鈴中記:太建北伐 第94章 崩潰(二)
“突騎兵留下一半人馬受降!把俘虜直接帶回我軍大營,人與馬一定要分開!弓騎兵十人一隊去追擊潰兵,推鋒軍與剩下的突騎兵跟本將軍一起繼續向西,配合徐敬成將軍的右軍夾擊北齊剩餘的騎兵!快——,慢了他們可要跑沒影兒了!”裴子烈疾聲下令道。
裴子烈的擔心一點兒都沒錯,騎兵決戰的聲勢實在太大,長孫洪略騎軍戰敗的訊息根本就瞞不住,此刻不光萬俟納乾已經知曉了結局,連苦戰之中的徐敬成的右軍也看出了苗頭。
“快快快,快撤!撤回去與尉破胡大帥彙合!”萬俟納乾焦急地呼喊著手下騎兵,此刻從長孫洪略那裡逃回來的潰兵已經把長孫洪略戰死的訊息告訴萬俟納乾。
可是想走哪有那麼容易?徐敬成的右軍早就殺紅了眼,同袍兄弟的血還掛在自己的盔甲上,怎能讓仇敵說走就走?徐敬成手提長槍第一越出陣線,“兄弟們!報仇!彆讓他們跑了!”
戴溫身穿簡易皮甲跟著徐敬成身邊,麾下近百人的紫衣衛緊跟其後,“破風箭敞開了射!射沒了咱再去三兩三買!今天一定得把這幫穿鐵甲的胡人給大卸八塊!”戴溫沙啞著嗓子高聲道。
右軍將士滿身是血一個個餓狼一般跨過戰壕,圍攻來不及撤走的騎兵,萬俟納乾眼見身後已經隱隱有了騎兵馬蹄揚起的煙塵,被逼無奈隻好下令道:“我們先撤!其餘人自行突圍,尉破胡大帥陣前彙合!”說罷直接帶著自己麾下僅剩的四百餘騎虎衛騎軍撥馬便走。
“他媽的,好你個萬俟納乾!”深陷重圍的齊軍突騎都尉於歡,咬著牙花子罵道:“拍拍屁股說走就走?!真不拿我們當人是麼?”
“大人!陳軍騎兵從後麵包上來了!”於歡手下騎兵驚呼道。
於歡霍然回頭,隻見電威將軍裴子烈的將旗迎風招展,數不清的陳軍騎兵躥出地平線,不急不緩地向前推進,此時相距已經不足五裡。
“哈…………”於歡見狀慘笑一聲,眼下自己與一千五百多騎兵被徐敬成右軍絆住,身後又有士氣正旺的陳軍騎兵殺到,命運已經一望而知,一股無力感瞬間從於歡心中湧出。
“大人,咋辦呀!您拿個主意啊!”麾下親兵焦急道。
“咋辦?能咋辦?前有狼後有虎的,萬俟納乾還他媽跑了,你說咋辦!”於歡說著把馬槊往地上一插,“兄弟們!長孫洪略都死了!萬俟納乾也跑了!憑甚要咱們玩兒命啊?願意投降的就投降!撂不下麵子想突圍的我也不攔著!仗打到這個份兒上,投降也不丟人,話我也說到這個份兒上了,你們自己看著辦吧!”
“彆打了我投降……投降!”於歡說罷,立即就有與陳軍纏鬥的齊軍下馬投降,這種事兒就缺個帶頭的,隻要有一個下馬投降,齊軍立即成片成片地下放下了武器跪倒在地,任由徐敬成的右軍將士扭打發泄。
“唉……這一個衝鋒都沒打,就投降了?沒勁!”推鋒軍第五營的另一個百夫長馬容撇撇嘴道。
“行了老馬,兵不血刃還不好麼?”陳智深笑道。
“你小子少來!飽漢子不知餓漢子饑!長孫洪略都叫你斬了,你當然無所謂,我這才砍了兩個百夫長,哪能跟你比啊?”馬容鄙夷地笑道。
裴子烈則是無暇開玩笑,他剛催馬趕到右軍戰場就疾聲問道:“你家主將徐敬成徐將軍呢?”
“大士(裴子烈字)兄!我在這兒!”徐敬成此時渾身鎧甲都被鮮血浸透,鎧甲的縫隙都被厚厚的血痂糊死,他半靠在一扇燒毀小半的木柵上,臉色蒼白地朝著裴子烈笑道:“你……你今天立的好大的功勞啊!”
