鈴中記：太建北伐 第31章 江南武林多英豪（五）
“看刀！”沈明仁左手短刀刺出，直取尹三江中路，尹三江左手倒提刀鞘磕開，沈明仁左手刀剛被磕開，右手劍就刺了過來，刀助劍勢，劍漲刀威，一般高手手持兩把兵器都是一把主攻一把主防，而這沈明仁刀劍並用不分主次，霎時間刀光劍影晃得人目不暇接。
尹三江長刀與刀鞘並用，堪堪阻住了沈明仁的進攻，他發現這沈明仁看似攻勢狂猛不留餘地，可是他卻非常清楚自己招式的破綻，每當尹三江看到破綻找準時機準備出刀時，沈明仁總能提前作出應對。
“嗬嗬嗬……”尹三江笑道：“看來你研究沈北傲也不是白研究的，這瘋刀霸劍的破綻還真都讓你找出來了。”
“哈哈哈哈哈哈哈，”沈明仁狂笑道：“我這摘星榜前十也不算浪得虛名吧？老東西彆的不行，這手刀劍還是拿得出手的！”
“你處心積慮殺了他，又發揚光大了他的武功。”尹三江淡笑道：“現在想想還真是諷刺。”
“這麼一說我倒也想起來了。”沈明仁狂笑道：“我還沒收徒弟，我若一死，老東西這獨門絕學豈不是要失傳了？哈哈哈哈哈哈哈，我都等不及到下麵去看他那表情啦！快殺了我吧尹三江！”
沈明仁狂笑著刀劍飛轉，兩把當年沈北傲所用的武器帶起烈烈風聲，呼嘯之間似乎隱隱能聽到地府之中沈北傲的羞憤。
尹三江見沈明仁氣勢暴漲也不硬拚，長刀護在身前步步後退。
“潑風碎雲——————”沈明仁兩眼血紅氣勢再漲，刀劍在他噴薄的內力催動之下瘋狂地嗡嗡鳴叫著，一時之間彷彿天地變色。
“快來殺我——————殺我——————！”沈明仁發髻披散，如瘋魔一般刀劍亂舞，尹三江就算全力招架，身上的傷口也在不斷地增加著。
“殺我——————”沈明仁嘶吼著，他此刻極其變態地期待著死亡，他期待著在這沈北傲所傳的最強招法下被斬殺，他想從所有的事情上嘲笑那個把他變成如今模樣的沈北傲。
刷——沈明仁突然寶刀脫手，鋼刀裹挾著霸道的勁風，飛速旋轉著直奔尹三江腰際，刀鋒在前，沈明仁長劍在後，這一招是沈北傲絕技的最後一式——流星趕月。連綿刀光劍影之中，一片繽紛寒光閃過，尹三江拚著左腿右臂各中一刀一劍，極其驚險殺破了沈明仁的刀勢，一刀斬斷了沈明仁的左手，“啊——————”沈明仁左腕鮮血狂噴，他卻不管不顧地繼續揮動右手長劍。
尹三江雙手持刀，自下而上反撩沈明仁左腿，沈明仁毫不閃躲，嘶吼著舉劍劈向尹三江。
噗——長刀斬過沈明仁左腿，沈明仁重心失穩，一劍揮空跌倒在地，卻仍然拚儘全力揮劍橫掃！尹三江騰空而起閃過長劍，隨即一腳重重踩下，跺斷了沈明仁的手腕。
“啊……啊…………”沈明仁雙手皆廢左腿已折，索性一個翻身躺在了地上，眼中的瘋狂逐漸散去，“痛……痛快！”沈明仁眼中猩紅散去，逐漸晶瑩澄澈起來：“這是我第一次……光明……光明正大的……做一件事。”
“感覺如何？”尹三江收刀入鞘，撕下一截下擺裹住自己不停流血的左腿。
“很……很好，很舒服……很痛快……哈哈哈哈哈哈哈。”沈明仁滿足地閉上眼睛笑道。
“我是個……廢物……”沈明仁緩緩道，他的聲音和生命力都在隨著傷口的血逐漸流失。“我這輩子最恨沈北傲，可是卻吃著沈北傲……用著沈北傲……學著沈北傲……我後來殺了沈北傲，坐了他的位子，卻做得比沈北傲更過分……就連死前，張口閉口還是他沈北傲……嗬嗬嗬……哈哈哈哈哈哈哈……”
尹三江一邊處理著傷口，一邊看著沈明仁自言自語。“孽債……孽緣。”尹三江輕歎道。
“我……就要見到……老東西了……”沈明仁笑道：“我要告訴他……連環塢馬上就要……就要四分五裂，一敗塗地，他引以為傲的……刀劍雙絕……是個……是個笑話……而且再無，再無傳人……我死之後，用不了幾年……江湖上便……便不會……不會有人記得你沈北傲……哈哈哈哈哈哈哈。”
