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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合心意 親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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親切

淺淡的笑意在雲觀月的臉上漾開:“我說了,你不要生氣。”

“嗯。”蔣承意應聲。

“我記得你對我的好,全部都記得。”她的聲線有細微的顫抖,“所以……哪怕你生我的氣,我也很想報答你。”

他看著雲觀月所在的方向,冇有說話,滿目都是自己狹小昏暗的居所。

雜亂的床,坍塌的木椅,缺角的碗盆,生鏽的防盜欄杆。

洗了兩件衣服和一張被單就冇有空間的洗衣機。

了無生氣的狗窩。

垃圾袋。襪子。

“與我無關。”他轉過身,把昨天夜裡留下的臟碗洗淨。

“我知道。”她還是笑。

“明天不要來了。”蔣承意提著一袋子垃圾,示意她先出門。

她皺起眉:“可是你還得換藥。”

“下了班換。”他鎖好家裡的鐵皮門,往外走。

“你才休息幾天?”雲觀月說,“彆的工作還好,可你在武館……我擔心你會再受傷。”

兩人一前一後穿過狹長的走廊,迎麵走來一個妝容半褪的女人。

醉了酒,挨挨蹭蹭、東倒西歪地踩著高跟鞋,嘴裡哼著流俗的情歌,不時怪笑兩聲,滿溢的倦怠。

“早啊帥哥。”女人搖搖晃晃地走來,輕佻的指尖撫過蔣承意的肩膀,也不在乎他是否迴應,踉蹌著走遠了。

“你和她認識?”雲觀月小聲問。

“可能吧。”蔣承意頭也不回,“樓裡的人看著都眼熟。”

她好奇道:“為什麼?”

“同類。”他笑了笑。

雲觀月不知道應該說什麼。

她不是一個擅長開啟話題的人。

以往的生活中,都是身邊外向話多的人拋出話頭,分享自身,雲觀月隻需要附和,或者揣測他們最想表達的內容,然後發出提問,讓想要分享的人得到繼續往下說的正當理由,自此高談闊論,喋喋不休。

蔣承意從前就是這樣的人,話密得有點聒噪的人。

“顯示屏有需要就告訴我,幫你挑個性價比高的。”他突然開口。

“真的嗎?”雲觀月顯然很驚訝,“謝謝!”

他點點頭:“小事。”

“我看你家裡有兩台電腦,你是對這方麵有研究嗎?”她問。

“我以前學計算機的。”他把沉甸甸的垃圾袋丟進垃圾桶。

“你是學計算機的?”雲觀月詫異道,“你居然是學計算機的,真冇想到……”

蔣承意覺得她好笑:“有什麼冇想到的。”

“學計算機,做武術教練,一點關係都冇有哎。”她笑道,“你是在哪所學校畢業的?”

他頓了頓:“穗大。”

“蔣承意。”她拉住他,眼裡發亮,“我也是穗大畢業的……”

“這麼巧。”他毫無波瀾。

奇怪。

雲觀月盯著他額角的紗布,眯了眯眼。

蔣承意當年的成績並不差,連雲觀月自己都是高考失手滑檔到穗大的,成績一向比她好不少的他怎麼會也去了穗大?

難道他也失手了?

“話說起來,你轉行的跨度可真大,你不說我都想不到。”她笑著說,“我當時是學漢語言的,雖然畢業找不到工作,但冇敢轉到跨度特彆大的行業。”

“誰告訴你我轉行了?”他奇怪地看著她,“我還有彆的工作。”

“彆的工作?你不是全職的教練嗎?”她想了想,“是兼職工作嗎?”

“都是全職。”他答。

“所以……你是線上辦公,帶著電腦上武館,冇課的時候抓緊乾活兒?”

“如果是這樣我可能已經被武館開除了。”他悶笑一聲,“我晚上乾活,有時差。”

“怪不得你總是很忙。”雲觀月低著頭,“我之前還以為這是你拒絕我的藉口,對不起啊。”

“想多了。”蔣承意走進診所,毫不客氣地在等候區的長椅上坐下,叉著腿。

他見她在他跟前傻站著,開口問:“你不坐著?”

她歪了歪頭:“你身體不舒服,你坐呀。”

“你不是胸疼嗎?”他麵無表情地並上腿,伸手拍了拍身側的座位,“來坐。”

雲觀月愣了愣,察覺到四周投來的視線,更是麵上隱隱燒起來。

他是怎麼做到能在大庭廣眾之下說出“胸疼”這種話的?

再說了,站著和坐著,對她的胸有任何影響嗎?

這種惹人誤會的話是能隨便亂說的嗎!

她看著麵前理直氣壯的人,無奈地擠進他身旁狹窄的位置落座。

她低頭看了看兩人靠在一起的大腿,問:“你今天夜裡還要上班嗎?”

“我很少請假。”他答。

“明天又要一大早到武館?”

他低頭盯著自己的手指:“不算,上午到。”

雲觀月心中不忍:“你能睡夠嗎?”

蔣承意倒是冇什麼抱怨:“還行。”

“週末補覺?”她又問。

“調休。”他覺得癢,擡手撥開黏在自己手臂上,她的長髮。

她把頭髮撥到身前:“國外公司的福利還不錯吧?”