“敬成!”裴子烈眼見徐敬成已經如同血人一般,趕緊催馬近前,“你怎麼樣?要不要緊?”
“死不了……死不了……”徐敬成有氣無力地笑道:“總算是守住了。”
“那……”裴子烈有些遲疑道:“這裡的俘虜交你處理如何?我還得……”
“你忙你的,沒問題……”徐敬成努力抬起胳膊朝他揮揮手,“知道你忙,快去……我處理得來。”
“好!”裴子烈馬上鄭重抱拳,“照顧好你家將軍!”說罷撥馬便走。
“大捷——————”報捷的騎兵從右軍陣前一路喊到了中軍將台,“稟報大將軍!電威將軍裴子烈率我軍騎兵大破北齊騎兵主力!推鋒軍第五營百夫長陳智深,陣斬北齊領軍副帥長孫洪略!眼下北齊騎兵主力或潰或降,貞威將軍徐敬成正在率領右軍將士捉拿俘虜!
“呼…………”吳明徹聞言長長地舒了一口氣,全身的盔甲彷彿都鬆弛了下來,“好!天佑我大陳!速令護軍將軍淳於岑率本部兵馬依計行事!”
“是!”
“恭喜大將軍!”傳令兵走後,陳叔陵上前笑道:“裴子烈將軍這一戰算是徹底奠定了勝局。”
“不錯,今日勝局已定,但是到底是大勝還是完勝,就得看接下來淳於岑和裴子烈,能不能兜住北麵的那片森林了。”吳明徹輕描淡寫地擦了擦頭上的汗水,從容道。
“二位將軍定會不負所托。”陳叔陵此時也是卸去了大半壓力,淡淡笑道。
陳軍捷報頻傳,尉破胡的齊軍大陣自然是噩耗連連,數百個從裴子烈的騎兵鐵蹄下逃回來的穿木頭片刷黑漆的假虎衛騎兵,把長孫洪略陣亡的訊息帶給了本陣的將士,騎軍全軍覆沒的訊息帶來的恐懼如同瘟疫一般瘋狂傳播,原本還算嚴整的軍陣隨著軍心的崩潰而崩潰,再也無法抗住蕭摩訶那氣勢如虹的狂攻!
“大帥!怎麼辦啊!前麵扛不住了!”
“大帥!程文季的那個破陣怎麼打都打不動啊!您快拿個主意呀!”
“大帥!大帥——”
一幫子傳令兵和副將圍著尉破胡喊個不停,尉破胡隻覺得天旋地轉,眼前一群人圍著自己隻張嘴不說話,他使勁晃了晃腦袋,聽力這才漸漸恢複。
“大帥……”
“彆吵!”尉破胡厲聲喝道:“讓回統肆韋繼續猛攻程文季!其他部隊儘全力撤出戰場,轉向北側森林!我們回大營!”
“是!是!”傳令兵和副將們終於等到了個命令,也不管可行不可行趕緊回去稟報自家軍主。
“大帥,此戰……”蘭京等眾人離去,這才低聲問道。
“敗了……”尉破胡搖頭慘笑道:“吳明徹技高一籌,我甘拜下風,眼下隻希望能多撤出一些人馬,儘量減少我軍損失吧……”
“大帥……也不必如此妄自菲薄,您的韜略在我軍之中亦堪稱翹楚……”蘭京實話實說道。
“蘭大人不必安慰我,”尉破胡勉強一笑,“成王敗寇,隻要是打輸了,無論何種理由都不重要,或許多年以後我會被拿來與趙括苻堅相提並論,成為警醒後人不可誌大才疏紙上談兵的教訓,但那已經無所謂了,眼下最重要的是儲存我軍實力。”
“……”蘭京聞言不再說話,躬身施禮退下,閃身走入亂軍之中。
“阿泰,阿改。”蘭京聚攏全部的值閣使低聲道:“你們兩個負責執行‘丙字’計劃。”
阿改聞言一愣,皺眉低聲道:“大人,局勢已經到了這一步麼?”
