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淩雲重塑記:從廢徒到仙途 第39章 玉牌碎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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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思過崖的風,總是帶著一股凜冽的寒意,呼嘯著穿過陡峭的崖壁,捲起細碎的沙塵,打在人的臉上如同冰針刺骨。崖壁陡峭如刀削,寸草不生,隻有灰黑色的岩石在風中沉默,斑駁的裂痕縱橫交錯,彷彿在訴說著無數歲月的蒼涼與孤寂。一條僅容一人通過的石階,沿著崖壁蜿蜒向上,石階邊緣布滿青苔,濕滑而危險,通往雲霧繚繞的頂端——那裡,是青雲宗專門用來懲戒犯錯弟子的思過之地,常年籠罩在陰冷的霧氣中,不見天日。

此刻,石階的入口處,站著兩道身影,在呼嘯的山風中顯得格外渺小。陳默長老一襲灰布長老袍,身姿挺拔如鬆,任憑冰冷的山風吹拂著他花白的須發,衣袍獵獵作響,他卻紋絲不動,神色依舊肅穆如鐵,深陷的眼窩裡藏著洞悉一切的目光。他的視線平靜地落在麵前那個低著頭的青年身上,沒有絲毫波瀾,彷彿在審視一件無生命的器物。

淩雲。

他依舊穿著那身沾滿塵土的金絲錦袍,袍子的金線在昏暗的光線下泛著黯淡的光澤,隻是此刻,這身象征著榮耀與地位的袍子,在蕭瑟的崖風裡,顯得格外諷刺,如同裹在身上的枷鎖。他的頭發散亂地披在肩上,遮住了大半張臉,隻露出蒼白的下頜和緊抿的嘴唇,嘴角微微抽搐,像是在極力壓抑著什麼。從宗主峰廣場到思過崖入口,一路沉默,隻有執法弟子沉重的腳步聲在空曠的山穀間回蕩。

沒有辯解,沒有哀求,甚至沒有一絲多餘的動作。他就像一個被抽走了靈魂的木偶,任由執法弟子牽引著,一步步走向這片荒蕪之地,腳步踉蹌卻無力反抗。

直到此刻,站在思過崖的入口,看著那蜿蜒向上、彷彿沒有儘頭的石階,石階儘頭隱入濃霧,他纔像是突然被注入了一絲生氣,身體微微顫抖了一下,手指下意識地攥緊衣角,指節發白。

“淩雲。”陳默長老終於開口,聲音如同崖壁上的岩石,堅硬而冰冷,穿透風聲,“你可知,為何將你帶來此處?”他的話語不帶一絲情感,如同宣讀判決的律令。

淩雲沒有抬頭,也沒有回答,隻是肩膀顫抖得更厲害了些,彷彿被無形的重擔壓垮,整個人蜷縮在寒風裡。

陳默長老似乎也沒指望他回答,繼續說道:“掌門已經裁決,收回你少宗候選的身份,罰你在思過崖麵壁三年,閉門思過。在你入崖之前,還有最後一件事要做。”他頓了頓,目光銳利如刀,落在淩雲的腰間,那裡原本懸掛著一枚通體瑩白的玉牌,玉牌在風中輕輕晃動,折射出微弱的光芒,卻如同他逝去的榮光一般,即將消散。

陳默長老的目光,如同兩道無形卻重逾千鈞的寒鐵鎖鏈,沉沉地壓在那枚玉牌之上,也壓在淩雲的心頭:“宗門鐵律,少宗身份既除,其信物,亦當立毀,以示徹底斷絕,不容存留分毫。”每一個字都冰冷堅硬,敲打著崖壁,也敲打在淩雲瀕臨崩潰的神經上。

“銷毀……”這兩個字如同燒紅的烙鐵,狠狠燙在淩雲心上,瞬間灼穿了他強裝的鎮定。他猛地抬起頭,散亂發絲下,一雙布滿猩紅血絲的眼睛驟然爆發出驚懼與滔天的不甘,嘶聲喊道:“不……不能銷毀!”那聲音乾澀淒厲,如同瀕死野獸被逼入絕境時發出的最後哀嚎,在呼嘯的崖風中顯得格外刺耳。

這玉牌,是他最後的念想!身份沒了,特權沒了,地位沒了,隻要這枚溫潤的暖玉還在掌心,似乎就能證明,他淩雲,曾是天選之子,曾是被宗門寄予厚望的未來支柱,曾是青雲宗未來的希望!

