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合心意 關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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關麥
“獻醜了。”蔣承意手腕一翻,利落地將長槍收於身後,又鞠一躬。
“各位師傅好!”何田田瞅準機會,機靈地吆喝一聲。
蔣承意聞聲回頭,恰好撞上雲觀月落在他身上,從未移開的視線。
雲觀月前兩日還滿腹糾結,可一見這雙眼睛,心中頓時一片澄明,什麼也想不起來,於是笑著朝他眨眨眼。
蔣承意麪無表情地朝她微微頷首。
“說的就是這五個孩子吧?”穿著藕粉色長袖太極服的中年女士笑盈盈地開口,“快過來!”
雲觀月眼見著何田田從眼前的中年女士開始,逐個握手,熱絡地介紹起自己,原圓極有眼力見兒地跟了上去,依葫蘆畫瓢地逐個問好,男團弟緊隨其後,隻留下她和慢半拍的音樂家留在原地。
“老師,我們一起過去?”雲觀月和他對視一眼。
“你可以直接喊我的名字。”音樂家說。
糟糕,雲觀月隻記得他的小提琴家名頭,和自己起的外號。
音樂家,老師哥,藝術男。
“我叫房卓群。“音樂家緩緩開口。
雲觀月尷尬地笑了笑:“好的房老師,我們一起過去?”
首先握手的是一位身量不高的年輕男性,長相周正,剃了極短的圓寸,精通少林拳,工作是影視劇的武術指導,名叫周全,給他的代號是寸頭哥。
第二位是身著太極服的熱情女士,曾數次獲得全國太極拳冠軍,現在大學擔任體育老師,名叫彭柳,給她的代號是冠軍老師。
第三位是方纔為蔣承意鼓掌的白髮老叔,老叔大有來頭,是華南武術協會的榮譽會長,詠春高手,名叫方仲遠,暫且稱他為方老叔。
第四位是一位身形修長的年輕女人,本職工作是帶貨上鍊接的網紅博主,擅長八卦掌,名叫李子杏,聽起來很好吃的名字。
就叫她網紅大師。
雲觀月走到蔣承意麪前,朝他伸出手:“蔣師傅好。”
“好。”蔣承意握住她的手,隻上下晃了一下便鬆開。
“完全想不到小蔣是程式員。”冠軍老師彭柳驚訝地搖了搖頭,“我對程式員還是有種刻板印象。”
何田田想了想:“眼鏡亂髮格子襯衫?”
眾人笑起來。
“這樣嗎?下週就把我的格子衫穿上。”蔣承意語氣輕鬆,“我平時也在武館教小孩兒武術。”
“教心意**拳?”方老叔問。
“教詠春。”他答,“很少有小朋友會來學心意**拳。”
“詠春?那我們可得切磋一下了。”方老叔來勁兒了,大笑道,“今天好不容易碰見這麼多優秀的年輕人。”
蔣承意自然冇有推脫的道理,其他人也自覺地在節目組準備好的椅子上落座。
雲觀月忽然想起前段時間自己為故事取材,而幾乎把國內武術題材的電影來來回回看了好幾次,不知道哪一部電影裡,有這麼一句台詞:
“天下武功,唯快不破。”
正如眼前的場景。
和她想象的不同,蔣承意並冇有在最開始率先發起進攻,而是選擇用小臂格擋,化解方老叔瞬間貼近的攻勢,緊接著破壞老叔的手部結構,出拳擊打。
隨後的功與守,進與退,每一步都發生在電光火石之間,速度極快的近身短打,讓雲觀月無法完全看清每一個動作。
像她這樣孤陋寡聞的年輕人,在此時此刻隻會發出毫無意義的驚歎。
哇……
當然,是在心裡驚歎。
她不能違背自己的端莊得體人設。
而且原圓和何田田已經代替她驚歎出聲。
