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淩雲重塑記:從廢徒到仙途 第88章 鐵鉤退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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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西荒凜冽的風裹挾著濃重的血腥氣,如同粗糙的砂紙般刮擦著人的臉頰,帶來陣陣火辣辣的刺痛。

淩雲背抵著冰冷的岩石,胸膛劇烈起伏,粗重的喘息在風沙中顯得格外艱難。額前被汗水浸透的碎發緊貼著他蒼白的臉頰,黏膩不堪。方纔為了躲避妖熊那勢若奔雷的猛撲,他幾乎是貼著利爪的邊緣翻滾開去,後背卻重重撞在身後嶙峋的岩石上,五臟六腑彷彿都移了位,震得他氣血翻騰,一股濃烈的腥甜味湧上喉頭,被他死死壓了下去。

這頭二階妖熊的凶悍程度,遠遠超出了他最初的預判。

那覆蓋全身的灰黑色硬毛,根根粗壯如鋼針,緊密得如同澆築的鐵甲。淩雲清晰地記得,就在片刻前,他用儘力氣將手中沉重的鐵鉤狠狠劈砍在妖熊的後背要害,結果卻隻留下幾道幾乎可以忽略不計的白色淺痕,連最外層的堅韌皮毛都未能真正劃破!與之相對的,是妖熊每一次狂暴的揮爪,都裹挾著足以開山裂石的恐怖力道,帶起的腥風颳得人麵皮生疼。他隻能憑借靈活的身法狼狽躲閃,每一次挪移都險象環生,根本不敢生出半點正麵硬撼的念頭。

“吼——!”

屢次撲空的妖熊徹底陷入了狂暴,猩紅的獸瞳中凶光暴漲。它巨大的身軀猛地向下一沉,粗壯如柱的四肢深深陷入地麵,隨即像一座崩塌的灰黑色小山,裹挾著令人窒息的壓迫感,朝著淩雲碾軋過來!短促有力的四肢狂暴地蹬踏著地麵,濺起無數尖銳的碎石,那轟隆隆的聲勢如同戰鼓擂響,震得人心膽俱裂。

淩雲瞳孔驟然緊縮成針尖!生死一線間,他腳尖在亂石堆中猛地一點,身體借力向後急掠,如同受驚的靈猿。他的身形在嶙峋怪石間輾轉騰挪,憑借著本能和對環境的熟悉,險之又險地再次避開了妖熊這雷霆萬鈞的衝撞。

“轟隆!!!”

震耳欲聾的巨響在身後炸開!妖熊那碩大的頭顱狠狠撞在淩雲剛才倚靠的那塊半人高的堅硬岩石上。隻見那岩石如同脆弱的泥塊般瞬間爆裂開來,碎石如同暴雨般激射向四麵八方,煙塵彌漫。

好險!隻差毫厘!

一股冰冷的寒意瞬間爬上淩雲的脊背,冷汗浸透了內衫,黏膩地貼在麵板上。他的心跳如擂鼓,一股強烈的危機感攫住了他。不能再這樣下去了!自己辛苦積攢的靈力在剛才亡命般的周旋中已經消耗了大半,體力更是如同開閘的洪水般快速流失,每一次呼吸都帶著肺腑的灼痛。反觀那妖熊,雖然暴怒狂躁,氣息卻依舊悠長雄渾,精力彷彿無窮無儘。再這樣拖延下去,彆說救回那個孩子,自己這條命恐怕也得搭在這荒涼的亂石灘上。

必須立刻想出辦法!絕境求生!

淩雲的目光如同鷹隼般飛快掃過這片被破壞得一片狼藉的戰場——散落的商隊貨物七零八落地鋪在地上,成了唯一的屏障和可能的生機來源。

破碎的布匹、散落的瓷器碎片、各種散發著藥味的藥材包裹……還有幾個在撞擊中滾落到稍遠處的厚重木桶!

木桶?!

淩雲的視線猛地釘死在其中一個木桶上!那桶的蓋子已經在之前的混亂中被摔開,桶身傾斜,裡麵黏稠的黑色液體正緩緩流淌出來,一股刺鼻的、如同腐爛油脂般的特殊氣味隱隱傳來。

是火油!商隊長途跋涉時用來點燃篝火照明、驅趕野獸的必需品!

一股強烈的希望瞬間衝散了心頭的陰霾!一個大膽而凶險的計劃,如同閃電般在他腦海中瞬間成型!

