鈴中記：太建北伐 第97章 得勝（一）
“大風飛兮旌旗揚，
角號吹兮礪刀槍！
天蒼蒼，水茫茫，
塗水之陽好戰場！
鳴鏑呼嘯敵膽喪！
………………”
夕陽下，塗水邊，秦州城外軍歌浩蕩。戰場已經大致打掃完畢，大將軍吳明徹犒賞三軍，關西華不僅主動帶本部兵馬看管齊軍俘虜，還從秦州城內拉來了大量美酒，與城內糧草一並交給了吳明徹處置。
陳軍大營數百個營盤裡，將士們高唱著得勝歌，吃著烤魚烤肉痛飲美酒，城中商戶自發組織起來，帶著好吃好喝出城勞軍，百姓們也張燈結彩慶祝起來，整個秦州城比過年都熱哄，這些年的盤剝早就讓他們恨透了北齊，如今再歸正統，他們怎會不高興。
陳軍大營中軍大帳內，吳明徹與幾位大將飲酒慶功，宴席並不算奢華，幾張小桌上擺著幾碟小菜，中間是一隻碳火燻烤著的全羊，忠毅將軍吳超自告奮勇，一邊喝酒一邊給大家切著烤熟的羊肉。
“大將軍，依末將愚見，莫不如讓將士們進秦州城休息的好。”關西華端著酒杯眯著眼向吳明徹笑道。
“關將軍有心了。”吳明徹舉杯與關西華虛碰了一下，“但是秦州城也不算恢宏，數萬大軍入城難免驚擾百姓，況且這城外軍營也算得上完善，還是在城外駐紮為好。”
“哎呀呀，大將軍真是心係百姓愛民如子啊……”關西華的馬屁總是拍得如此恰到好處。
“來來來蕭將軍，俺老程敬你一杯！”程文季舉起酒杯跟蕭摩訶說道。
蕭摩訶聞言立即舉起酒杯，卻並不急著喝，反而笑問道：“怎麼個說法啊程將軍？”
“敬當世雲長啊！”程文季一拍大腿，目光炯炯地笑道：“萬軍叢中取敵將首級，一擊瓦解敵軍士氣！這纔是好男兒該立的戰功！我程文季佩服！敬你一杯！”說罷也不等蕭摩訶說話直接一飲而儘。
“程將軍太過獎了……”蕭摩訶酒桌上的這張嘴可遠不及他戰場上的那杆槍，尤其是在彆人誇他的時候，但好在酒量尚可，程文季喝，他陪著也就是了。
“不光你這武藝讓我佩服啊，”程文季一抹嘴笑道：“你這兵帶得也好！那個什麼什麼……李校尉，對！李武州！那卻月陣玩得是真漂亮！要沒他幫忙啊……老程我還真不一定能守得住陣線。”
“要這麼說，那我也得敬蕭將軍一杯啊。”程文季身邊的裴子烈笑道：“今日若是沒有蕭將軍麾下的推鋒軍助我一舉在正麵擊潰長孫洪略最後的虎衛重甲騎兵，我還真不一定是長孫洪略的對手，沈子衝將軍勇猛過人就不說了，那個百夫長陳智深，一杆長槍一匹戰馬，把齊軍殺了個聞風喪膽呐，果真是強將手下無弱兵！我乾了，蕭將軍隨意！”說罷同樣不等蕭摩訶說話，舉起酒杯就把酒倒進了喉嚨裡。
“都是為了大陳……裴將軍不用這麼客氣。”蕭摩訶無奈笑道，然後再飲一杯。
“我就不灌蕭將軍了。”徐敬成今日傷得不算輕，臉色到此時仍然有些煞白，“要說起今日作戰，我應該敬始興王殿下一杯，多謝殿下派麾下精銳助陣！”徐敬成說著端起酒杯鄭重向坐在吳明徹身邊的陳叔陵道。
“徐將軍不必如此，傷勢未愈，飲酒當適量。”陳叔陵淡笑著舉起酒杯，一飲而儘。
“哎，徐將軍可是給我提醒了！”吳超放下切肉的刀也端起酒杯朝著陳叔陵笑道：“若非殿下麾下赤羽營拿下秦州城，今天我說不好就得被關西華將軍給滅了，我也得敬殿下一杯。”
這番話說得關西華多少有點兒尷尬，吳明徹見狀主動與其共飲了一杯。
陳叔陵無奈笑笑，舉杯再飲。
“殿下，末將也想跟您……”蕭摩訶見陳叔陵剛剛飲了兩杯，端著酒杯有些猶豫。
“好，”陳叔陵卻是來者不拒，“蕭將軍有何說法？”
“有，自然是有的！”蕭摩訶的表情有些憨厚，鄭重道：“若非殿下明察秋毫識破司聞曹的詭計，末將難以洗脫刺殺殿下的嫌疑。”說到此處蕭摩訶一飲而儘。
“嗬嗬……”陳叔陵仍是淡淡笑著舉杯與其共飲。
