鈴中記:太建北伐 第74章 血戰(二)
契黎賀與三十個犀角軍入陣之後,不到兩刻時間,陳軍已經有四個校尉,十一個百夫長,上百的伍長和數不清的老兵被一箭封喉,杜琦的軍陣損失了大量的基層軍官,軍陣組織開始逐漸鬆散,而且陳軍士兵們也發現了不對,因為不管是誰,隻要開始指揮隊形,不出片刻就會被匕首一般的鋒利大箭狙殺,一時間,大家人人自危,往常被火線提拔起來作基層軍官的老兵都會心生喜意,現下則是唯恐自己被選中接替指揮。
“犀角軍!百步穿楊!”
“犀角軍!神射無雙啊!”
司聞曹的番子們在齊軍大陣之中帶頭吆喝了起來,齊軍聞言也開始肆意呐喊,一時間齊軍士氣大振!
“是……是犀角軍!犀角軍上陣了!”
“我聽說這幫胡人都是後羿的後代啊!那射箭射得可準啦!”
“你你你……你胡說!後羿是咱漢人的祖宗,啥時候成胡人祖先了……”
殘存在陳軍裡的司聞曹番子,也趁機開始在軍陣中散佈恐懼,雖然有些謠言太過誇張,但是自家軍官的屍體就眼睜睜地躺在身邊,所以恐懼立即開始瘋狂地蔓延,蕭摩訶整個前軍的將士幾乎都開始動搖,東張西望,身形搖晃,遠遠看去,彷彿一座巍峨的山峰正在土崩瓦解!
“不要交頭接耳!不要亂動!站住陣腳!穩住!”杜琦高聲怒吼道。
“哈哈哈哈哈哈哈!他們亂啦!亂啦!兄弟們一鼓作氣把他們給我衝垮!”仆固南榮放聲大笑道。
驚蟄看著身邊士氣暴增的跳澗軍,心中焦急萬分,但是剛才遇到的那個犀角軍神射手的反應,又讓他絕了偷襲他們的打算,猶豫不決之際,他突然聽見了一聲特彆的弦聲!
嘭——
這聲弓弦的顫鳴引得驚蟄立即扭頭看去,隻見一個身材高大的犀角軍神射手,手持巨大的寶雕弓,還維持著張弓射箭的姿勢,似是在等待離弦之箭的結果。
“……契黎賀!”驚蟄立即認出了射箭之人的身份,旋即心中咯噔一下,“他出手了!這是要射誰?!”
“低頭!所有校尉百夫長伍長全都給我低頭指——”中軍步兵統領——武賁將軍趙君和剛剛替下杜琦,正在指揮自己手下的士兵穩住陣腳,話還沒說完,就被一支箭頭碩大的長箭直接貫穿了太陽穴!
“嗬,這個應該是條大魚。”契黎賀眯眼看了一眼趙君和還未倒下的屍體身上穿的盔甲,很是滿意地笑道。
驚蟄也看見了趙君和中箭栽倒,陳軍軍陣動搖,“不行,這麼打這仗可危險了!得把契黎賀與犀角軍之事趕緊報告給殿下,速速拿個主意才行!”驚蟄心中暗道。
“將軍!趙將軍!”趙君和身邊的親兵嚇得直接跪在了地上,甚至忘記了給趙君和收屍。
“傳令給蕭摩訶,讓他殿後,鳴金收兵!”吳明徹嗓音沙啞地說道。他遙遙地看見跟隨自己征戰數年的趙君和被一箭斃命,前方軍陣的士兵們無頭蒼蠅一般不知所措鬥誌全無,再不撤兵恐怕今日要大敗虧輸。
“各部交替後撤!”蕭摩訶有些不甘地傳令道:“把魚油罐子集中起來,敵軍如果追擊就放火阻敵!”
“大帥!陳軍退啦!退啦!”尉破胡身邊的突騎都尉乞袁希激動地喊道。
“嗬嗬,看見了。”尉破胡臉上掩飾不住地得意道:“契黎賀大人真是人才難得,不出手則已,出手就一錘定音,司聞曹果然是藏龍臥虎啊……”
“大人謬讚……”蘭京隨意笑道。
“傳令,全軍出擊,追擊陳軍!”尉破胡一甩披風,昂然道。
齊軍士氣大振,全軍壓上追擊陳軍,陳軍雖然訓練有素,但是畢竟處於撤退之中,士氣低迷人心思歸,這不過數裡的回營之路走得可以說是十分坎坷。
“停——————!”尉破胡看著已經完全撤回大營的陳軍,已經開始依仗營寨反殺自己的追擊大軍,果斷下令道:“凱旋歸營!”