他下意識地飛快瞥了一眼遠處那道相對平緩的山梁,隱約看到一個小小的身影已經連滾帶爬地翻了過去,暫時脫離了這片死亡區域。這讓他緊繃的心絃終於能稍稍鬆弛一絲,也讓他可以將全部心神都灌注到眼前這場與妖熊的生死博弈中。

“畜生,來啊!有本事撕碎我!”

淩雲強壓下翻騰的氣血,對著狂躁的妖熊猛地勾了勾手,臉上刻意擠出充滿挑釁的獰笑,試圖將它的注意力牢牢鎖定在自己身上。

“吼嗷——!”

這**裸的挑釁徹底點燃了妖熊最後的理智,它發出一聲震得人耳膜生疼的恐怖咆哮,腥臭的口涎隨著怒吼飛濺。巨大的身軀再次啟動,帶著碾碎一切的狂暴氣勢,如同失控的戰車般朝著淩雲猛衝過來!

這一次,淩雲沒有選擇後退!他眼中閃過一絲決絕的光芒,反而迎著妖熊的來勢,不退反進地衝前了幾步!就在雙方距離縮短到不足數丈,妖熊那布滿倒刺的巨掌帶著腥風即將拍落的刹那,淩雲的身體如同沒有骨頭的靈蛇,猛地一個極限的側身擰腰,險之又險地擦著那致命的爪尖避了過去!同時,他腳下驟然發力,方向突變,朝著那堆散落貨物的中心區域——尤其是那桶火油所在的位置,亡命般衝刺!

妖熊一擊落空,更加暴怒,龐大的身軀急轉,緊隨其後。它沉重的步伐踏過地麵,將好幾箱藥材和瓷器直接踩踏、撞翻,碎片和雜物四散飛濺,場麵變得更加混亂不堪。

淩雲不顧一切地衝到那桶傾覆的火油旁,咬緊牙關,雙臂爆發出驚人的力量,一把將沉重的木桶抱了起來!桶壁粗糙冰冷,沉甸甸的火油在裡麵劇烈晃蕩。他抱著木桶,腳步踉蹌卻異常堅定地衝向旁邊那堆被撞散、高高堆起的布匹垛。

“就是現在!”

他心中怒吼一聲,用儘全身力氣將懷中的木桶狠狠傾斜!黏稠、漆黑、散發著刺鼻煤油氣味的火油如同黑色的瀑布,嘩啦啦地傾瀉而出,瞬間澆透了那些乾燥、鬆軟、層層疊疊的布匹!濃烈到令人作嘔的煤油氣味瞬間彌漫開來,幾乎蓋過了血腥和塵土的味道。

而就在此時,妖熊那龐大的陰影已經籠罩過來,它猩紅如血的眼珠死死鎖定在淩雲身上,充斥著毀滅一切的瘋狂,巨大的熊掌高高揚起,帶著撕裂空氣的尖嘯,眼看就要將眼前這個渺小的人類徹底撕碎!

淩雲甚至能感覺到妖熊口中噴出的腥臭氣息,瞬間彌漫開來,濃烈的血腥味和妖熊身上特有的腥臊氣混合在一起,令人作嘔。

妖熊龐大的身軀已經追至近前,那雙猩紅的眼睛死死地鎖定著淩雲,瞳孔中燃燒著純粹的暴虐與殺意,彷彿下一秒就要將他徹底撕碎,嚼成肉泥。

淩雲甚至能清晰地感覺到妖熊口中噴出的那股灼熱而腥臭的氣息,帶著濃烈的死亡味道,如同實質般撲麵而來,幾乎令人窒息。

他沒有絲毫猶豫,生死關頭也容不得半點遲疑!他強忍著劇痛,猛地探手入懷,迅速摸出了那個小小的火摺子——這粗糙的火具是他在青風城時,隔壁熱心的王嬸見他獨行西荒,硬塞進他懷裡的,說是荒野行走必備。當時他還覺得有些多餘累贅,沒想到在這生死一線的絕境中,竟成了救命稻草,在此刻派上了決定性的用場!

“哢嚓!”

一聲輕響,火摺子被淩雲用儘力氣吹亮,微弱但頑強的火苗瞬間跳躍出來,在昏暗與混亂中掙紮著,發出橘黃色的、帶著希望的光芒。

淩雲目光如電,精準地將那簇跳動的火苗朝著地上那些早已被他傾倒了火油的、乾燥易燃的布匹堆奮力擲了過去!動作決絕,帶著孤注一擲的狠厲!

“呼——!”

火摺子甫一接觸到浸透火油的布匹,如同饑餓的野獸撲向獵物,瞬間爆燃!橘紅的火舌猛地竄起,緊接著便化作一片熊熊燃燒的烈焰之牆!