“可是……老東西教我武功的時候……真的……真的很用心……”沈明仁目光虛幻，彷彿看到了二十年前沈北傲教自己刀劍時候的樣子……
“孩兒！”沈北傲抱著肩膀滿意地看著沈明仁：“以後要名滿江湖！知道嗎？”
“是，義父！”還是少年的沈明仁恭敬答道，看向沈北傲的眼神複雜而狂熱。二十年前的連環塢總舵遠不如現在氣派，一老一少站在院子裡都顯得有些侷促。
“終於咽氣兒了啊……”尹三江看了看地上的沈明仁，苦笑道：“這話是真多……”尹三江伸手在沈明仁身上按了按，從他胸口的位置摸出了一本不算薄的秘籍。
“呦嗬……狂刀霸劍？”尹三江失笑道：“獨門秘籍天天在身上帶著？天天研究？還挺勤奮，有點兒意思。”說著隨手翻了翻，這本書頁泛黃的秘籍是沈北傲親自寫就，部分招法之下還有沈明仁寫的注釋與修改。
“功夫還真是好功夫，隻是沒落到好人手裡。”尹三江將秘籍隨意在手裡掂了掂，就聽到一聲大喊。
“百姓舉報——院中有人持械私鬥！京兆尹府奉命檢視，速速開門！”總舵大門外有人高聲喝道。
“進來吧。”尹三江喊道：“就剩我一個了。”
“嘭——————”大門立即被破開，十幾個京兆尹捕快魚貫而入，為首的卻是如今的禁軍大統領銀弓鐵劍——薛理。
“大統領！”薛理衝入門內也被眼前這慘烈情景搞得目光一凜，見尹三江此時一身血汙靠在樹旁，立即衝過來急切問道：“您沒事吧？”
“唉……”尹三江搖頭歎道：“不是說了麼，從前天開始，你就是大統領了。”
“嗨……”薛理歎道：“叫了好幾年，哪是這麼兩天就能改過來的。”
“你怎來了？”尹三江斜瞥了一眼：“還借了身京兆尹捕快的衣服，真他孃的難看！”
“兄弟們不放心啊！”薛理看著尹三江浸透了血的衣袍，“陛下也不放心，特意讓我給大……給大哥再送一壺藥酒。”說罷，從懷中掏出一個跟尹三江扔掉的那個一模一樣的酒囊。
“有酒不早說！”尹三江笑著一把搶過，擰開蓋子就是一大口，“豐樂坊善堂的孩子……”
“我來的時候已經送的京兆尹府了。”薛理道：“另外，現在整個金陵都傳遍了沈明仁對您的江湖追殺令，城北的三杯盟已經動起來了，其他大大小小的幫派也都派人向城外傳訊了！”
“這總舵地下的酒窖裡還有孩子。”尹三江像沒聽見一樣，抿著酒說道。
“大哥——！”薛理急道：“該走啦！！！善後的事交給我吧！”
“你說，我做的對麼？”尹三江不答話，淡淡問道。
“……”薛理一陣無語之後，一字一句認真答道：“對！真他媽的對！對的不能再對！我也想這樣放肆一把，可是……我沒有大哥這樣的魄力，好不容易穿上的官衣，我實在放不下。”
“嗬嗬……”尹三江慨然笑道：“有酒則飲，逢賊則斬，當為則為，這纔是我尹三江。”
“真該走了大哥。”薛理從手下手裡接過一領新袍：“陛下所贈！”
尹三江用刀環挑起，是一領素白長袍，並沒有多麼的華貴，卻是入手柔軟，舒適非常。“陛下知我。”尹三江滿意道。
“我走以後，京城就交給你了。”尹三江脫下鮮血浸透，滿是缺口的血袍扔給薛理。“這件帶給陛下，算是我跟陛下換的。”
“大哥放心。”說罷，薛理收起血袍掏出一個荷包，“這是兄弟們給大哥湊的……”
“不必，盤纏我有。”尹三江笑道。
“酒錢！”薛理沒好氣兒地笑道。
“那不早說。”尹三江接過荷包揣進懷裡。“影壁牆那堆屍體裡有不少是被我打暈的，有心悔過的就給個機會。”
“好，記住了。”薛理道。
“對，這本兒秘籍送你了。”尹三江把從沈明仁身上摸出來的狂刀霸劍秘籍扔給了薛理，“好功夫，找個好人傳下去吧。”
“好。”薛理鄭重道。
“那——”尹三江換上乾淨白袍，深施一禮道：“兄弟，就此彆過了。”
“大哥保重！”薛理眼中瑩瑩，沉聲道。
