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鈴中記:太建北伐 第100章 敘功(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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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陳軍這邊慶功宴的氣氛來到**之時,驚蟄才以道人劍的身份與薑雲溪等人在山頂彙合。

“你可回來了小牛鼻子。”謝紅葉輕撫胸口笑道:“姐姐真怕你一個不慎折在亂軍裡喲……”

“福生無量天尊……”道人劍扶額後怕道:“托姐姐的福,有驚無險,有驚無險。”

“沒事就好,我有件事問你。”薑雲溪道:“我們在山頂看得不甚詳細,齊軍正麵戰場本來完全壓製著陳軍,為何會突然崩潰?”

“哎……”道人劍無奈道:“因為那個犀角軍統帥——司聞曹赤衣值閣使契黎賀,被陳軍的大將蕭摩訶臨陣給斬了。”

“臨陣斬殺?”薑雲溪何太急等人都頗為意外,“這怎麼可能?萬軍之中找到一個混在其中的神射手?陳軍是怎麼做到的?”

“這……我也說不好。”道人劍道:“但是犀角軍入陣之後,陳軍主將吳明徹就在陳軍中軍將台上,大張旗鼓地把斬殺契黎賀的任務交給了蕭摩訶,聽陳軍士卒說,在點將台上還有一個齊軍的俘虜給蕭摩訶講了契黎賀的身形麵貌,然後蕭摩訶就真的在陣前找到了契黎賀,一擊斃命。”

“一擊斃命?”金日閒眼裡滿是震驚,“這……這怎麼可能?契黎賀可是草原上成名已久的高手,他蕭摩訶就是再厲害,也得打上幾個回合才對啊,怎麼可能一擊斃命?”

“我當時離得不算太近,不知陳軍那邊用了什麼手段,契黎賀麵對蕭摩訶之時,手裡的箭始終沒射出去,而且被蕭摩訶一擊斃命之後,人頭也被砍下,我混到戰圈兒附近,隻看到契黎賀的無頭屍體上滿是燒傷,但是並未發現致命傷在何處,想來應該還是在他那被砍掉的首級上。”

“蕭摩訶……”何太急眯著眼摩挲著下巴,“到底是什麼手段,為什麼屍體上還有燒傷?”

“好了,多猜無益。”薑雲溪擺擺手道:“此戰我等雖然沒能幫助齊軍取勝,但是陳軍這邊的戰法也算是摸了個七七八八,收獲也不算小,何太急,你先把這些情報傳回去吧,不必親自回長安城,楊堅大人有令,韋孝寬大人麾下的諜網——一裡樹,會配合我們行事,你去洛陽的許氏綢緞莊,對上暗號把情報交給他們即可。”

“啊?”何太急很是不解,“我一個人把情報送回去啊?這仗都打完了,咱們不一起回去嗎?”

“還不行,這可是萬裡江淮,我覺得北齊不會這般輕易放棄。”薑雲溪低聲道:“如果北齊再派大軍前來,那我們仍然大有可為。”

“也是,好,那我這就走。”何太急點頭道。

薑雲溪從懷裡抽出兩個竹筒,“一個是此次大戰細節與陳軍戰法記錄,一個是齊軍特點與弱點記錄,收好,哪個也不能丟。”

“放心!”何太急收起竹筒,

“諸位保重,我去去就回!”何太急抱拳道。

“保重!”薑雲溪四人抱拳相送。

謝紅葉看著何太急離去的身影,突然挑眉問薑雲溪道:“頭兒,韋孝寬大人手下的諜網為何叫一裡樹啊?”

“是啊頭兒,”金日閒也好奇道:“你看南陳的赤羽營,北齊的司聞曹,還有咱們驍騎衛,怎麼說一聽也是個朝廷衙門,這一裡樹算個啥名字?”