衝天而起的烈焰貪婪地舔舐著空氣,將周圍的溫度驟然提升,空氣被烤得滾燙扭曲。那些乾燥的布匹遇到火油,如同被點燃的火藥桶,燃燒得異常猛烈而狂暴,發出劈裡啪啦的爆裂聲響,巨大的火團翻滾著,熾熱的火光瞬間映紅了半邊陰沉的天幕,也照亮了妖熊那張猙獰的臉龐。

這突如其來、聲勢駭人的衝天大火,讓凶悍的妖熊明顯愣了一下。它龐大的身軀頓住了,猩紅的獸瞳中第一次流露出一絲驚疑不定。

它顯然沒料到這個看似窮途末路的人類獵物,竟能製造出如此聲勢驚人的火焰屏障。對火焰天生的畏懼本能瞬間壓過了狂暴的殺意,它下意識地停下了追擊的腳步,巨大的熊掌不安地刨著地麵,喉嚨裡發出低沉的咕嚕聲,帶著明顯的忌憚,死死盯著那片劈啪作響、散發著致命高溫的火海。

妖獸縱然凶悍無匹,但對天地間的火焰,往往有著刻在骨子裡的、源自遠古的畏懼。

淩雲眼神一凝,精光爆射!他瞬間抓住了這千載難逢、轉瞬即逝的絕佳機會!

他毫不猶豫地將體內僅剩的、如同風中殘燭般的靈力,毫無保留地、瘋狂地全部灌注到雙腿之中!肌肉瞬間賁張,力量在極限壓榨下爆發!他猛地向前一踏,地麵龜裂,整個人如同離弦之箭,不,更像一隻被逼到絕境、爆發出最後力量的矯健獵豹,朝著因火焰而稍顯遲疑的妖熊悍然撲去!

手中緊握的那柄沉重鐵鉤,在身後熊熊火光的映照下,閃爍著冰冷刺骨、擇人而噬的凜冽寒芒!

妖熊的獸性直覺極其敏銳,立刻察覺到了來自空中的致命危險!它發出一聲震耳欲聾、飽含暴怒的咆哮,巨大的前掌帶著撕裂空氣的呼嘯聲,如同沉重的攻城錘,朝著淩空撲來的淩雲狠狠拍去!掌風淩厲,足以開碑裂石!

但此刻的淩雲,心神已進入一種極致的冷靜狀態,所有雜念都被摒棄,眼中隻剩下目標!他的動作在生死壓迫下快到了極致,身體的反應甚至超越了思維的極限!

他在空中以一種不可思議的柔韌性和精準度,腰肢猛地一擰,身體如同柳絮般向側麵急速閃避,險之又險地擦著那足以拍碎他頭顱的巨掌邊緣掠過!狂暴的掌風颳得他臉頰生疼!

與此同時,他將全身所有的力量,連同那股破釜沉舟的意誌,儘數凝聚在緊握鐵鉤的右臂之上!肌肉緊繃如鐵,青筋根根暴起!

他的目標,清晰無比,不是妖熊厚實如鐵板般的胸膛,也不是堅硬似鐵石的頭顱,而是妖熊粗壯前腿那關鍵而脆弱的——關節連線處!

那是妖熊披覆厚皮、肌肉虯結之下,為數不多的、相對薄弱的命門所在!

在青風城地下拳場無數次揮灑血汗打拳的經曆,讓他對各種動物乃至妖獸的骨骼結構、發力方式有著近乎本能的深刻理解。他知道,關節是力量傳遞的樞紐,往往也是防禦相對薄弱、承受衝擊力有限的關鍵節點。而在西荒這數月來與形形色色妖獸的亡命搏殺,更是用鮮血和傷痕讓他刻骨銘心地領悟到——攻擊弱點,永遠是以弱勝強、絕境求生的不二法門!

“給我——斷!!!”

淩雲從喉嚨深處爆發出一聲低沉決絕的怒吼,如同受傷孤狼的嘶嚎!手中的鐵鉤灌注了他所有的精氣神,帶著一股一往無前、玉石俱焚的慘烈氣勢,瞄準妖熊前腿關節處那道細微的縫隙,如同天外流星,狠狠砸刺而下!

“噗嗤!”

一聲令人心悸的悶響!鐵鉤那經過特殊打磨、異常尖銳的鉤尖,精準無比地、深深刺入了妖熊前腿關節的縫隙之中!彷彿刺穿了堅韌的皮革與肌腱,直抵骨骼連線的脆弱之處!

