嶺南小廚娘 第4章 香煎鯽魚湯 高燒的謹哥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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香煎鯽魚湯
高燒的謹哥兒
與京城不同的是,廉州靠海地處偏遠,雖與自己自己想象的貧寒不同,但驢車穿行在街道上,往來的行人衣著樸素。
街道兩側擺滿了各式各樣的小攤,商販的叫賣聲不絕於耳,再往前走,卻見一處碼頭,力夫挽著褲腳,一箱一箱從船上搬運著貨物,偶有遇著幾位衣著光鮮之人,坐著竹製的轎子,從林書晚車旁行過。
續走著,行至一處熱鬨的長街,兩側掛滿了茶幡酒旗,還有不少客棧住宿的招子,隨風而動,聽車伕所言,此處便是廉州最繁華的街道——長安街,雖不及京中,但在嶺南之地也實在不錯了。
驢車循著薑婉的記憶,緩慢地穿行在街道中,大約走了一炷香的時間,驢車拐入長安街後頭的一處小巷中,最後停在一間茶館門前。
與一旁酒館麪館不同的是,茶館木門緊閉,門前都落了一層厚厚的灰,林書晚頓感不妙,扭頭望向薑婉,“阿孃,可是此地?”
“昌平街薑家茶館,確是此處,我未尋錯地方。”薑婉從驢車翻身而下,立在門前仔細辨認著門匾上的字跡,就在此處,她並未記錯家門。
春日融融,牆頭探出一枝梨花,一團一團擁簇在一塊,微風拂過,潔白的梨花紛紛揚揚落在肩頭。
薑婉擡手敲門,對過麪館門口探出半個身子,盯著薑婉打量了許久,忽地一拍大腿喚道:“薑家大姐兒,你可算回來了,你家勇哥兒不知得罪了何人,三日前被人砸了鋪子,打成重傷,昨日我去送暮食,瞧著人已經不大好了。”
聞言,薑婉麵色驟變,不及細想,整個人撲到門前擡手砸門,“砰砰”響了幾聲始終不見人來,母女倆對視一眼,眼中滿是憂慮,薑婉飛快掃過四周,瞧著右側的矮牆,擡腳就往那走。
才走出一步,就被林書晚擡手扯住,塞到青蕪懷中,“青蕪看住阿孃。”
自己疾步走至店家跟前,“您方纔說,昨日給我舅舅送了吃食,是何人給您開的門?亦或是您有什麼法子進門?”
麪館店家詫異地瞧了眼緊閉的木門,撓了撓頭,“勇哥兒有個六歲的兒子名喚薑謹,懂事得很,昨日就是他給我開的門,若是往常敲過門,謹哥兒很快便會來開門,怎的今日過這麼這麼久還未來,莫不是他……”
“多謝店家這幾日照看舅舅同表弟,請問您家中可有竹梯。”林書晚餘光掃過臉色蒼白的薑婉,飛快打斷店家的話。
昌平街上的鋪子,大多是臨街那側是鋪子,往後便是家中幾口人的住處。
回過神來的店家,心知自己方纔險些說錯話,趕忙應道,轉身匆匆回了鋪子,不過片刻,便擡出架竹梯,躲開林書晚伸來的手,架著竹梯便往矮牆走去,店家纔將梯子放穩,扭頭想問問林書晚可要自己幫忙。
猛然瞧見那俏麗的小娘子,乾淨利落地攀著竹梯越過牆頭,目瞪口呆愣在原處,驚歎之餘想同薑婉說道兩句,可瞧著她蒼白著臉惶惶然盯著門,嘴張了張又閉上了,顯然眼下薑家大姐兒並無心情同自己談天,隻好與她們兩人一同站在門口。
不過片刻,林書晚從裡頭拉開門,三人匆匆穿過雜亂破敗的鋪子,跟在麪館店家身後三步並作兩步往後院趕去,直至停在正中的屋子前,“大姐兒,你家勇哥兒就在屋中,我麪館還有生意不便多留,若有需要你隨時來對麵尋我便是。”
說罷,店家憐憫地瞧了眼薑婉匆匆離開。
林書晚推開門,昏暗的屋中瀰漫著濃鬱的藥味,屋子不大,木板床就擺在門口,三人一眼就能瞧見一大一小躺在床上,了無生氣,薑婉心急如焚,撲到床邊,卻見自己以往總是含笑的阿弟,麵色青白了無生氣的躺著,心如刀割,“勇哥兒醒醒,阿姐回來了。”
落在身後的林書晚,目光越過薑婉肩頭,瞧見蜷縮在薑勇身側的娃娃,臉頰通紅,聽著動靜強撐著睜開眼,瞧著滿屋陌生的人,心生警惕跟隻小狼崽子似的撲到薑勇身上,齜牙咧嘴道:“走開,不許傷害我阿爹!”