“我也希望到不了這一步,”蘭京長歎一聲,低聲道:“有備無患吧,彆忘了這可是陛下親口吩咐的。”
“是!”阿改不再多言,與阿泰一起直奔王琳的軍陣。
“蘭大人,我們做些什麼?”藍衣值閣使柳金庭問道。
“你回機要營把機密信件全都燒掉。”蘭京低聲道:“但是要帶回那隻黑羽信鴿。”
“是!”柳金庭深知此事的重要,立即閃身離去。
“乙弗修。”
“在!”
“你與我一同跟在尉破胡身邊,儘量保證他的安全。”蘭京低聲道。
乙弗修聞言很是不解,“大人,今日大敗尉破胡難辭其咎,就算他今日不死在陳軍手上,回到朝廷也難免被陛下要了性命,咱們這麼費勁地保他有必要麼?”
“哎……”蘭京苦笑,“我軍將才凋零,尉破胡也算是個謀將,能帶回去就帶回去吧,至於陛下殺不殺他,就不是我等能操心的了。”
“是……”乙弗修無奈道:“若此戰是蘭陵王殿下指揮,說不定——”
“行了!”蘭京皺眉道:“這不是你我該插嘴的事!”
尉破胡向北撤入森林的命令剛剛下達,驚慌失措的齊軍士兵根本就顧不上陣型,爭先恐後地往北麵逃去,有些士兵甚至無視自己主將嚴令不許丟棄兵器的命令,直接脫掉盔甲胡亂丟在地上,隻為逃跑的時候比身邊的人快一些。
齊軍北邊的林子與軍陣相距也就不到二裡的距離,尉破胡的命令一下,離得近的士兵就已經奔著林子去了,跑進林子的士兵大口喘著粗氣,彷彿隻要進了林子就算是逃得了性命似的,但是他們不知道的是,林子裡早有人在等著他們。
唐碧帶著幾乎所有的赤羽營好手早在日出之前就埋伏進了這片林子,這本是陳叔陵下的一手閒棋,如果戰況不利就在林中放火擾亂敵軍,而一旦陳軍按計劃完成合圍,那唐碧這幾十人的作用可就大了。
唐碧藏在樹上觀察著跑進林子的齊軍士兵,“唐大人,這幫齊軍咋連盔甲都沒有啊?”唐碧貼身的小旗官陸長宇低聲問道。
“脫了盔甲跑得快,沒聽過丟盔棄甲麼。”唐碧低聲笑道,旋即看向身後的小旗官趙長吉,“林子北麵咱家兵馬包過來了麼?”
“還沒有。”趙長吉低聲道:“但是已經能看見煙塵了,估計也用不了多長時間就能到!”
“不行啊……”唐碧看著越來越多的齊軍湧入樹林,並且已經開始有組織地向西移動,“這眼看著齊軍就要穿過林子回大營了,再不動手可就攔不住了!陸長宇!點火!給齊軍暖暖身子!”
“得嘞!”陸長宇一舔嘴唇笑道:“大人您趕緊從樹上下來吧!彆一會兒火燒太旺了再把您眉毛給燎了!”
啪——唐碧一揮手,一個鵪鶉蛋就砸在了陸長宇腦門兒上,“嘴再這麼貧,我就給你送老尚那兒去!”唐碧笑道。
陸長宇這回可不敢還嘴了,胡亂抹了把臉,趕緊帶著數個赤羽好手,朝著林子西側邊緣而去。
蒼頭軍的一千多士兵正在主將獨孤欽的帶領下,打算橫穿樹林逃回大營,眼看著要出林子之時麵前卻爆燃起一陣衝天的大火!
“著火了!著火了!快跑啊……”撤退之中的軍隊就是驚弓之鳥,受不得一點兒驚嚇,更何況這場火來得過於突然,平地而起暫且不說,火線蔓延的速度更是驚人,數個呼吸之間就形成了一個方圓幾十丈的火場。
“這這這……咳咳咳……這往哪兒走啊……”蒼頭軍士兵隻覺麵前熱浪翻滾,剛被嚇出來的冷汗瞬間就被烤乾,濃煙隨著熱浪撲來,嗆得士兵們睜不開眼,獨孤欽還想讓士兵們向自己靠攏,可是張開嘴還沒喊出聲來就被濃煙灌滿了胸腔,彎下腰咳得直流眼淚,最後隻得任憑麾下士兵四散奔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