緊接著,便是一聲清晰無比、令人頭皮發麻的——骨骼碎裂的脆響!

“哢嚓——!!!”

“吼嗷——!!!”

妖熊的咆哮瞬間變成了撕心裂肺、充滿無儘痛苦與狂暴怒火的慘嚎!那聲音穿雲裂石,震得周圍的火焰都為之搖曳!

它那粗壯如柱的前腿,以一個完全違反生理結構的、詭異而恐怖的角度,向內扭曲彎折!支撐身體的腿骨,顯然是被這精準而狠辣的一擊徹底砸斷!

巨大的衝擊反震力,如同電流般瞬間傳遍淩雲的手臂!他隻覺整條右臂瞬間麻痹,失去了知覺,緊握鐵鉤的虎口更是被震得皮開肉綻,鮮血順著鐵鉤的握柄淋漓而下,染紅了鉤身!

但這恐怖的搏殺,遠未結束!

妖熊在劇痛的刺激下,凶性被徹底激發!它狂性大發,猛地一甩那條遭受重創、已然斷裂的前腿!一股沛然莫禦、如同山洪暴發般的恐怖巨力,順著鐵鉤猛然傳來!

淩雲隻覺得一股根本無法抗拒的、排山倒海般的力量狠狠撞在自己身上!他緊握鐵鉤的手再也無法把持,身體如同被攻城巨錘正麵轟中,瞬間像斷線的風箏一樣被這股巨力震得倒飛出去!

“噗——!”

人在空中,一口滾燙的逆血便無法抑製地從他口中狂噴而出,在空中劃出一道淒豔的血線,星星點點地灑落在焦黑的地麵上。

“砰!嘩啦……”

他的身體如同破麻袋般重重地摔落在堅硬冰冷的地麵上,巨大的慣性讓他又不受控製地翻滾、滑出去老遠,最終“嘭”的一聲狠狠撞在一塊凸起的巨大岩石上才勉強停下。

劇烈的疼痛如同潮水般瞬間從全身各處洶湧襲來!後背撞在岩石上的劇痛,體內翻江倒海般的內傷,手臂的麻木與虎口的撕裂痛楚交織在一起,彷彿全身的骨頭都散了架,五臟六腑都移了位。

淩雲掙紮著想要撐起身體,卻發現渾身酸軟無力,如同被抽掉了所有筋骨,連抬起一根手指都變得異常艱難,每一次呼吸都牽扯著胸腔火辣辣的疼痛。他隻能無力地躺在冰冷的岩石旁,大口大口地、貪婪地喘息著粗氣,每一次吸氣都帶著血腥味。他的目光卻依舊死死地、充滿警惕地鎖定著不遠處那頭陷入狂暴痛苦的妖熊。

妖熊的前腿徹底廢了,根本無法支撐它龐大的身軀。它搖搖晃晃地站立不穩,隻能用剩餘的三條腿勉強支撐著,巨大的身軀在痛苦和憤怒中劇烈地顫抖著。它那雙猩紅的眼睛死死地盯住躺在地上的淩雲,裡麵翻騰著刻骨的怨毒和幾乎要凝成實質的殺意,恨不得立刻撲上去將他撕成碎片!然而,那條斷腿帶來的劇痛和身體平衡的喪失,讓它根本無法再像之前那樣迅猛撲擊。

它隻能發出陣陣充滿不甘與痛苦的憤怒咆哮,用那條相對完好的後腿吃力地支撐著身體,朝著淩雲的方向艱難地、一瘸一拐地挪動了幾步。但每移動一下,斷腿處傳來的鑽心劇痛都讓它渾身抽搐,忍不住發出更加淒厲痛苦的嘶吼,粘涎混合著血沫從獠牙間滴落。

最終,這頭凶悍的妖獸似乎憑借殘存的獸類本能意識到,自己已經徹底失去了在短時間內殺死這個可怕人類的可能,再這樣僵持下去,不僅無法複仇,反而可能引來其他危險,甚至可能因為傷勢過重而倒斃於此。它深深地、極其不甘地看了一眼躺在岩石旁、看似奄奄一息卻依舊眼神銳利的淩雲,那目光中的怨毒幾乎要滴出血來。然後,它從喉嚨深處擠出一聲飽含屈辱和暴怒的低沉咆哮,猛地轉過身,僅靠著三條腿,以一種極其彆扭而狼狽的姿態,一瘸一拐、跌跌撞撞地朝著遠處幽暗深邃的山林深處倉惶逃去,巨大的身影很快就被茂密的林木所吞噬,消失得無影無蹤。

