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鈴中記:太建北伐 第96章 白衣如甲(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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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齊軍大營眼下就沒有幾個正經兵,大部分守營士兵都被同羅布赫帶出去夾擊程文季了,留在大營的基本都是傷兵和民夫,以及長孫洪略從晉陽帶來的七八千專門伺候騎兵的仆從。一萬多人,最大的官兒纔是個昨天負了傷,今天沒出營作戰的校尉,再加上眼見著齊軍大部隊被全殲,營內的兵自然是要多亂有多亂,有趁亂逃跑的,有趁亂去偷營房裡將軍值錢物件兒的,還有趁亂去輜重營偷東西吃的,人間百態一應俱全。

七個番子目標明確,先從齊軍大營內最大的那個中軍輜重營下手,七人懷裡揣著火刀火鐮穿梭在混亂的人群之中,根本沒有意識到有人在後麵跟蹤。

此刻,中軍輜重營的糧草堆積如山,但卻無人看管,時不時有那麼一兩個民夫偷跑進來扛走兩袋糧食或者肉乾。

七個番子進了輜重營直奔草料棚,拿出火刀火鐮就要點火,“嘿!”一聲短促的招呼聲把七人嚇得同時回頭,但出現在他們眼前的,卻是驚蟄那張易容成阿改的臉。

“阿改大人?”一個番子長出一口氣,笑道:“您也來處理糧草啊?”

“嗯。”驚蟄可不敢多說話,隻是微笑著走過來拍拍這個番子的肩膀。

“那您——”番子還想再問問阿泰怎麼沒跟他在一起,卻被驚蟄突然出手扭斷脖子!

“這——”其餘六個番子大吃一驚,可還不等他們反應過來,驚蟄長劍閃電般出手瞬間斬殺了其中三人。

最後三人趕緊抽出匕首準備反抗,卻見“阿改”自顧自收起了長劍,“這四人是南陳派來的暗樁,今日我軍戰敗,與他們脫不了乾係!”驚蟄故意沙啞著嗓音說道,說著不動聲色地靠近三人。

“小……小餘是暗樁?這怎麼可能……”一個不明所以的番子難以置信地看著地上的死屍,臉頰抖動著自言自語道,手中的匕首微微搖晃,顯然是受了不小的震撼。

可就在這時,驚蟄突然再次出劍,最後三個番子此時仍在震驚與困惑之中,根本來不及反應就被驚蟄全部斬殺。

驚蟄隨意挽出一個劍花甩掉劍刃上的血水,再把劍收入劍鞘。看著地上的七具屍體,驚蟄並沒有太多感慨,隻是心中感歎一聲,“如果每次都這麼順利可就太好了。”

他本想處理一下這幾具屍體,但大營外已經響起了裴子烈騎兵大隊的馬蹄聲,於是驚蟄隨手抹掉臉上的易容,從容地隱沒於混亂的人群之中,幫助陳軍大勝北齊,這一天驚蟄過得很開心。

裴子烈率軍迅速接管了齊軍大營,絕大部分物資都還如數躺在輜重營內,七具屍體在兵荒馬亂的戰場上也沒有引起什麼注意。

“大捷——————”負責通知大營的陳軍傳令兵一路策馬賓士一路高呼大捷,沿途各個營盤有如被點燃一般高呼萬歲,等他趕到忠毅將軍吳超麵前的時候嗓子早就啞了,但是並不影響大營眾人亢奮的情緒。

“贏了!贏啦——————”司馬廉聽說陳軍大獲全勝之時,興奮得把彈弓高高地扔向天空,王二狗三岔口則是抓著對方的肩膀狠狠搖晃,戚雲和伍牧狠狠地擊了下掌,一百個半大小子儘情蹦跳,朝著天空奮力揮舞手臂,宣泄著這兩天堆積在心頭的巨大壓力。

“行了行了,有力氣彆這麼浪費,”鄭文鏡笑著喊道:“小吳將軍調民夫營到陣前搬運傷兵,你們去不去呀?”

“去去去!我們去啊鄭大哥!”王二狗第一個喊道:“我們現在有的是力氣!”