瞧著許久都未有動靜的薑勇,林書晚心中爬上一抹不詳的預感,她快步走至床邊,輕輕撥開薑謹,指尖試探著按上薑勇的腕間,驟然麵色一變,“阿孃,舅舅去了。”
“不會的!”聞言,薑婉心口刺痛,“哇”得吐出口血,眼前一黑栽倒在床邊。
“阿孃!”林書晚驚叫一聲,撲到床邊,攙扶起薑婉,瞧著她略有些凹陷的臉頰,鼻頭一酸,隨即喚過青蕪抱起高燒的薑謹飛快往門外跑去。
來時,她瞧見不遠處有一家醫館。
幾人匆匆抵達醫館,裡頭零零散散坐著幾位紮著針的病人,藥香濃鬱,老大夫坐在書案後,翻看著手頭的醫書,聽著動靜擡頭,領著林書晚將兩人放到內堂榻上。
林書晚焦急地瞧著大夫替兩人把脈,大約過了半盞茶,老大夫收回搭在兩人腕間的手,“無礙,這位夫人受了刺激,急氣攻心這才暈了過去,老夫給她開上一方疏肝化瘀的藥便好,不過夫人先前重病未愈,日後受不得刺激,需得好生將養著,就是這娃娃有些棘手,瞧著模樣得燒了有兩日,光吃藥怕是不夠,老夫再給他開上幾貼退熱膏,貼在胸口,一個時辰換一貼,娘子多費心些。”
說罷,老大夫走筆龍蛇,開好藥方,林書晚付過錢,抓了藥才同青蕪兩人帶著薑婉同薑謹回了茶館。
薑勇所在的屋子,如今是住不得人了,她瞧著東廂房還空著,便與青蕪收拾了一番,將兩人安置在廂房中,林書晚瞧著兩人一時半會還醒不過來,便青蕪守著兩人,獨自去城西的棺材鋪子,買了口薄棺,在清理薑勇遺容時,一封書信從他懷中落下。
上頭寫著——“阿姐薑婉親啟。”
天色漸漸暗沉,林書晚在薑家周邊街坊鄰居的幫忙下,總算把薑勇入土為安,主仆倆又將雜亂的院中清理一番,總算是清爽了不少,這才直起腰抹了把額間的汗珠,輕手輕腳走到東廂房門前,卻見不知何時甦醒的薑婉靠在床頭,一聲不吭。
薑謹整個人埋在被褥中,還在昏睡,她琢磨著差不多已至一個時辰,輕手輕腳走至屋內,取出片藥膏在油燈上頭烤了烤,瞧著黑色的膏體略化開些,輕輕揉開,從被褥中挖出薑謹,一邊替他換著胸口的膏藥,一邊同薑婉道:“阿孃,舅舅給你留了書信,我放在床頭了。”
聞言,薑婉轉動眼珠,空洞的目光落在樁頭,指尖顫抖著取過桌上的書信,瞧著泛黃的信紙上熟悉的字跡,薑婉心如刀割,一目十行,嗚咽出聲,“那姓曹的狗官,竟放任他的子侄欺辱我薑家至此。”
聽著薑婉斷斷續續的罵聲,林書晚總算拚湊出此事的原委,十日前,廉州司戶參軍的侄子,不知從何處得知薑家會釀貢酒,以為京中林家便是靠這貢酒得了聖上喜愛,便尋上門來,想奪了酒方去,祖傳的酒方薑家自然不願,那惡霸心生不滿,當即就在茶館撒起潑來,推搡間把薑母推到在地,薑母年歲大了,就這麼一下,便再冇爬得起來,薑勇悲痛之下,處理好母親的後事,心知此人背後便是廉州知府,便將薑謹交於鄰居照看,自己往欽州去報官,可還冇離開廉州地界,便被人連同著謹哥兒一起綁了回來,被那惡霸的手下毒打了一頓。
這也罷了,若救治及時,薑勇總不至於喪命,誰料那惡霸竟還讓人守著薑家茶館,不讓任何人進門,直到五日前,那惡霸似有尋了其他樂子,這纔將人撤走。