“大捷!大捷——————!”
“贏啦!我們打贏啦!”
“哈哈哈哈哈哈哈,小南蠻子你們也不行啊?一天都挺不住啊?”
齊軍上下歡呼雀躍,士兵們在戰場上肆無忌憚地爭搶著旌旗兵器等戰利品,將官們根本懶得約束。
“將軍!趁齊軍此時隊形不整心生懈怠,讓末將帶騎兵打個突擊,一定能一舉奪回士氣!”電威將軍裴子烈低聲道。
“唉……”吳明徹皺眉搖了搖頭,“沒用的,長孫洪略的騎兵沒有一個下馬爭搶物資,你如果出擊必然被他率騎兵纏住,營前地形不算開闊,你若被拖住恐怕連大營都回不來,算了!此戰敗了就是敗了,不可再敗上加敗,通知各營嚴加巡查,休整器械照顧傷兵,做好防禦,不要給齊軍可乘之機!”
“……遵命。”裴子烈抿著嘴唇道。
“傳令各營將官,安頓好各自營寨後速來大帳議事。”吳明徹吩咐道。
半個時辰之後,中軍大帳內,吳明徹陳叔陵與眾將官坐在沙盤四周,氣氛有些壓抑。
“先說說各部損失吧,從前軍開始。”吳明徹皺眉道。
“是。”蕭摩訶沉聲道:“我前軍陣亡一千五百人左右,輕重傷將近一千,其實戰損還說得過去,齊軍在正麵戰場的死傷起碼比我軍多一千,可是最大的問題在於……校尉、百夫長和伍長的損失慘重,甚至有幾個營的基層軍官死傷超過了七成……沒了這麼多將校伍佐,軍陣指揮是要出大麻煩的。”
“唉——————”中兵參軍程文季無奈又焦急地一拍大腿,“真他媽來氣!這仗打的真他孃的憋屈!俺在船上瞪著眼珠子乾著急,根本使不上勁!”
“你的水軍沒什麼損失吧?”吳明徹問道。
“沒有,”程文季道:“連個陣亡的都沒有,就幾個傻小子被擦破點兒皮,弓弩也沒什麼損失。”
“嗯……也算是個好訊息。”吳明徹苦笑道。
“敬成,右軍損失如何?”護軍將軍淳於岑問道。
“我部損失不大不小,”徐敬成答道:“減員大約兩千人,幸虧撤退前我軍已經弄出了淤泥地,否則撤退的時候被長孫洪略的騎兵纏住,那就不一定得折損多少將士了。”
“要我說啊,咱今天這仗打得戰損其實還行!”程文季忍不住道:“齊軍死傷肯定比我們大!就是……就是……”
“就是士氣被打沒了……”電威將軍裴子烈歎息著接過話頭,“這犀角軍專挑我軍將佐放冷箭,搞得基層軍官談之色變未戰先怯!若非撤退及時,我軍陣型一旦崩潰,那損失可就無法估計了,此次北伐功虧一簣也說不定。”
“不錯,眼下最重要的是兩件事。”吳明徹道:“第一,如何提振我軍士氣;第二,怎樣應對犀角軍。”
眾將聞言不約而同地點了點頭,然後又陷入了沉默。
“咳咳……”陳叔陵輕咳兩下,輕聲道:“各位將軍,本王有些愚見不知當講不當講。”
“殿下客氣了,願聞其詳。”吳明徹笑道。
“本王覺得……”陳叔陵輕聲道:“提振士氣與應對犀角軍,其實是一件事。”
“啊?那咋能是一件事兒呢?”程文季疑惑問道。
“如果除掉了犀角軍……”陳叔陵緩緩道:“我軍士氣自然會大振。”
“嘶……”蕭摩訶眉毛一挑,“這確實是個好法子,但是……”
“但是怎麼除掉犀角軍呢?”淳於岑問道。
“……”陳叔陵微微皺眉,少見地露出了猶豫的神色,“派……派死士潛入齊軍大營,暗殺犀角軍。”
“這……”裴子烈摸著下巴沉吟道:“這難度可不是一般地高啊……”
“殿下……”吳明徹苦笑著搖頭道:“此計恐怕……行不通。”
“為何行不通?”陳叔陵問道。
“先不說暗殺犀角軍有幾分成算,”吳明徹緩緩道:“就算我們成功刺殺了犀角軍,隻要齊軍再找一批弓箭手換上犀角軍的裝束,對內對外就說是犀角軍安然無恙,那該如何?我軍將士會不會相信犀角軍已經被除掉了呢?”