直到妖熊那龐大而危險的身影徹底消失在視野儘頭,感知中那令人心悸的凶戾氣息也漸行漸遠,淩雲緊繃到極致的心絃才猛地一鬆,如同卸下了千斤重擔。他長長地、無聲地籲出一口帶著血腥味的濁氣。

精神一旦鬆懈,那被強行壓製的無邊疲憊和沉重傷勢便如同潮水般瞬間將他淹沒。他眼前猛地一黑,所有的光亮和聲音都迅速遠去,意識如同斷線的風箏,徹底陷入了深沉的黑暗之中。

……

不知在無邊的黑暗和混沌中沉浮了多久,淩雲纔在一陣輕柔而充滿焦急的呼喚聲中,如同從深海中艱難地浮出水麵,緩緩地、極其費力地睜開了沉重的眼皮。

“小兄弟?小兄弟?你醒醒啊!聽得見嗎?”

視線從模糊逐漸變得清晰,一張飽經風霜、布滿歲月溝壑的臉龐首先映入眼簾。那是一個約莫五十多歲的老者,穿著一身沾滿塵土和汗漬的粗布商人服飾,臉上帶著深深的焦慮和發自內心的關切神色。在老者身後,還站著幾個同樣衣衫破損、身上帶傷卻倖存下來的商隊護衛,他們的臉上交織著劫後餘生的巨大慶幸和對淩雲這位救命恩人的由衷感激。

“水……”

淩雲的喉嚨乾澀得如同被火灼燒過的沙漠,每一次吞嚥都帶來刀割般的疼痛,他隻能極其艱難地、用沙啞得幾乎聽不見的聲音吐出一個字。

“水!快拿水來!小兄弟要喝水!”老者聞言,立刻激動地回頭朝著護衛們喊道,聲音因為焦急而有些顫抖。

一個反應迅速的護衛連忙解下腰間的水囊,恭敬地遞了過來。

老者小心翼翼地、極其輕柔地扶起淩雲的上半身,讓他的頭靠在自己臂彎裡,然後才將水囊的口子湊近他乾裂的嘴唇,動作謹慎得如同對待一件稀世珍寶。

清涼甘冽的水流滑入焦灼的喉嚨,如同久旱逢甘霖,瞬間滋潤了乾涸的黏膜,也讓淩雲昏沉的意識如同被洗滌過一般,漸漸恢複了許多清明。

他轉動著依舊有些沉重的脖頸,費力地環顧四周。之前那場衝天燃燒的布匹火焰已經被撲滅,隻留下一大堆冒著縷縷青煙的、散發著焦糊味的黑色灰燼。散落一地的貨物被倖存者們大致歸攏整理了一下,勉強堆放在一起,但整個營地依舊一片狼藉,破碎的車廂、散落的貨物碎片、翻倒的箱子隨處可見。地麵上,還殘留著大片大片已經變成暗紅色的斑斑血跡,以及妖熊留下的巨大爪印,無聲地訴說著剛才那場遭遇戰的慘烈與殘酷。

“多謝小兄弟救命之恩!”老者見淩雲神誌清醒,眼神也有了焦點,激動得眼眶都有些發紅,連忙對著他深深一揖,拱手行禮,態度恭敬無比。他身後的護衛們也齊刷刷地跟著躬身行禮,動作整齊劃一,充滿了敬意。

“若不是您挺身而出,神勇無比,智計百出,我等今日恐怕都要葬身那妖熊的腹中,死無全屍了!”老者的聲音帶著明顯的哽咽,充滿了後怕與劫後餘生的巨大感激,“小兄弟的大恩大德,我等沒齒難忘!請受我等一拜!”

淩雲虛弱地抬起沒有受傷的左手,輕輕擺了擺,示意他們不必多禮。他剛想開口說些什麼,卻立刻牽動了體內的嚴重傷勢,一股劇痛從胸腹間傳來,疼得他倒吸一口冷氣,眉頭緊鎖,忍不住齜牙咧嘴,額頭上瞬間沁出細密的冷汗。

“小兄弟,你傷勢太重,臟腑怕是也受了震蕩,先彆說話,好好歇著。”老者見狀,連忙製止他,語氣充滿心疼和擔憂,“我們商隊常年行走西荒,多少備了些應急的傷藥。我這裡還有幾瓶上好的金瘡藥,對皮肉傷有奇效,我這就給你敷上止血生肌。”