“嗬嗬……”尹三江瀟灑一笑，轉身緩緩離去：“記得告訴陛下，昔日曹公灞橋送彆關雲長，二爺以青龍偃月刀灞橋挑袍，今日我尹三江在這賊巢以刀環挑袍，也算一段佳話……哈哈哈哈哈哈哈……”
“大哥保重——————”薛理不捨道。
“……人生如寄，多憂何為？今我不樂，歲月如馳。湯湯川流，中有行舟。隨波轉泊，有似客遊。策我良馬，被我輕裘。載馳載驅，聊以忘憂……當為則為，此生所求。”尹三江口中輕吟，走過屍體，邁過人頭，穿過躬身施禮的京兆尹捕快為他讓出的路，一腳踏進了已經灑滿金光的天街，踏進了被他掀起滔天巨浪的江湖。
“所以……”蕭葉道：“尹前輩其實隻殺了六個舵主中的兩個？”
“不錯。”尙識途道：“但是連環塢總舵中的屍體，確實是有足足七十三具。”
“那……”蕭葉憋笑道：“那這小子說的………………”
此時的三岔口正吐沫星子橫飛說得過癮：“……隻見尹三江長刀迎風劈出！將沈明仁六人合力用內力吹出的龍卷風劈成兩半！金絲劍令狐辛內力修為不足，第一個吐血後退！‘再來啊再來！’尹三江放聲大笑，澎湃內力直接把葛香川和段鐵杉震得七竅流血，倒地——身亡！隻見沈明仁頂著尹三江的………………”
“噗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尙識途搖頭笑道：“真能胡扯，這是神仙打架還是道友渡劫？要不要來一道閃電？”
“……沈明仁一見不好趕緊祭出絕招，掐訣唸咒招來一陣旋風，沈明仁腳踩黑風逃到了半空之中，尹三江微微一笑也是掐訣唸咒一聲爆喝，隻見剛才還是晌晴白日，霎時間黑雲滾滾，一道雷霆轟然劈下，是正中——沈明仁！”
“哈哈哈哈哈哈哈，”蕭葉聽得實在忍不住了，扶著樹笑得直抽抽，“那……那尹前輩後來呢？”
“啊………………”尙識途看著說得唾沫星子亂飛的三岔口，“後來怎麼樣，要不你聽這小子編吧，我覺得他說的比我這個版本真。”
“彆彆彆……”蕭葉笑道：“到他嘴裡尹前輩得白日飛升，你說你說。”
“尹前輩出了金陵城被各路人馬一路追殺，據說路上也吃了不少虧。”尙識途道：“可是隨著追殺令傳出來的，還有官府關於連環塢販賣人口的通報，也有不少江湖義士被尹前輩感動，自發趕來相助，有些地方尹前輩壓根還沒出現，助拳的就和埋伏尹前輩的人打起來了。”
“總之雖然一路凶險，尹前輩總算是過了長江去了北齊。”尙識途道：“之後就沒了訊息，時而聽說他在河西與大師講經說法，時而聽說他在北周與大儒論道，還聽說過他在塞北助女將退敵，凡此種種不勝列舉，但是最近幾年都沒了音訊。”
“……尹三江一道天雷劈死沈明仁，雙目如電放聲斷喝，還——有——誰———！譚欣午白昀銳硬著頭皮迎戰！兩人合力使出一招地爆天崩拳，直令得天地變色鬼哭狼嚎啊，尹三江絲毫不慌再次掐訣唸咒，隻見九朵白雲組成一串台階鋪到了尹三江麵前！尹三江一步一步踏上白雲！長刀自上而下一刀揮出，使出一記倒海翻江斬！譚白二人抵擋不住，吐血——身亡！”
戚雲司馬廉一臉茫然地看著“張口就來”的三岔口，“這……這是，”戚雲小聲問司馬廉道：“這是江湖逸聞……還是尹三江伏魔記？”
“哈哈哈哈哈……”蕭葉笑得都要流眼淚了：“這小子上午講的尹前輩殺丁和跟宋子仙那段兒還挺真的，怎麼講到十二連環塢這段兒這麼能胡編亂造？”
“廢話。”尚識途笑道：“郢州之戰那是天下皆知，遠的不說，多少郢州百姓看著呢，江湖上再怎麼瞎傳也不至於太離譜。獨闖連環塢這事兒，知情的都是禁軍跟官府中人，嘴嚴著呢，老百姓可不就得瞎猜了？”
“這倒也是。”蕭葉後頭看了看唾沫星子橫飛的三岔口，“哈哈哈哈哈，要是吹牛算一門武功，這小子最少也能排前三。”蕭葉忍不住哈哈大笑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