“應該不會信。”程文季撇了撇嘴道:“不是親眼所見,任誰心裡都含糊,命可是自己的,寧可信其有不可信其無。”
“哦……”陳叔陵輕出了一口氣,“也就是說——隻有在兩軍陣前殺死犀角軍,我軍將士才會相信?”
“要是在兩軍陣前的話……”淳於岑道:“那麼多雙眼睛看著呢,做不了假,齊軍也抵賴不得,這樣的話確實可以令我軍士氣大振。”
“可是如何才能在陣前乾掉犀角軍呢……”蕭摩訶皺眉道:“根據前軍將士所說,犀角軍裝束與齊軍普通弓箭手無異,而且數量至少有幾十人,打起仗來兵荒馬亂,如何分辨哪個纔是犀角軍呢……”
“唉——————”程文季撓了撓頭歎息道:“真他孃的麻煩!”
“看來這條路恐怕走不通,”徐敬成無奈道:“還是想辦法一件事一件事的辦吧。”
“嗯……”吳明徹也有些無奈,“傳令各營——剩餘的頭盔麵甲立即集中起來,優先給軍中校尉,百夫長,伍長使用,各部軍官要親自巡視營寨,安撫士卒,提振士氣。另外,今晚給將士們加餐,把帶來的火腿,肉乾兒派三分之一下去,要保證每個士兵碗裡都有肉吃。”
陳軍這邊士氣低落,齊軍這邊則是興高采烈。
尉破胡的大帳之內,眾將分坐兩側,中間的火堆上正烤著一隻羊,肉香味兒與熱烈的氛圍很是相配。
“今日我軍大獲全勝,諸位功不可沒!”尉破胡單手舉著酒杯笑道:“本帥敬各位一杯!”
“謝大帥!”眾將聞言,紛紛舉起酒杯,笑道。
“契黎賀大人,”尉破胡非常隨和地笑道:“本帥與你單獨飲一杯!”
“謝大帥抬愛!”契黎賀淡笑著舉起酒杯一飲而儘。
“來來來咱一起敬大帥一杯!”大力軍主將赫連承唾沫星子橫飛地笑道:“今日大勝還是多虧大帥指揮有方啊!”
“哈哈哈哈哈哈哈……”尉破胡忍不住大笑道:“還是要感謝各位英勇善戰,三軍用命,這杯酒本帥乾了!”
歡愉的氣氛裡,唯有長孫洪略顯得有些格格不入,今日唯獨他負責的左翼戰場沒什麼建樹,手握主力騎兵卻未能左右戰場局勢走向,這讓他在其他將軍麵前有點兒直不起腰。
“大帥……”長孫洪略恭敬道:“今日雖勝,但還需當心陳軍趁我軍懈怠發動夜襲,末將願請大帥將令——親自帶兵巡夜!”
“好!”尉破胡淡笑道:“那就有勞長孫將軍了!”說罷擺了擺手。
“末將告退!”長孫洪略施禮道,說罷轉身就往帳外走去。
“長孫將軍啊,”跳澗軍主將鎮軍將軍仆固南榮斜著眼笑道:“彆急著走啊,再喝一杯吧!”
“嗬嗬……算啦。”長孫洪略冷笑道:“等本將也立下仆固將軍這等大功,再開懷暢飲也不遲!”說罷挑簾離去。
“哼……”仆固南榮狠狠撕下一塊羊腿肉扔進嘴裡,眯眼冷哼一聲,這粟特人仆固南榮與長孫洪略不和,幾乎是齊軍中公開的秘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