“還有，”蕭摩訶剛喝了一杯也沒坐下，又斟滿一杯對陳叔陵道：“若非殿下派麾下赤羽營好手相助，今日末將也未必能陣斬西域胡。”說完又是滿飲一杯。
陳叔陵點頭示意，將第四杯酒倒入喉嚨。
“殿下海量啊。”淳於岑笑道。
“你們可彆把殿下灌醉了啊，老夫還朝可沒法跟陛下交代喲……”吳明徹笑道。
“哈哈哈哈哈哈哈……”眾將大笑，氣氛越來越自在隨意起來。
陳叔陵嘴角掛笑，朝著吳明徹微微擺手，示意自己無妨。
“來來來，我敬關西華將軍！”吳超端起酒杯笑道：“還得多謝關將軍手下留情啊！”
“慚愧……慚愧……”關西華趕緊端起酒杯，陪笑道。
“關將軍放心，今日戰報待戰果統計完畢本將自會呈報朝廷，關將軍今日出力如此之多，想必陛下定會給關將軍一個好去處。”吳明徹低聲笑道。
“多謝大將軍提攜！多謝啊……”關西華總算聽見了他等了一晚上的話，心中懸著的大石終於是落了地。
“各位將軍，我們敬大將軍一杯。”陳叔陵端起酒杯，首次唱酒。
“好好！敬大將軍！”眾將齊齊舉杯共飲。
“恭喜吳伯大勝齊軍，小侄單獨敬您一杯。”陳叔陵低聲道。
“好好好，殿下也要保重身體，少飲為上。”吳明徹輕聲道。
“大獲全勝，醉也無妨。”陳叔陵淡淡笑道。
“哎……”吳明徹麵露遺憾，低聲道：“可惜跑了王琳和尉破胡，如果這二人也被我軍擒獲，才稱得上是全勝啊。”
“十數萬大軍鏖戰，走脫幾人實在是在所難免，更何況北齊司聞曹諸人也並非俗手，吳伯也不必如此求全責備。”陳叔陵淡淡道。
“殿下所言在理，嗬嗬……”吳明徹笑道：“殿下不用去看看麾下赤羽營和紫衣衛的將士麼？”
“不必。”陳叔陵淡笑道：“有我在他們反而放不開，連日來他們都出力頗多，讓他們好好放鬆放鬆吧。”
吳明徹點點頭，笑道：“殿下考慮得周到。”
陳軍大營靠南最偏僻的營盤裡，赤羽營與苗子們一起慶功。
辛文禮等人臨時從繳獲的齊軍物資裡借來了幾十麵大盾，架在木桶上當桌子用，戚雲等人從輜重營裡搬來了一大堆木頭塊兒既當凳子也當柴夥，條件雖然簡陋了一些，可是並不影響半大小子們亢奮的情緒，不光是因為今日大獲全勝，還因為蕭葉說今晚要給他們敘功。
林峰致謝汝錩帶著幾個赤羽好手趕著馬車進了營盤，戚雲等人見狀立即上前幫忙。
“這是大將軍賞的土窯春，姚大人說了，給你們這幫小子們每桌分三壇！”林峰致笑道。
“啊？真給我們喝酒啊？”周翔聞言高興得緊，一激動差點兒把酒壇子摔地上。
“怎麼？還不想喝了是嗎？”蕭葉挑眉笑道。
“想想想！我還沒喝過酒呢！”小常州一邊幫周翔扶著酒壇子一邊笑道。
蕭葉隨手從車上抄起一壇酒，撕開泥封往嘴裡倒了一口，“哈……好酒！想喝還不快點兒搬？再慢一點兒這一車老子可全喝了啊！”
“搬搬搬……”戚雲跟司馬廉一邊兒偷著樂一邊兒跑過來搬酒，倆人路過蕭葉的時候司馬廉忍不住小聲說了句：“蕭大人您就吹吧，還喝一車，您咋不喝一船呢。”
嘭，蕭葉照著司馬廉屁股就來了一腳，惹得眾人哈哈大笑。
“這一壇是多少斤啊二狗哥？”三岔口問王二狗道。
王二狗上下晃了晃，皺眉不確定道：“說不好啊，感覺有個五。”
三岔口聞言沮喪道：“那也沒多少啊，還沒咱舉的石鎖沉呢。”
“喲……那你喝石鎖多好啊？把酒給我留下吧。”尚識途笑道。
“彆彆彆尚大人尚大人，”三岔口聞言趕緊捂住酒壇，嬉皮笑臉地說道：“這個好這個好！”
半大小子們十人一組圍成十個大圈兒，赤羽營的好手們五六人一組也坐成了十個小圈兒，大圈兒小圈兒也沒什麼高下之彆，就那麼隨便的混在一起，隻是把中間那個六麵盾牌拚出來的最大的桌子留給了姚麒麟和幾位統領。
“彆光搬酒啊！飯菜不吃啦？”謝汝錩在後麵那輛馬車上笑道。
“來了來了來了來了……”三岔口聞言一溜煙兒就跑了過來，“啥好吃的呀謝大人？”