“對對!我們有力氣著呢!”宋凡顧山等人也跟著喊道。

“好!四人一組去拿擔架,準備好了咱就出發!”鄭文鏡笑道。

“是!”一百人應聲散去。

吳明徹在陳叔陵的協助之下有條不紊地組織陳軍分批次安排著數萬齊軍俘虜,軍中功曹們為了給他們登記在冊忙的腳後跟打後腦勺,不知寫禿了多少支筆,用完了多少名冊。

裴子烈負責指揮投降的齊軍騎兵仆從改建現有的齊軍軍營,程文季帶兵收繳齊軍武器,淳於岑則是帶兵幫著蕭摩訶打掃戰場,尉破胡的十萬大軍如同一個巨人般轟然倒地,這一身血肉化作無數軍功與戰利品,留給陳軍慢慢消化。

數千民夫源源不斷地把戰場上陳軍的傷兵運回傷兵營,齊軍的俘虜則在陳軍的看管之下挖坑掩埋屍體。

鄭文鏡帶領的小百人隊,已經在戰場和傷兵營之間跑了好幾個來回,雖然依舊沉浸在大勝的興奮之中,但難免有些呼哧帶喘。

戚雲司馬廉伍牧和呂方休四人一組,帶著擔架再次來到戰場上,來抬下一個傷兵。

傷兵被同袍們暫時分成了兩組,輕傷的在南,重傷的靠北。戚雲等人自然優先去抬重傷傷員。

“救……救我……”一個滿臉是血隻有嘴唇沒有血色的傷兵,有氣無力地把手伸向戚雲等人,倒也算是省去了他們犯難抬哪個傷兵的麻煩。

“你傷在哪兒了?”司馬廉走上前小心地拽了一下傷兵的胳膊,立即看見了他腿上被草草包紮的猙獰傷口。

“是被槍紮的。”戚雲看了一眼立即道,在傷兵營這幾天各種見識也沒少漲。

“來來來搭把手。”司馬廉一邊架起傷兵的半邊身子一邊說道。

戚雲和伍牧立即上前幫忙,隻有呂方休站在原地,顯得有些為難。

“咋了方休?沒勁兒啦?”司馬廉問道。

“不是……”呂方休撓了撓頭,指了指這個傷兵道:“你們沒看見麼?他穿的是齊軍的軍裝啊……”

“啊……”司馬廉聞言仔細看了看,果然,紅色內襯,這傷兵還真是齊軍。

“救救我……”傷兵很年輕,嘴上還沒長出幾根鬍子,他用儘力氣看向司馬廉,使出最後的力氣緊緊攥著司馬廉的袖子,眼裡滿是哀求。

“可是……方休你看他都……”司馬廉明顯不想放棄這個傷兵,因為看樣子再不止血他就要不行了。

“來來來先抬回去再說。”不等司馬廉說完,戚雲一抹鼻子招呼伍牧司馬廉一起發力,把傷兵抬上了擔架。

呂方休見狀隻好跟著抬起傷兵往回走,但還是忍不住問道:“雲子,咱抬個齊軍回去合適嘛?”

“啥齊軍不齊軍的,不都投降了麼。”戚雲腳步很快,話說得也很快,“投降了就是咱們大陳的人,再說了,有時間在那兒猶豫,咱都多跑出一個來回了,那多救一個人有啥不好的。”

“對!對對對!”司馬廉聞言心中釋然,笑道:“多救一個是一個!”

“我也這麼覺得。”伍牧笑道,剛剛呂方休指出這個傷兵是個齊軍時,伍牧也是抿著嘴麵露難色,但是戚雲這一番話,明顯也讓他釋懷了不少。

“行吧,”呂方休也一笑,“你們都這麼說了我也沒意見。”

剛把擔架抬進傷兵營門口,戚雲就扯著嗓子喊:“小郎中!出來看看這個!”