說著,老者動作麻利地從自己隨身攜帶的一個灰布包裹裡,珍而重之地拿出一個用軟木塞封口的小巧白瓷瓶,開啟塞子,一股淡淡的、帶著清涼氣息的藥香立刻彌漫開來。

他小心翼翼地解開淩雲那早已被血汙和塵土浸透、多處破損的上衣。當看到淩雲身上那縱橫交錯、深可見骨的傷口時,饒是老者見多識廣,也忍不住再次倒吸了一口涼氣,眼中閃過濃烈的不忍和深深的敬佩。

後背的傷口因為之前的猛烈撞擊和摔落,原本結痂的地方再次崩裂開來,血肉模糊一片,甚至能看到一些白色的骨茬;手臂上布滿了被碎石和妖熊利爪劃出的深深血痕;最觸目驚心的是他握鉤的右手虎口,那傷口皮開肉綻,深可見骨,周圍的皮肉都翻卷著,顯然是被巨大的反震力硬生生撕裂的;嘴角還殘留著乾涸的血跡,臉色蒼白如紙,顯然是受了不輕的內傷。

“這……小兄弟您為了救我們,竟然……竟然受瞭如此重的傷……”老者的聲音都有些發顫,帶著深深的愧疚和感激。

他連忙拿出乾淨的布條,沾著水囊裡的清水,極其輕柔地為淩雲擦拭、清理傷口周圍的汙血和塵土,動作小心翼翼,生怕弄疼了他。清理完畢後,才將瓷瓶裡那淡綠色的、散發著清涼藥香的藥膏,仔細而均勻地塗抹在每一處傷口上。

那清涼的藥膏甫一接觸到火辣辣、刺痛難忍的傷口,立刻帶來一陣沁人心脾的舒爽涼意,如同甘泉流淌,瞬間緩解了那令人難以忍受的灼痛感,也讓傷口邊緣的肌肉不再那麼緊繃。

簡單處理好了最嚴重的外傷,老者又從那包裹裡摸索了一會兒,掏出一個更小的黑色木盒,開啟後裡麵是一顆龍眼大小、通體渾圓、散發著淡淡藥香的黑色藥丸。他小心地捏起藥丸,遞給淩雲:“小兄弟,這是‘護心丹’,雖然比不上那些仙家靈丹妙藥,但也是我們商隊花大價錢從城裡藥鋪購得,最能滋養氣血,對內腑的震傷有些固本培元的好處。你快快服下,莫要推辭。”

淩雲知道此刻不是客氣的時候,自己的身體確實需要藥物支撐。他點點頭,沒有推辭,接過那顆尚帶著老者體溫的黑色藥丸,艱難地送入口中。藥丸入口即化,一股溫和醇厚的暖流立刻順著喉嚨滑入腹中,隨即緩緩擴散開來,如同溫煦的暖陽,滋養著他那受損嚴重、如同破損瓷器般的經脈和臟腑,帶來一絲久違的暖意和力量感。

“多謝老丈。”淩雲的聲音依舊沙啞虛弱,但比起剛才氣若遊絲的狀態,已經明顯好轉了許多,氣息也平穩了些。

“小兄弟您太客氣了!該說謝的是我們!”老者連連擺手,隨即又重重地歎了口氣,臉上滿是慚愧之色,“說起來真是慚愧萬分,無地自容啊!我們商隊這麼多人,還有護衛,遇到危難時竟然束手無策,反而要靠小兄弟你孤身一人去冒險,以命相搏……若非小兄弟你智勇雙全,先用烈火阻嚇妖熊,又能在電光火石之間抓住那稍縱即逝的機會,精準無比地重創了它的腿關節,我們這些人,恐怕早就……早就葬身熊口,屍骨無存了……”

老者沒有再說下去,但語氣中那份濃烈的後怕和對淩雲發自肺腑的感激之情,已是溢於言表,無需多言。

淩雲扯了扯嘴角,露出一絲極其微弱的笑意,沒有接話。他默默地感受著體內藥力流轉帶來的暖意和身體各處傳來的、依舊尖銳但已能忍受的痛楚。

他知道,這次能僥幸擊退那頭凶悍的妖熊,絕非僅僅依靠運氣。

從發現散落火油那一刻起,一個利用環境製造機會的念頭就在他腦中瞬間成型;到果斷點燃布匹製造混亂和威懾;再到在妖熊因火焰分神的刹那,毫不猶豫地發動致命一擊;最後精準地選擇關節這個唯一弱點……這看似行雲流水的每一步,都凝結了他無數次在生死邊緣掙紮所磨礪出的、近乎本能的快速判斷和決絕行動力。

這是他在西荒這片殘酷土地上,經曆了無數次與妖獸、與險境、甚至與同類的亡命搏殺後,用鮮血、傷痕和無數次瀕死體驗換來的寶貴實戰經驗。

懂得在絕境中冷靜觀察,利用一切可利用的環境因素;懂得在強敵麵前尋找那稍縱即逝的弱點;懂得在看似十死無生的境地中,硬生生搏殺出一條生路!