聽著薑婉的悲泣,林書晚心中不是滋味。
“你是我姑母?”嘶啞的嗓音響起,薑謹撐著身子靠在床頭,帶著戒備的目光讓人心疼,瞧著薑婉點頭,大約是血肉親緣,亦或是他實在緊繃了太久,薑謹眼中蓄滿淚水,嚎啕大哭,“祖母冇了,阿爹也冇了,我再也冇有親人了。”
聽著撕心裂肺的哭聲,且不說薑婉,連林書晚都鼻頭一酸,她瞧了眼薑婉紅著眼眶無措的模樣,坐在床邊,握住他微微顫抖的手掌,“謹哥兒,阿姐同姑母日後都不走了,日後勢必要替外婆同舅舅討回公道。”
溫熱的觸感從手背傳來,薑謹彆扭地擡手擦去臉上的淚水,“我阿爹同祖母的公道,日後我會自己討回。”
“好,我們謹哥兒是最厲害的。”林書晚替他掖了掖被角,輕聲哄道。
“你莫要把我當小孩子哄,我三歲便跟著書院的先生開蒙了。”
瞧著他故作老成的模樣,林書晚心疼的揉了揉他的腦袋,“好,謹哥兒是個小大人了,方纔是阿姐的錯,餓不餓了?今日暮食燉個雞蛋羹和鯽魚湯如何?”
許久未好好吃飯的薑謹沉默著一言不發,林書晚心中瞭然,倒了杯熱茶遞給薑婉,便匆匆離開,方纔去城西時,她正好瞧見有人再賣鯽魚,三文錢一斤,價格便宜,她便買了兩條,今日燉一條,另外一條留著給青蕪紅燒,她蹲在水井旁,手腳麻利地把魚開腸破肚,清理乾淨,往魚肚中塞入薑塊蔥段醃製。
趁著這段時間,她喚過青蕪將行囊中的炭爐搬出,原她想用院中的灶房,奈何裡頭被毀得七零八落,隻好用她早前在京中買的碳爐了,鍋熱倒油,林書晚往鍋中撒了些鹽,便將魚放入鍋中,小心翼翼地將鯽魚煎至兩麵金黃,她瞧著火候差不多了,飛快加入剛燒開的滾水,這便是魚湯奶白濃稠的關鍵。
一炷香後,裹挾著鮮香的水汽撲鼻而來,奶白色的魚湯在鍋中翻滾,瞧著就十分誘人,眼下手頭食材少,便隻能單燉一鍋魚湯,若是往常,她總是要在鍋中加些菇類,若再富足些,往魚湯裡頭加些豆腐那味道更是一絕。
她手中的木勺輕輕攪動,待到爐中炭火漸漸熄滅,林書晚取過空碗舀了兩碗魚湯,又夾了魚肚子上那塊嫩肉,掏出裡頭金燦燦的魚籽,喚過青蕪,“啊蕪,將這兩碗魚湯送去屋中,有魚籽的一碗給謹哥兒,另外一碗給阿孃,你看顧謹哥兒吃完,出來我給你做紅燒魚。”
瞧著青蕪點頭,接過魚湯走後,林書晚打算再蒸上一大碗雞蛋羹,正好早前買的雞蛋還剩了五六個,今日吃完,待到明日舅舅入土後,自己便要琢磨一下日後的營生,今日這一日,阿孃同謹哥兒治病花了一兩四百文,那口薄棺雖不是什麼極好的木材,卻也是用的杉木,她好說歹說同店家講了價,用去十兩錢,免了送貨上門的路費,原本身上的二十五貫錢,眼下隻剩了十五貫。
如今茶館還在,卻被砸得家徒四壁,家中傢俱都得添置,謹哥兒還得上學,處處都是花錢的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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