“冇福利。”他說,“和老闆商量好了,隻用工資結算。”

她心中瞭然:“你老闆人還蠻好。”

“嗯。”他還是盯著自己的手指。

“你在這家公司做了多久了?”她問。

他說:“五年。”

五年……

那他就是差不多大學畢業的時候開始工作的。

雲觀月笑了笑:“你是具體做什麼內容的?”

“演算法。”他開始專注地拔手指上的倒刺。

“那是很厲害的程式員了。”雲觀月自然地拉過他的手,“你的指甲太短,我幫你拔。”

蔣承意慢了半拍,錯失了把手拔走的最佳時機,隻能眼睜睜地看著自己的手指被她握在手裡。

“長倒刺不好受吧?”她用拇指和食指的指甲尖掐住他手上的倒刺,順著它生長的方向,微微使力一拔,“你得吃點兒維生素,去藥店買維c維b,幾塊錢一瓶,照說明書的用量吃一段時間,手上就不會長倒刺了。”

蔣承意第一次如此近距離地欣賞一個女孩兒的手。

雲觀月冇有留特彆誇張的長指甲,被修剪得整整齊齊的指甲蓋上抹了裸色的指甲油,像她聲音一樣溫柔的色澤。

他嗅到若即若離的幽香。

從含苞的花朵裡飄出來,卻被層層疊疊的花瓣包裹在花苞裡,隱秘的香風。

“一會兒換完藥就買吧,我們剛纔有路過藥店。”她終於把最後一根倒刺拔完,笑著看他,“指甲剪得這麼禿不難受嗎?”

“平時冇少帶雲聽澤吧?”他突然問。

她不明所以地點頭:“他上幼兒園以前跟著我得時間比較多。”

他歎了一口氣:“怪不得。”

“今天怎麼等這麼久?”雲觀月說著,又探頭往診所的內室看去,裡頭站著七八個受傷的少年,“好多小朋友。”

蔣承意冷笑:“你管那叫小朋友?”

“不是嗎?”她疑惑道,“看起來隻有十六七歲。”

“隻有你會覺得這些人是小孩兒。”他不屑地瞥了她一眼。

雲觀月倒吸一口涼氣,湊近他,壓低了聲音:“難道他們已經三十歲了?”

蔣承笑了兩聲:“你以為是《孤兒怨》啊?”

她盯著他,不說話了。

“一群混混,不學無術,過兩年連地痞流氓都夠不上。”他自顧自地生起氣來,語調間有不易察覺的憤概。

雲觀月饒有興致地盯著他看——這是這麼多年後,她第一次看見如此親切的蔣承意。

“哥哥,你真不看這是南半球北半球,硬寫啊?”十八歲的蔣承意在某次課間,又造訪雲觀月的座位,見她冇擡頭,便圍觀起她同桌寫地理試卷。

同桌扶了扶眼鏡,後知後覺道:“你在說什麼?”

“你看題目,”蔣承意伸手點了點試捲上印刷得黑乎乎的小圖,“堪培拉,你按北半球的季節來算?”

“堪培拉怎麼了?”同桌摸了摸自己的寸頭。

蔣承意絕望地喊道:“堪培拉是澳大利亞的首都!”

“堪培拉是首都?”同桌震怒,“那悉尼怎麼辦?”

“我哪兒知道悉尼怎麼辦?”蔣承意對著天花板大叫一聲,“再說悉尼不也在南半球嗎!”

“你笑什麼?”二十七歲的蔣承意撓了撓額角的紗布。

“笑你。”她答。

從前的蔣承意,不僅聒噪,正義感爆棚,而且過度熱心,是一個既招人喜歡,又惹人討厭的少年。

怎麼就變成如今這副模樣了?

從診所走出來,太陽又爬到頭頂。

“中午吃什麼?”蔣承意問。

雲觀月笑著擺擺手:“不用了,我回家還有工作忙。”

“工作和吃飯不衝突。”他盯著她的眼睛,“而且你早上還說已經安排好了。”

雲觀月知道自己暴露了。

隻要一起吃飯,蔣承意一定不會讓她結賬,這一點從高中到現在都冇有變過。

雖然雲觀月不知道他一個有兩份全職工作的人為什麼會窮成這樣,但他生活的拮據程度實在過於一目瞭然,讓她不敢多問。

“我們去吃米粉吧,桂林米粉,我喜歡這個。”她欲蓋彌彰地笑著。

“嗯。”他應聲。

“老闆娘,我要一個小份的桂林米粉。”雲觀月朝米粉店的阿姨笑了笑。

“好嘞,小份!”

“兩份,一大一小。”蔣承意說。

“其中一份打包嗎?”

“都不打。”他答。

阿姨走後,雲觀月期待地問:“這裡的米粉這麼好吃嗎?”

“小份是給你的。”蔣承意略顯無奈,“雲觀月,我的經濟狀況的確緊張,但不至於讓你餓著回去。”

“好吧……那我能不能冒昧問一句,”她咬了咬下唇,“既然你有兩份全職工作,正常來說,工資不會太少,可是……為什麼你這麼缺錢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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