“嗬嗬嗬嗬……”薑雲溪聞言笑道:“這事兒你彆說,我還真知道怎麼回事兒。當年韋孝寬大人任雍州刺史的時候,發現官道旁每隔一裡修的供人休息的土候一下雨就塌,一年得修好幾次,韋大人於是下令用槐樹代替土候,既免去了修葺的麻煩,又能讓旅人遮陰。當年我大周文帝巡幸雍州,見狀大為讚賞,於是下令天下州郡儘皆效仿,並且與韋大人密談之時,希望韋大人也能將麾下佈局在北齊的密諜佈置得如此嚴密,於是韋大人給自己的諜網取名為‘一裡樹’。”

“哦……”道人劍恍然,“無量天尊,原來如此,倒也貼切。”

“說起來咱們驍騎衛主要針對南陳,倒是韋大人的一裡樹專司北齊方麵,這次讓一裡樹配合咱們,倒顯得咱驍騎衛有些喧賓奪主了。”金日閒笑道。

“無妨,畢竟楊堅大人的嶽丈——上柱國獨孤如願大人對韋孝寬大人有知遇之恩,咱們與一裡樹合作也不必有太多顧慮。”薑雲溪道。

“頭兒說的也是。”謝紅葉點點頭道。

“行了,咱們也出發。”薑雲溪抖擻精神道:“陳軍慶功宴開得儘興,咱們可沒時間放鬆。”

“那咱去哪兒?”金日閒問道。

“壽陽。”薑雲溪道:“尉破胡一戰全軍覆沒,北齊倉促之間肯定來不及再調來一支大軍爭奪秦州,而吳明徹定然不會放過這個機會,必會趁著北齊此刻江淮空虛的空檔分兵掠地,而江淮眼下堪守之處,就唯有淮水第一重鎮壽陽了。”

“好,那咱走吧。”謝紅葉伸了個懶腰,笑道。

秦州戰場西北方向四五十裡處的一個不起眼的山坳裡,蘭京王琳尉破胡與一眾司聞曹番子正在休息。

倉皇逃亡如喪家之犬,驚慌失措似漏網之魚,數十人在促狹的山坳之中灰頭土臉,仲秋之夜寒氣逼人卻也不敢生火,時不時的蟲鳴與獸吼還在不斷刺激著他們本就十分敏感的神經。

樹下,蘭京掏出兩塊兒米糕,遞給王琳與尉破胡。

“多謝蘭大人,我吃不下。”王琳強打精神,苦笑道。

“王大人,朝廷還需大人效力,您可得愛惜身體呀。”蘭京啞聲安慰道。

王琳目光空洞地看著手中的米糕,一個晃神兒,米糕變成了兩塊。

“王大人,你吃吧,我不用吃。”尉破胡麵色蒼白,把自己那塊兒米糕放進王琳手中,慘笑道。

僅僅幾個時辰之前,尉破胡還是十萬大軍的統帥,指點江山激昂慷慨,談笑間定萬人生死,可如今卻是葬送朝廷精銳的敗軍之將,他自己都想不出陛下有什麼理由不斬了自己,死後還免不了被朝中袞袞諸公口誅筆伐,落下個一將無能累死三軍的罵名。既然如此,少吃一口又有什麼關係。

“大……尉將軍,此戰失利並非全是你的錯。”王琳認真評價道:“陳軍詭計多端,屢次出我軍不意,平心而論,此戰如果是我來指揮,結局也未必會有何改變。”

“嗬嗬嗬……”尉破胡的笑聲聽起來比他現在的臉色還慘,“多謝王大人願意替我說句公道話,但是成王敗寇古今一理,這是我的命,得認。”

“…………”王琳也不知該說些什麼,他今天扔下了一萬多跟自己出生入死的將士,如今孑然一身,哪有什麼心思去安慰彆人。

“二位大人,蘭某有話要說。”蘭京此時嚴肅說道。

“蘭大人請講。”王琳輕聲道,尉破胡也看向蘭京,等他開口。

蘭京沉聲道:“秦州一戰,我十萬大軍全軍覆沒,目前陳軍氣勢如虹,江淮之間我大齊已經沒有能夠阻擋吳明徹大軍的可用之兵,所以——”

蘭京鄭重起身,沉聲道:“奉臨行前陛下口諭,若事有不濟,則以驃騎大將軍王琳為軍主,特授王將軍為巴陵郡王,淮南之事一以委之。”說罷一躬到地,“參見巴陵郡王!”周圍休息與警戒的數十個司聞曹番子跟隨蘭京齊齊躬身施禮。

王琳自白日裡被蘭京帶走心中便有類似猜測,此時蘭京親口說出他倒也沒有太多意外。“蘭大人不必如此。”王琳歎了口氣,扶起蘭京苦笑道:“此時被授王爵,末將還真不知是該喜還是該悲……”

“王將軍,”蘭京沉聲道:“現在可不是感傷的時候,眼下形勢嚴峻,淮南各處隻剩部分戍卒而已,該如何阻擋吳明徹的大軍,還需王將軍拿個主意。”

王琳輕歎了口氣,緩緩坐下,卻突然輕聲道:“不知尉將軍可有對策?”