這玉牌,曾是淩雲傲視同門的資本,是他青雲直上的階梯,是他與宗門權力核心之間最緊密的紐帶。它不僅代表著地位,更承載著他過往所有的輝煌與夢想。

他們竟連這最後一點微光都要毫不留情地掐滅嗎?難道連這點慰藉都不肯留下?

“宗門規矩,不容違逆。”陳默長老的聲音沒有絲毫起伏,冰冷如萬載玄冰,帶著不容置疑的審判意味,如同律法本身在宣判,“交出玉牌。”命令簡潔而殘酷。

“不!我不交!”淩雲如同被逼到絕境的困獸,猛地向後踉蹌一步,身體因激動和恐懼而劇烈顫抖,將那枚玉牌死死地按在自己劇烈起伏的胸口,彷彿要用血肉之軀守護這最後的尊嚴堡壘,“這是我的!是我的玉牌!誰也不能拿走!誰也不能!”嘶吼聲在凜冽的崖風中斷裂、扭曲,那張曾經意氣風發的臉龐,此刻隻剩下絕望的瘋狂和不顧一切的抗拒。

崖風愈發狂烈,呼嘯著捲起他散亂的長發,徹底露出了那張蒼白、扭曲、再無半分昔日神采的臉龐,隻剩下野獸般的掙紮與一種令人心悸的、玉石俱焚的抗拒。

陳默長老的眉頭幾不可察地蹙緊,眼底深處掠過一絲更深沉的失望,甚至夾雜著一絲痛心。時至今日,此子竟還執迷不悟,緊抓著這象征身份的死物不放,他真正失去的,豈止是一枚冰冷的玉牌?是道心,是覺悟,是未來!

“淩雲,”陳默長老的語氣驟然轉寒,如同冰棱墜地,帶著凜冽的殺伐之意,“你是要逼老夫動手了?”這不再是詢問,而是最後的通牒。

話音未落,一股磅礴如海、沉重如山的無形威壓,驟然自陳默長老那看似瘦弱的身軀上彌漫開來,如同實質的怒濤,轟然壓向淩雲!那威壓不僅作用於肉身,更直逼靈魂深處,帶著金丹修士的浩瀚意誌。

金丹修士的浩瀚靈壓,豈是此刻修為已倒退至煉氣五層、根基動搖的淩雲所能抗衡?差距如同天塹!

“噗通!”

窒息般的重壓瞬間攫住了淩雲的胸腔,他雙膝一軟,如同被折斷的蘆葦,重重地跪倒在冰冷粗糙的岩石上,堅硬的棱角刺入皮肉,帶來鑽心的疼痛。崖風裹挾著刺骨的冰寒猛地灌入他因驚駭而張大的口鼻,激起一陣撕心裂肺的嗆咳,身軀痛苦地蜷縮如蝦。即便如此,他攥著玉牌的手,依舊如同鐵鉗般死死緊握,指節因過度用力而呈現出慘白的顏色,指甲深深陷入掌心皮肉之中,沁出血絲,彷彿要將那玉牌生生嵌入自己的骨血裡,融為一體。

“交出來。”陳默長老的聲音再次響起,不高,卻帶著裁決天地的威嚴,每一個字都如重錘敲在淩雲的心上,粉碎著他最後的掙紮。

淩雲的身體篩糠般劇烈顫抖,臉上肌肉扭曲變形,痛苦、不甘、恐懼、絕望如同毒藤般瘋狂交織纏繞,幾乎要將他吞噬。他艱難地、極其緩慢地抬起眼,布滿血絲的雙眸望向陳默長老那張古井無波、唯有法令紋深刻如刀、不帶絲毫情感的臉,又猛地低頭,目光死死鎖在手心那枚在劇痛中依舊散發著微弱溫潤光芒的玉牌。內心的掙紮如同怒海狂濤,洶湧澎湃,幾乎要將他的靈魂徹底撕碎、湮滅。

他明白,自己毫無反抗之力。這認知如同冰冷的毒液,瞬間流遍四肢百骸。

從掌門那冰冷無情的聲音在廣場上空回蕩、宣判他命運的那一刻起,他就已徹底淪為砧板之肉,任人宰割。

可那深入骨髓的不甘啊……如同毒蛇噬心!