“來了來了,彆喊行不行!”小郎中箬蘭忙得不可開交,一隻腳又是剛剛扭傷,隻能一瘸一拐地走出營房,但傷兵營裡的箬蘭又恢複了那副乾練的模樣,她微蹙著黛眉看了看這個齊軍傷兵的傷口。

“是槍傷,需要立即止血。”說著從懷裡掏出一包金瘡藥遞給戚雲,“你們先給他上藥,然後抬到丙字營房喂他喝一副活血行氣散,如果不發熱的話,靜養半月應該就能下地了。”說罷,小郎中箬蘭轉身就走。

“哎……小郎中!你讓我們給他上藥啊?”呂方休瞪眼問道。

“怎麼啦?是不會還是不敢呀?”箬蘭回頭蹙眉問道。

“敢倒是敢,可是我……我沒乾過呀……”呂方休尷尬道。

“沒事兒,我會。”戚雲接過藥包道:“交給我們了,你去忙吧小郎中。”

“嗯,”箬蘭與戚雲說話的時候語氣稍顯柔軟,“那就麻煩你們了,我這裡實在忙不過來。”箬蘭一邊說,一邊用手帕擦著滿是鮮血的手。

戚雲幾人這才注意到,箬蘭那身早就洗得發白的襦裙上早就滿是血痕。

“沒沒沒事兒,你忙你的,這點活兒我們來就好!”司馬廉有些結巴地說道。

“嗯!那就多謝你們啦!”箬蘭難得地笑了笑,轉身又進了滿是呻吟聲的營房。

司馬廉看著箬蘭的背影不由自主地咧嘴笑著,“你看啥呢?趕緊幫忙啊!”戚雲踢了司馬廉一腳,才把他的注意力拉了回來。

“哦哦哦……”司馬廉不好意思地趕緊幫戚雲搬開傷兵按著傷口的手,撕開傷兵腿上傷口附近的衣服。

“方休,幫我去拿兩條繃帶。”戚雲道。

“好!我馬上回來!”

“伍子幫我按著點兒他這傷口上下兩邊兒。”戚雲道。

“好。”伍牧立即上手按住。

戚雲開啟藥包,把藥粉仔細地撒在傷口上,也許是失血過多損失了太多的力氣,這個齊軍傷兵並沒有顯得太過痛苦。

“你剛才盯著人家小郎中看啥呢。”戚雲一邊上藥一邊兒問道。

“沒沒沒沒啥……”司馬廉嘿嘿笑道:“就是……就是……嗨!你不覺得小郎中白裙子上麵全是血,在這傷兵營裡就像是個穿著盔甲的將軍麼?”

“你這麼一說還真挺像。”戚雲笑道。

“沒錯!是很像。”伍牧也點頭笑道:“在傷兵營裡都得聽小郎中的,可不就像戰場上的將軍?救死扶傷弄得自己渾身是血,她身上襦裙可不就是將軍的鎧甲?”

“還是伍子說得好啊。”戚雲笑道:“比廉公子這嘴好使多了。”

“嘁……”司馬廉白了戚雲一眼,“哎我說你啥時候會的上藥啊?我咋沒看見你跟誰學了呢?”

“雲子,繃帶!”呂方休風風火火地跑回來把繃帶遞給戚雲。

“好!歇會兒吧方休。”戚雲接過繃帶,手法略顯生疏地給傷兵包紮,“你說我啥時候學的?煎藥的時候,小郎中給傷兵包紮,我偷學的唄,說書先生咋說的來著?學藝不如偷藝!”

“哦……”司馬廉聞言點點頭,笑道:“彆說,你這手法還真挺好,有點兒小郎中那意思哈,不過你偷學這個乾啥啊?”

“藝多不壓身唄。”戚雲一邊包紮一邊笑道:“以前想學都沒機會,現在有機會學了,當然能學一點兒是一點兒,保不齊以後就能用上呢。而且啊……自打上次賈三兒那事兒,咱們在醫館住了幾天之後,我就特彆羨慕當郎中的。”

“為啥啊?天天圍著藥罐子轉有啥好羨慕的?”司馬廉皺著眉不解道。

戚雲一條繃帶用完,又拿出另一條,“治病救人,既能賺錢,還能落下病人念你的好,多好的行當啊。”

“雲子說的對。”伍牧突然道:“小時候我爹就跟我說過,以後當不了一個好官,就去做一個好郎中,行走江湖治病救人!”