尉破胡聞言頗為驚愕,不意王琳會詢問自己這個敗軍之將,“……敗軍之將,豈敢再言兵事,王將軍還是莫要取笑在下了。”尉破胡自嘲道。

“尉將軍,”王琳此時卻鄭重起身微微施禮,“還請賜教。”

尉破胡見王琳如此嚴肅,卻是低頭輕聲笑道:“王將軍何必明知故問?眼下局麵唯有一個辦法——儘快收攏淮南可用之兵於要害之處,憑堅城據守,等待朝廷再派援軍而已。”

“要害之處何在?”王琳繼續問道。

“自然是壽陽。”尉破胡從容道:“壽陽城占據淮河與淝水彙流處,吳明徹如果拿下此地,進可依托淮河,北上汝水、潁水、渦水、濉水、泗水圖謀我大齊黃淮之地,退可憑借身後淝水轉施水走濡須水直達長江,反之,隻要我軍仍然占據壽陽,就可以持續威懾淮南各地,吳明徹就不算是真正拿下了江淮,隻要我大齊援軍及時趕到,勝負仍未可知,淮南重鎮莫過於此,所以依在下愚見,應當聚兵壽陽,憑城堅守。”

王琳聽著尉破胡的解釋,不住地暗自點頭,同時也為尉破胡接下來的命運感到可惜。

“尉將軍所言極是,眼下聚兵壽陽實為上策。”王琳點頭道。

“那眼下該如何行事,請王將軍示下。”蘭京低聲道。

“蘭大人,你速派人手回鄴都將秦州戰況報知朝廷,我回壽陽召集淮南各處兵馬堅守,等待朝廷援兵。”王琳沉聲道。

“是。”蘭京恭敬施禮,隨即吩咐道:“藍衣值閣使柳金庭何在?”

柳金庭立即站起身來,“屬下在。”

“你帶十個番子以最快速度趕回鄴都向朝廷通報軍情,其餘所有人手隨我護送王將軍趕奔壽陽。”蘭京沉聲道。

“慢。”尉破胡不等柳金庭領命突然出言打斷。

“尉將軍有何指教?”蘭京略感疑惑地問道。

尉破胡淡笑道:“不敢指教,隻是眼下形勢緊迫,蘭大人人手也不寬裕,不如您讓幾個番子押著我回鄴都,由在下親自向陛下彙報秦州戰況,這樣一來柳大人也可以留下助王將軍一臂之力,朝廷也知道了前線形勢,豈不是一舉兩得?”

“這……”蘭京眉頭一皺,猶豫片刻終是說道:“尉將軍所言甚是,那就如此吧。”

方略既定,王琳蘭京休整片刻立即開始行動。

司聞曹幾個值閣使聚在一起,跟蘭京一起送彆尉破胡。柳金庭看著尉破胡與五個番子的背影,不無擔憂地問道:“蘭大人,尉破胡會不會借機逃走?”

“不會。”蘭京早就考慮過這個問題,“今日接他逃離亂軍之時,他本是打算戰死殉國的,我看此人對陛下忠心耿耿,不會逃跑。”

“大人,尉破胡一個倖臣,能對陛下有何忠誠?”柳金庭皺眉道。

蘭京回頭看了柳金庭一眼,淡淡道:“倖臣未必不忠,正如紈絝子弟未必不孝,這本就是兩回事,不能一概而論。”

“……”柳金庭聞言,心中雖不認同卻也不想再反駁,默默跟在後麵。

“契黎賀……你去看了麼?”蘭京低聲問道,聲音中掩飾不住的哀傷。

“看了……”柳金庭輕歎一聲答道:“有身無首,何其可悲……”

“說發現。”蘭京嗓音沙啞,打斷了柳金庭的悲傷。

“身上並沒有致命傷,左手有被猛火灼燒過的嚴重燒傷,左臂披膊也有類似痕跡。”柳金庭道。

“附近目擊的將士怎麼說?”