“嘿！燒肉，生菜，大蔥，大張烙餅！”謝汝錩笑道：“這是秦州商戶勞軍的好東西啊，殿下說了優先給你們這幫小子吃！”
“殿下是真想著我們呐……”三岔口哈喇子都快流到包著燒肉的大荷葉上了，趁著彆人還沒過來趕緊挑了兩包最大的。
“伍牧。”辛文禮朝著戚雲司馬廉那一桌喊道。
伍牧立即跑了過來，“辛大人您叫我？”
“嗯。”辛文禮轉身拎過來兩隻木桶，“你去把酒碗給大家分一分。”
“是！”伍牧笑著接過木桶。
忙活了一會兒，每張桌子上都碼滿了燒肉生菜大蔥和一摞還冒著熱氣的烙餅。
三岔口周翔等人都饞得眼裡放光了，但都竭儘全力控製著肚裡的饞蟲，因為姚大人還沒發話。
這要是半年前，有這樣的好吃食擺在眼前，估計這一百個小叫花子，就算皇帝老子站在麵前也照吃不誤，但經過了這段時間的培養和戰場曆練，不說脫胎換骨，至少現在看起來終於有了人樣。
“咳咳……”姚麒麟站起身來，沉聲道：“諸位赤羽同仁，仰賴各位智勇，方有今日我軍之大勝！姚某三生有幸與諸位共事，在此敬諸位一杯！”說罷，姚麒麟雙手端起酒碗一飲而儘。
“敬大人！”蕭葉尚識途辛文禮等數十個赤羽好手立即起身與姚麒麟共飲。
“諸葛武侯有言：賞以興功，罰以禁奸。賞不可不平，罰不可不均。”姚麒麟說著從懷裡掏出文書，“今日大勝，殿下已經按照我等功勞降下升賞旨意：辛文禮，尚識途，林峰致，謝汝錩何在。”
四人立即起身，“屬下在！”
姚麒麟滿意地看來他們一眼，“夜入堅城，埋伏於強敵之臥榻，足見忠勇；臨敵豹變，周旋於秦州之內外，亦顯智謀。智勇雙全，國之乾城。現擢辛、尚、林、謝四人為王府典軍中尉，從五品上，兼赤羽營總旗官如故，另賞銀百兩，錦緞三匹！其餘跟隨入秦州八人如袁浪、柳常耕者，賞銀五十兩，擢正七品上，原職如故。”
“謝殿下！”十二人起身謝道。
“哎哎哎，老辛！咱也有品了！真有品了！”尚識途興奮地用肩膀撞了撞身邊的辛文禮。
“嘿……”辛文禮也抑製不住心中的激動，看了尚識途一眼。
“唐碧。”姚麒麟繼續昂聲道。
“屬下在！”唐碧起身道。
“機簧暗器，極儘巧思；逢林用火，智阻敵軍。現擢唐碧為王府典軍中尉，從五品上，兼赤羽營總旗官如故，另賞銀百兩，錦緞三匹，其餘隨唐碧作戰之四十七人如陸長宇者，賞銀三十兩，擢從七品上，原職如故。”
“謝殿下！”這次幾乎赤羽營全員都站起身來謝道。
“蕭葉。”姚麒麟微笑著看向蕭葉。
“屬下在！”蕭葉起身微笑答道。
“英烈之後，鼠輩怎敵虎子；陣前斬賊，勇武更勝先人！現擢蕭葉為王府典軍中尉，從五品上，另賞銀百兩，錦緞三匹，兼赤羽營總旗官原職如故。”
“謝殿下，謝姚大人！”蕭葉一字字聽著姚麒麟所念封賞，聽到“勇武更勝先人”之時終是心神蕩漾，眼中閃出了淚花。
姚麒麟合上文書，微笑道：“還望諸位再接再厲，再建功勳！”說著端起酒碗一飲而儘。
“是——————！”赤羽諸人同樣痛飲。
“真好啊……”司馬廉等人目光炯炯地看著赤羽營的大人們加官晉爵，眼中滿是開心與羨慕。
“好了，開宴！今日殿下特許——不醉不歸！”姚麒麟笑道。
“噢噢噢……”赤羽營眾人振臂歡呼，接下來就開始推杯換盞。
至此，姚麒麟和赤羽營諸人終於是在始興王陳叔陵麾下站穩了腳跟，也終於脫去江湖草莽身份，正式成為了有品階的朝廷命官。
戚雲司馬廉一眾半大小子看在眼裡，滿是羨慕與崇敬。
“蕭葉。”姚麒麟叫過蕭葉，“給小子們敘功就交給你了。”說著掏出另外一卷文書交給蕭葉。
“好嘞！”蕭葉也樂得乾這活兒，痛痛快快地接過文書邁著方步繞了兩圈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