這枚玉牌由萬年暖玉雕琢而成,上麵刻著繁複的雲紋,中央是青雲宗的標誌,隱隱有靈光流轉。這枚玉牌,乃是宗門至高無上的象征,持有玉牌便意味著擁有了諸多特權:可以自由出入藏經閣三層以下,可解修行之惑,能助其參悟功法瓶頸,更能憑此每月領取的資源配額遠超普通弟子十倍不止……丹藥、靈石、秘法,應有儘有,承載著他此生最璀璨的榮光,銘刻著他曾經攀上的巔峰。

三年前,天選少宗之位加身,玄陽子宗主於萬眾矚目之下,親手將這枚象征無上榮耀與責任的青雲玉牌係於他腰間。那一刻,少年淩雲,意氣風發,劍指蒼穹,睥睨群倫,彷彿整個東域的未來都在他腳下鋪陳,大道可期。

他曾篤信,這枚玉牌將伴他一生,見證他執掌青雲,威震東域,直至登臨修真界絕巔,成為不朽傳奇。它是他野心的,是他輝煌未來的基石。

然而,僅僅三年!竟要他親手奉上這榮耀的象征,眼睜睜看著它在眼前被無情地、徹底地化為齏粉……

這比萬刃穿心更痛徹骨髓!這是對他過往一切的徹底否定!

“我……”淩雲的嘴唇劇烈翕動著,青紫的唇瓣顫抖不止,似乎想發出最後的控訴或卑微的哀求,但喉嚨裡彷彿被滾燙的砂石死死堵住,每一次吞嚥都帶來刀割般的劇痛,最終隻能溢位幾聲破碎不堪、意義不明的嗬嗬氣音,如同破舊風箱的嗚咽。

最終,如同被抽乾了全身最後一絲力氣,連支撐靈魂的力量都徹底消散,他緊握的手指,帶著一種近乎痙攣的、不受控製的顫抖,極其緩慢地、極其艱難地、一點一點地鬆開了。那過程,緩慢得如同時間凝固,每一個指關節的舒展都伴隨著靈魂的撕裂。

那枚瑩白溫潤、此刻卻顯得如此沉重的青雲玉牌,靜靜地躺在他血肉模糊、微微顫抖的掌心之上,上麵沾染著他滾燙的體溫和幾縷刺目的鮮紅——那是他方纔絕望掙紮時,指甲深深刺破掌心皮肉留下的血痕,如同泣血的烙印。

陳默長老伸出手,動作平穩而精準,沒有絲毫遲疑,更無半分憐憫,將那枚沾染著淩雲體溫與鮮血的玉牌從他顫抖的掌中取走。動作乾脆利落,不帶一絲拖泥帶水。

玉牌離手的那一刹那,淩雲感覺彷彿自己生命中最重要的一部分被活生生地、連皮帶肉地、粗暴地剝離了。一股巨大的、難以言喻的虛無感瞬間攫住了他。身體猛地一陣劇顫,眼前驟然被無邊的黑暗吞噬,天旋地轉,五臟六腑都似乎在翻騰,他幾乎要當場昏厥過去,全靠最後一點殘存的本能支撐著沒有徹底癱倒。

陳默長老將玉牌托在掌心,凝眸端詳片刻。玉質依舊溫潤細膩,其上精雕細琢的雲紋與獨特的青雲標誌在微弱靈光下依舊栩栩如生,確是無上榮光與宗門期許的見證。隻是此刻,這枚玉牌在他蒼老的手掌中,彷彿被瞬間抽離了所有生氣與靈魂,光芒驟然黯淡,徒留一具冰冷、死寂的軀殼。

“此青雲玉牌,乃少宗候選之信物,象征宗門傳承之重托,承載道統延續之責。”陳默長老的聲音在空曠凜冽的崖邊響起,穿透呼嘯的風聲,帶著一種冰冷而莊嚴的儀式感,如同最後的審判,“今,弟子淩雲,驕縱跋扈,不思進取,修為停滯,屢犯門規,有負宗門殷切厚望,已被正式褫奪少宗候選身份。此牌,當毀!以正視聽!以儆效尤!”

“毀”字如斷頭鍘刀轟然落下!帶著終結一切的力量。

陳默長老並指如劍,指尖一點精純凝練到極致的青色靈力驟然吞吐,無聲無息卻又蘊含開山裂石、摧枯拉朽之威,精準地點向掌中那枚象征著淩雲過去一切的玉牌!

“嗡——!”