司馬廉聽倆人這麼一說覺得還真有道理,嘿嘿笑道:“也對!三百六十行,反正哪行都比要飯強!”

“嘿……那可不一定。”呂方休聽到這裡嘴角一撇不屑道。

“啊?”司馬廉不明白呂方休這話什麼意思,“啥意思啊方休?你不會覺得有什麼行當比要飯還要慘吧?”

呂方休聞言眼中顯現出一絲常人難以察覺的恨意,隨意吐出嘴裡的草棍兒,言語中頗具深意:“就比如乾鏢局的,我就覺著還他媽不如要飯的呢。”

“乾鏢局?走鏢的不是挺好麼?你為啥說——”司馬廉還沒說完,就被戚雲拽過腦袋讓他幫自己給傷兵翻個身。

“好了,咱把他抬進營房煎藥吧。”戚雲笑著招呼呂方休和伍牧抬起擔架。

丙子營房眼下還算不上人滿為患,戚雲四人挑了一個角落把傷兵放下,“雲子廉子,煎藥喂藥就你倆來吧,我跟方休去彆的地方幫忙。”伍牧說完就拉走了呂方休。

“你先給他喂點兒紅糖水,我去煎藥。”戚雲小聲說道,病房裡的傷兵大部分都在睡覺。

戚雲跑到草藥營盤領了一份活血行氣散,再回到丙字營房時,司馬廉已經替他給藥罐子打好了水。

“這活血行氣散你也會煎啊?”司馬廉問道。

“會,但不是偷學的。”戚雲把藥倒進藥罐子,笑道:“是小郎中主動教我的。”

“啊?她為啥主動教你啊?”司馬廉不解道。

“因為她忙不過來唄……”戚雲笑道:“教會了我她不就能去忙彆的了麼?”

戚雲說著扣上藥壺蓋子,“趁著那次機會,我把什麼先煎後下,包煎另煎都問明白了。”

“行,你厲害。”司馬廉撇撇嘴笑道。

藥壺咕嚕嚕作響,冒出不那麼好聞的藥味兒和白煙,戚雲和司馬廉蹲在地上,時不時往爐子裡送兩根柴火。

“剛才你為啥攔著我問呂方休啊?”司馬廉問道。

“那你為啥一定要問呢?”戚雲反問道。

“不為啥啊……”司馬廉道:“好奇唄,再說了不就是隨便嘮嗑麼。”

“隨便嘮嗑至於一臉深仇大恨麼?”戚雲道。

“哦……”司馬廉這纔想起了剛才呂方休的表情,“有道理……哎,那他為啥一臉深仇大恨呢?”

“有故事唄。”戚雲笑道:“而且我看啊,他明顯還沒在心裡過去這道坎兒,你越問他他越難受。”

“也是……”司馬廉歎了口氣,“不是所有人都願意把自己的故事講給彆人聽的。”

“也可能他還沒交到能交心的朋友。”戚雲笑著捶了司馬廉一拳。

“嘁……”司馬廉笑著白了戚雲一眼,“對了,那個傷兵說他叫田明。”

“還有麼?”戚雲問道。

“睡著之前嘴裡一直唸叨‘謝謝’。”司馬廉笑道。

“挺好!之前總聽你唸叨什麼救人一命勝造七級浮屠。這七級浮屠我拿四級,分你三級!”戚雲笑道。

“嘿……憑啥你比我多一級啊?”司馬廉笑道:“再說了,伍子和方休也幫忙了,不得分他倆幾級啊?”

“喲……也是。”戚雲嘻嘻笑道:“那還麻煩了,七級浮屠四個人咋分呐?看來咱還得再救幾個人呐。哎對了廉公子,到底啥叫浮屠啊?跟豆腐是一回事兒麼?”

“我……我哪知道去了?不都是聽人家這麼說麼,等伍子回來你問他去吧。”司馬廉笑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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