這些,纔是他在西荒掙紮求存中,真正收獲的、比任何金銀財寶都更珍貴的財富。

“對了,小兄弟,老夫失禮,還未請教您的尊姓大名?”老者見淩雲氣色稍緩,這纔想起連恩人的姓名都還未知,連忙問道。

“我叫淩雲。”淩雲的聲音依舊低沉,但清晰地報出了自己的名字。

“原來是淩兄弟!失敬失敬!”老者聞言,鄭重地點了點頭,眼中敬意更濃,“老夫姓周,單名一個‘福’字,是這支小商隊的領隊,大家都叫我周老。這次真是天大的恩情!不僅救了我們這些人的性命,更是救了我的小女兒……”

說到這裡,周老朝著不遠處一輛相對完好的馬車方向招了招手,聲音放得更柔和了些:“婉兒,快過來,快來好好謝謝你的救命恩人淩兄弟。”

隻見一個穿著碎花布襖、梳著兩個小髻的小女孩,怯生生地從馬車後麵探出頭來,正是之前蜷縮在車底、被妖熊嚇壞的那個小姑娘。她的小臉上還殘留著清晰的淚痕,大眼睛紅紅的像小兔子,眼神中雖然還帶著一絲驚魂未定,但更多的已經是濃濃的感激和對這位勇猛大哥哥的好奇。

在父親的鼓勵下,她慢慢挪到淩雲躺著的岩石旁,對著淩雲深深地、認認真真地鞠了一躬,聲音細細軟軟的,帶著孩童特有的稚嫩和後怕:“謝謝……謝謝淩哥哥救了我爹爹和大家……也救了我……”

淩雲看著眼前這張帶著淚痕卻努力表達謝意的小臉,恍惚間彷彿看到了青風城裡那些同樣天真爛漫的賣花小女孩,一股久違的、屬於人間的溫暖悄然湧上心頭,驅散了些許西荒的冷硬與血腥。

“不用謝。”他儘力讓自己的聲音聽起來溫和一些,對著小女孩露出一個安撫的笑容,“以後要跟緊爹爹,注意安全。”

小女孩用力地點了點頭,像是得到了什麼重要的保證,然後飛快地躲回到了周老的身後,隻露出一雙大眼睛,偷偷地、充滿依賴地看著淩雲。

周老看著淩雲,眼中充滿了無以為報的感激:“淩兄弟,您的大恩,我們商隊上下實在是無以為報。這點東西,是我們現在能拿出的所有心意了,雖然微薄,但請您務必收下,否則老夫心中實在難安,寢食難安啊!”

說著,周老示意旁邊一個護衛拿來一個沉甸甸的藍布包裹,當著他的麵開啟,裡麵是碼放整齊的數錠銀兩,以及一些用油紙仔細包好的、散發著藥香的療傷藥材,品種雖然不算名貴,但顯然都是眼下急需的。

淩雲的目光掃過那包裹,尤其在那些藥材上停留了一下,隨即堅定地搖了搖頭:“周老,路見不平,拔刀相助,本是份內之事。我出手救人,並非為了這些報酬。銀兩就不必了,你們商隊遭此大難,更需要這些銀錢來重整旗鼓。”

“這……這如何使得!”周老頓時急了,臉上的皺紋都擠在了一起,“淩兄弟您受了這麼重的傷,這些藥材對您恢複大有裨益,您無論如何要收下!還有這些銀兩,您路上也需要盤纏啊!您若是不收,老夫……老夫真是於心難安,愧對恩人啊!”

淩雲見周老情真意切,態度堅決,又看了看那些藥材,沉吟了一下。自己確實需要藥物來療傷續命,獨自在西荒拖著這樣的傷體行走,無異於自殺。他也不再矯情,指著藥材道:“周老盛情難卻,這樣吧,這些療傷藥材,我就厚顏收下了,正好用得上。至於銀兩,請務必收回。如此,可好?”