青雲玉牌彷彿感知到了末路的來臨,猛地發出一陣淒厲短促、充滿悲鳴意味的嗡鳴!牌身靈光瞬間大盛,如同迴光返照的焰火,竭力燃燒著最後的光華,一道道細密繁複的靈紋在牌麵上瘋狂遊走、掙紮、扭曲,試圖抵抗這毀滅性的力量,那光芒如同垂死的遊龍,不甘地扭曲著、嘶鳴著。

然而,這點微弱的、源自死物的抵抗,在陳默長老那如同浩蕩江河般洶湧澎湃、無窮無儘的靈力洪流麵前,渺小得如同螳臂當車,瞬間便被徹底淹沒、壓製。

“哢嚓……”

一聲細微卻清晰得令人心悸、如同靈魂被撕裂的碎裂聲,如同冰麵綻開的第一道致命裂痕,精準地刺入淩雲的耳膜,更直抵他靈魂的最深處。

他瞳孔驟縮,心臟彷彿被無形之手死死攥緊,目光死死盯住那玉牌——一道細微卻猙獰無比的裂紋,如同醜陋的劇毒蜈蚣,瞬間爬上了那曾瑩白無瑕、溫潤如脂的牌麵!

緊接著,是第二道!第三道!第四道!

無數道裂紋如同瘋狂滋生的蛛網,又似無法阻擋的瘟疫,以驚人的速度在那象征著他全部過去的玉牌上蔓延、交織、啃噬!每一道裂痕的延伸,都像是在淩雲的心上刻下一道永不癒合的傷痕。

“不……”一聲破碎的、帶著無儘悲涼的嗚咽從淩雲喉間擠出,他下意識地、痙攣般地伸出那隻沾滿自己鮮血的手,五指在空中徒勞地、絕望地抓撓著,似乎想要挽回那正在消逝的碎片,挽回那破碎的過往,卻又在半空中頹然僵住,最終如同失去所有支撐般,重重地、無力地垂落下來。他知道,一切都已成定局,無可挽回。那隻伸出的手,定格成了永恒的絕望姿態。

“砰!”

一聲並不響亮,卻如同九天神雷在淩雲靈魂深處轟然炸開的脆響!宣告著一切的終結。

那枚曾承載著他無上榮耀、熾熱野望與全部未來的青雲玉牌,在陳默長老那沛然莫禦、無可匹敵的靈力衝擊下,徹底崩解碎裂!

無數瑩白溫潤的碎片,如同驟然熄滅、墜落的星辰,帶著最後一點微弱的、轉瞬即逝的光芒,從陳默長老的掌中簌簌飄落,叮叮當當地砸落在冰冷堅硬的岩石地麵上,發出清脆而絕望的哀鳴。較大的碎片上,還能看到斷裂的雲紋殘痕,如同被肢解的圖騰;更多的則碎成了米粒大小,甚至化作細微的、毫無價值的粉末,被凜冽的崖風一卷,便如星屑般徹底消散在茫茫無儘的雲霧深處,再無半點痕跡可尋。

淩雲呆呆地、失魂落魄地跪在原地,瞳孔因極度的驚駭和痛楚而收縮到了極致,空洞得如同兩個深淵。整個世界在他眼中失去了色彩,隻剩下地上那片刺目的狼藉。

心臟,彷彿被一隻無形而冰冷徹骨的巨手狠狠攥住、揉捏、撕裂,痛得他幾乎無法呼吸,每一次吸氣都帶著濃重的血腥鐵鏽味,每一次心跳都牽扯著撕裂的傷口。

碎了……

真的碎了……

他的少宗身份,他引以為傲的資本,他視若生命的榮耀,他與青雲宗權力核心那最後一絲微弱卻曾經無比堅韌的聯係……

隨著這枚玉牌的徹底崩碎,徹底化為烏有,煙消雲散,如同從未存在過。

他下意識地、用儘全身殘存的力氣攥緊了拳頭,指甲再次深深嵌入早已血肉模糊、痛覺麻木的掌心。鮮血,溫熱的、粘稠的,帶著生命流逝的悲涼,順著指縫無聲地滲出,一滴滴砸落在身下冰冷的岩石上,暈開一朵朵刺目而絕望的暗紅之花,如同他凋零的心。

但他感覺不到掌心的疼痛。

與心口那片被徹底掏空、被生生撕裂、暴露在絕望寒風中的劇痛相比,這點皮肉之苦,早已麻木,不值一提。

他就這樣跪著,如同石化的雕像,被抽走了所有生機。空洞的目光死死盯在地麵上那些散落的、失去所有光澤與靈性、如同垃圾般的玉牌碎片上。臉上沒有任何表情,一片死寂的灰敗,如同複上了一層寒霜,唯有滾燙的淚水,如同決堤的洪流,失控地、不斷地從眼角洶湧滾落,砸在冰冷的石麵,與那暗紅的血汙混溶在一起,不分彼此,凝結成冰與血的混合物。

任何言語,在此刻都蒼白無力,都是對這份徹骨絕望的褻瀆。

辯解?求饒?憤怒?嘶吼?

