘭特終於支撐不住,強行抵禦的反衝力讓他嘴角溢位一絲鮮紅,整個身體被那股巨力轟得向後滑退,堅固的皮革長靴在地麵犁開兩道深溝,撞碎了後方一整排堆疊的沉重舊船板。
就在亞伯眼中猩紅暴虐光芒炸裂,汙穢金焰在雙臂沸騰,準備發動絕殺一擊的刹那。
呼——!!!
一種令人頭皮發麻的、沉重到極致的風壓毫無征兆地從他頭頂籠罩而下。
黑暗。
純粹的、幾乎實質的陰影瞬間吞噬了他,空氣被擠壓爆裂。
亞伯渾身汗毛炸起,強烈的死亡預感讓膿包深處的該隱發出撕心裂肺的尖叫。
幾乎完全憑借非人軀體的本能,亞伯猛地扭動全身。
軀體以一種近乎自我撕裂的詭異姿態,向後生生橫移了半尺。
轟隆!!!!!!!
無法形容的撞擊聲炸響。
一個巨大無比、鏽跡斑斑的鋼鐵船錨,如同隕星墜落,裹挾著毀天滅地的蠻力,帶著粘稠的海水腥氣和巨船纜繩斷裂的氣息,狠狠砸在了亞伯前一瞬站立的位置。
厚實的水泥地麵如同豆腐般塌陷,蛛網狀的裂紋瞬間蔓延開幾丈範圍,巨大的鋼鐵船錨深深嵌入破碎的地基中,被衝擊波掀起的碎石、塵屑、斷裂鐵鏈如同子彈般向四周瘋狂激射。
倉庫頂棚被巨大的衝擊力撕開一個猙獰的大洞,冰冷腥鹹的夜風灌入,吹散了彌漫的煙塵。
昏暗的光線下,船錨沉重的鐵環上,還拖拽著半截斷裂的、手腕粗的精鋼鐵鏈,鐵鏈的另一端,延伸進破開的屋頂黑影中。
一個人影,就矗立在那洞口邊緣。
厚重磨舊的皮甲覆蓋著他的軀體,上麵滿是鹽晶和海浪衝刷的痕跡。栗色亂發在夜風中飄蕩,那隻被啃掉小半的耳朵在昏暗光線裡格外醒目。腰間懸掛的酒壺隨著他沉重的步伐晃蕩著,發出裡麵殘存液體清脆的碰撞聲。
阿爾傑農。
他粗壯如樹乾的右臂肌肉虯結,正握著粗大鐵鏈的末端。布滿青筋的大手隨意轉動著腕部。他垂著頭,目光越過碎裂的屋頂,鎖定在下方煙塵彌漫中,那個渾身汙穢、眼帶猩紅的腐爛軀體——亞伯。
冰海般的聲音,緩慢而清晰地穿透了夜晚的寂靜和方纔毀滅的餘響:
“——小怪物。”
“這地方……有點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