周老見他終於肯收下藥材,這才長長地鬆了一口氣,臉上露出瞭如釋重負的笑容,彷彿放下了心頭一塊大石:“好!好!藥材您收下,務必要用!淩兄弟高義,老夫銘記於心!隻是……隻是小兄弟您現在傷勢沉重,孤身一人在這西荒行走實在太過凶險。我們商隊雖然損失慘重,但也要前往前麵的黑風城休整補給。那黑風城雖處西荒邊緣,但規模不小,裡麵有幾家頗有名氣的醫館,對內外傷都很有手段。您的傷勢,非得去那裡好好診治、靜養一段時間不可。如果您不嫌棄我們商隊現在行進緩慢,就跟我們一起上路吧?也好讓我們略儘地主之誼,路上也能照顧您一二。到了黑風城,老夫定當為您延請最好的醫師!”

淩雲聞言,心中一動。他現在的狀況確實不宜獨行,跟著商隊前往黑風城,無疑是最穩妥的選擇。而且,黑風城作為西荒邊緣有數的大城,訊息靈通,或許能打聽到一些關於西荒深處、關於修行界的有用資訊,對他後續的計劃也有所幫助。

“周老考慮周全,如此安排甚好。”淩雲點了點頭,接受了這份好意,“那就叨擾周老了。”

“哎呀!淩兄弟太客氣了!您能同行,是我們商隊的榮幸!是老夫求之不得啊!”周老高興得幾乎要搓手,立刻對著護衛們大聲吩咐道,“快!快把淩兄弟小心地抬到那輛最穩當、墊子最厚的馬車上去!動作一定要輕!穩當些!”

幾個身強力壯的護衛連忙上前,動作極其小心謹慎,如同捧著一件易碎的瓷器,合力將淩雲穩穩地抬了起來,送到了車隊中一輛相對完好、車廂內鋪著厚厚軟墊的馬車裡。

馬車在倖存護衛的護衛下,發出吱呀吱呀的聲響,緩緩啟動,朝著黑風城的方向駛去。車輪碾過碎石和灰燼,留下兩道深深的車轍。

淩雲靠在車廂內柔軟的墊子上,感受著車身輕微而有節奏的晃動,緊繃了許久的神經終於徹底鬆弛下來。車廂內彌漫著淡淡的藥草味和布匹的氣息,隔絕了外麵血腥與焦糊的味道。

擊退妖熊的勝利,商隊眾人那發自肺腑的感激,這些都未能在他心中激起太多的波瀾,更談不上絲毫的驕傲自滿。

他比任何人都清楚,這次能絕地翻盤,與其說是力量的勝利,不如說是智慧、經驗和在絕境中抓住一線生機的本能共同作用的結果。是對環境的敏銳洞察,是對敵人弱點的精準把握,是對那轉瞬即逝戰機的孤注一擲!

實戰技巧的日趨成熟,遠不止是拳腳力量的提升,更是在無數次生死搏殺中淬煉出的——利用環境製造優勢的能力,洞察致命弱點的眼光,以及在電光火石間做出最正確決斷的魄力!

這,纔是他在西荒這片殘酷試煉場中,真正獲得的、足以安身立命的寶貴財富。

他緩緩閉上眼睛,摒棄雜念,開始默唸《青雲引氣訣》的心法口訣,調動體內那微弱卻堅韌的靈力,小心翼翼地引導著藥力,緩慢而持續地滋養、修複著體內嚴重的傷勢。

周老的金瘡藥和那顆護心丹效果確實不錯,藥力溫和而有效。加上他自身那微弱卻生生不息的靈力引導,以及《青雲引氣訣》那玄奧的療傷法門,他能清晰地感覺到,那些翻騰的氣血正逐漸平複,受損的臟腑和經脈正被一絲絲溫潤的力量包裹、滋養,如同乾涸的土地得到了雨露,傷勢正在以一種緩慢但堅定的速度恢複著。

馬車外,隱約傳來周老低聲指揮護衛收拾殘局的聲音,護衛們劫後餘生的交談聲,偶爾還有小女孩婉兒因疲憊或好奇而發出的細微聲響。

這些充滿了生活氣息的聲音,透過車廂的木板縫隙傳來,竟讓他感到一陣久違的、彷彿隔世般的溫暖與安寧。

在這危機四伏、弱肉強食的西荒之中,能夠感受到這樣平凡而真實的人間煙火氣,能夠體會到人與人之間純粹的善意與感激,實屬不易。

淩雲的嘴角,在無人察覺的昏暗車廂裡,緩緩地勾起了一抹極其淡薄、卻真實存在的笑容。

他知道,抵達黑風城,將是一段全新旅程的。

這段旅程中,必然伴隨著新的未知、新的挑戰,或許還有潛藏的危險。

但他心中並無畏懼。

手中的鐵鉤,磨礪出的智慧,在西荒無數生死邊緣領悟的法則……這些都是他賴以生存、不斷前行的資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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