“隻說契黎賀頭頂莫名其妙地突然著起了火,然後就被蕭摩訶策馬趕來一招斃命,有人說是一槍正中麵門,但也有人說是中了蕭摩訶身邊親衛的暗器。”

“嘶……”灰衣值閣使阿泰突然問道:“老柳,是契黎賀頭頂起火在先,還是蕭摩訶發現契黎賀的位置在先?”

“這……”柳金庭皺眉道:“我問過的人說的都是契黎賀頭頂起火,然後蕭摩訶就殺了過來。”

阿泰眼神一凜,立即道:“也就是說,契黎賀頭頂的猛火並不是為了燒死契黎賀,而應該是為蕭摩訶指示位置的!”

蘭京幾人聞言也瞬間瞭然,這個解釋非常合理。

“那是誰用這把火為蕭摩訶指示的方向?”青衣值閣使阿改問道。

“我想,蘭大人心中已經有答案了。”阿泰嘴角勾起,眼中閃爍著狠厲。

“十有**,就是潛伏進北周驍騎衛的那個道人劍。”蘭京淡淡道。

“不錯,最可能的就是他。”柳金庭晃著手腕,輕聲道:“他進了機要營,認得契黎賀,就算不是他放的那把火,此事也跟他脫不了乾係。”

“他媽的!”阿改一拳狠狠地砸在身旁的楊樹上,打得樹乾陡然一震,葉子簌簌落下。“我現在就把那小子身份跟薑雲溪挑明,讓驍騎衛摘了他的腦袋給契黎賀報仇!”可是阿改剛一轉身就被阿泰拉住,搖頭示意他不要衝動。

“殺他一個人有什麼意思。”蘭京悠悠道,他的聲音裡夾雜著凜冽的殺意,入耳生寒。

蘭京緩緩轉過身,“金庭,那隻黑羽信鴿,你可帶出來了?”

“帶出來了。”柳金庭道。

“那就好。”蘭京低聲笑道:“既然手裡有餌,就要釣一條大的。”

一個計劃已經在蘭京心中初步成型,而他眼中的大魚此時正在陳軍大營裡慶功。

夜已深,陳軍宴會散去,韋諒親自守在陳叔陵的帳外,一邊守夜一邊吃著戴溫給他送來的夜宵。

陳叔陵用一個放肆的姿勢躺在床上,任由渾身的酒氣散滿自己的房間,他把手伸入懷中,再次拿出琳琳送給他的香囊,然後從中捏出一個小巧的紫銅鈴鐺。

“琳琳,你怎麼把鈴鐺的舌頭給摘掉了呀?”長安城,少年陳叔陵拿著紫銅鈴鐺問妹妹道。

“哼!我跟寶哥哥躲貓貓的時候,隻要我一動鈴鐺就叮鈴鈴地響!”琳琳叉著腰噘嘴道:“所以我就把它的舌頭摘下來啦,讓它變成啞巴鈴鐺,這樣它就沒辦法跟寶哥哥告密啦!”

“哈哈哈哈哈哈哈,琳琳真聰明!”少年陳叔陵笑著揉了揉琳琳鴨蛋一樣的臉。

“嗯!”琳琳最喜歡被哥哥誇,用小臉主動蹭著陳叔陵的手,“陵哥哥也不可以跟寶哥哥告密喲,要不琳琳就把陵哥哥的舌頭係上!”

“好好好,陵哥哥一定不會告密!”陳叔陵寵溺地笑道:“那琳琳把鈴鐺舌頭藏哪兒啦?不能讓小鈴鐺一直說不了話吧,那它多可憐呀?”

“嗯……不告訴你!嘻嘻嘻……”琳琳頑皮道:“下次我們躲貓貓,陵哥哥要是能找到琳琳,琳琳就把鈴鐺舌頭給陵哥哥!”

“好呀!一言為定嗷!”少年陳叔陵笑道。

“嗯!拉勾勾!”說著,琳琳向陳叔陵伸出了手。

陳叔陵躺在床上伸出手,卻沒有勾到妹妹的手指。

“嗬……”陳叔陵睜開眼,自嘲一笑,一滴淚落在枕上。

他兩根手指捏著沒有舌頭的紫銅鈴鐺,緩緩在空中揮動著。

“叮鈴鈴……叮鈴鈴……”沒有舌頭的紫銅鈴鐺並沒有向任何人告密,這聲音來自陳叔陵的喉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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