他張著嘴,喉嚨裡卻像塞滿了滾燙的灰燼,發不出任何聲音。靈魂深處隻剩下無邊無際的虛無與冰冷,彷彿墜入了永夜的深淵。他隻能眼睜睜地看著,看著自己曾經擁有、珍視、為之奮鬥的一切,在眼前化為齏粉,被風無情地帶走,一絲不留。

陳默長老的目光掃過地上那些徹底失去靈性、變得與普通碎石無異的碎片,又落回跪在地上、如同被抽走脊梁般失魂落魄、形同槁木的淩雲身上,眼底深處掠過一絲極其複雜的情緒——那情緒中或許有一絲難以察覺的惋惜,或許有一絲沉重的無奈,最終化作一聲幾不可聞的、沉重的歎息,消散在呼嘯刺骨的寒風中,了無痕跡。

他揮了揮手,聲音恢複了慣常的淡漠,如同在處理一件無關緊要的雜物:“帶他上去。”

“遵命,長老。”兩名一直如同影子般靜候在側的執法弟子應聲上前,動作利落,一左一右,毫不費力地架起癱軟如泥、毫無生氣的淩雲。他們的動作帶著公事公辦的冷漠。

淩雲沒有半分掙紮,如同失去了靈魂的提線木偶,任由他們像拖拽一具失去生命的軀殼般,架著自己,麻木地、踉蹌地踏上那通往思過崖頂、通往三年未知囚禁與無儘孤寂的冰冷石階。每一步,都離那片散落著榮耀殘骸的地麵更遠一步。

他的頭無力地歪向一側,渙散的目光卻依舊死死地、偏執地釘在身後地麵上那些散落的玉牌碎片上,彷彿要將這最後的、破碎的、象征著他過往全部人生的景象,烙印進自己靈魂的最深處,成為永恒的、無法磨滅的瘡疤。

直到他佝僂、狼狽的身影徹底消失在雲霧繚繞、寒氣森森的石階儘頭,被那灰白的、吞噬一切的霧氣徹底吞噬,他都沒有再發出哪怕一絲聲響。沉默,成了他最後的盔甲,也是他破碎內心的唯一表達。

陳默長老獨自站在原地,如同崖邊一塊沉默的巨石。他的目光追隨著那消失的身影,在霧氣中停留了片刻,眼神深邃難測。複又垂首,凝視著地上那些瑩白的、狼藉的殘骸,沉默了許久許久。最終,他緩緩地、決然地轉過身,灰布長袍在凜冽的罡風中獵獵作響,如同戰旗,也如同喪幡。他迎著刺骨的寒意,一步一步,沉穩而緩慢地、頭也不回地走下了思過崖的石階。他的背影,帶著一種塵埃落定後的沉重與孤寂。

崖邊,徒留一地零星的玉牌碎片,散落在冰冷灰黑的岩石縫隙間,如同被無情踐踏、遺棄的星辰殘骸,在呼嘯不止的寒風中無聲地訴說著一個曾經耀眼奪目、被寄予厚望的天才,如何在此刻徹底隕落,歸於塵埃。

青雲玉牌已碎。

淩雲與青雲宗之間,那層由無上榮耀、核心特權與宗門最高期望所織就的特殊聯係,被徹底、決絕地斬斷,再無修複可能。

從此,天選少宗已成過往雲煙,青雲宗的未來宏偉藍圖裡,也再無他的位置。

他隻是淩雲。

一個因驕縱跋扈、自毀前程而跌落塵埃,被罰於這絕壁孤崖上麵壁三載的,普通內門弟子。泯然眾人。

所有曾環繞他的光環、特權、海量資源、特殊優待,都將如那被風吹散的玉粉,徹底離他遠去,不再複返。

未來的道途,是就此沉淪於絕望深淵,被悔恨吞噬;是於絕境中幡然醒悟,磨礪道心;是臥薪嘗膽,忍辱負重,再度崛起;還是徹底走向毀滅的終局……

一切,都隻能靠他自己了。這孤崖,便是他重生的,也可能是他道途的終點。

崖風依舊不知疲倦地呼嘯著,捲起地上的塵埃,裹挾著那些細碎的、已無半分靈光的玉粉,瞬間便消散在茫茫無儘的雲霧深處,彷彿從未存在。

彷彿此地從未有過那場激烈的衝突與令人心碎的毀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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