場上塵土飛揚,最終兩肘相擊,雙方皆後退兩步,相互鞠躬。
點到,為止。
這一場打完,幾位大師各自展示了一趟自己擅長的拳法,冠軍老師和網紅大師也比試了一場,網紅大師的水平出乎意料地高,幾乎同冠軍老師打了平手。
雖然方老叔點出冠軍老師留了力,但總體而言,整場比試你來我往,觀賞性十足,在雲觀月這樣對傳統武術一知半解的人眼裡,已經是宗師級對抗賽了。
寸頭哥興奮地提出要與蔣承意來一場,少林拳對心意**拳。
雲觀月遠遠地看見蔣承意地嘴角抽了抽,隨後禮貌地應下了他的邀請。
蔣承意這就打了今天的第四場。
能看出來,節目組請來這幾位“大師”並非空有虛名,哪怕各人職業不同,也冇有誰的武術水平充了水分,哪怕是觀賞為主的切磋,也絕不是輕鬆的活兒。
滿足了寸頭哥的心願,蔣承意看了看雲觀月,再一次坐回自己的位置。
一通折騰下來,時間已經過了下午六點。
直到工作人員提醒一行人可以動身前往下一個環節的拍攝地點,雲觀月才從愣神中反應過來:接下來的一個月,她將與八位同事日日相處,工作全程還有數不清的領導現場監督。
台本裡提到的下一個環節是晚餐。
停在演武堂外不遠處的依舊是熟悉的小巴車。
不同的是,這次是十人同行。
方老叔理所當然地被眾人第一個推上了車,隨後是年紀稍大的冠軍老師,餘下幾個年紀輕的師傅則在徒弟們的隊伍裡上車。
蔣承意此時正站在雲觀月身後。
她因為無孔不入的攝像頭提心吊膽了大半天,此刻心累得隻想待在現場唯一一個熟人身邊休息片刻。
可雲觀月不知道一個簡單的排隊上車有什麼特彆的,特彆到節目組愣是安排了兩個攝像杵在一旁拍攝。
她想回頭詢問蔣承意,上車後能不能坐在她身邊,可她不知道這樣的舉動是否合適,她是不是應該裝作同他第一天認識,是不是應該像他一樣裝得比較深沉。
雲觀月走上車,裝作冇有看見男團弟身邊的空位,就近選擇了前排靠窗的座位。
她睜圓了雙眼,緊盯著小巴車前門入口處,蔣承意的腳步。
一定要坐在她身邊一定要坐在她身邊一定一定一定一定……
蔣承意果然在她身邊坐下,低聲道:“一會兒眼珠子瞪掉了。”
“你不怕把聲音錄進去了嗎?”雲觀月驚訝地做著嘴型。
他樂起來,伸手指了指她的衣領。
“什麼?”她依舊做著誇張的嘴型。
“麥克風可以關。”他答。
雲觀月當即翻開自己的開衫,低頭觀察夾在內襯肩帶上的隱形麥克風,用手指捏了兩下,繼續使用唇語:“關了嗎?”
他粗略地掃了一眼:“冇,按鈕在側麵。”
她再次把手伸進開衫裡麵,仔細地摸著那顆扁圓的麥克風。
“這樣呢?”她把開衫掀開一點,露出麥克風的一半。
蔣承意的視線從她起伏的前胸掃過,終於點頭。
“累死了……”她往他身邊湊了湊,“你也很累吧?”
“你們到之前,他們讓我在一個水上的竹筏舞槍,拍了起碼五遍,還要求濺點水花起來,靠,老子差點掉湖裡去……”
他顯然滿腹怨言:“搞完水花就讓去天台打一趟拳,又讓去田裡打,一會兒又讓去人家祠堂裡打一趟,中午隻給個放了半輩子的盒飯,有病。”
“冇事的,過完這個月你就一身輕鬆啦。”雲觀月冇忍住笑了笑,“這麼看我比你好很多。”
“說來聽聽。”他說。
“我們就是在聊天,很尷尬那種……”她想了想,“然後那個短頭髮的女孩子暈車,吐了,處理了一會兒,然後又聊天,下車走路到你們那兒,差不多是這樣。”
蔣承意聽了這話,笑道:“那還行,就是裝蒜裝了一路比較累。”
“真的裝了一路,臉都笑僵了,他們說的電視劇我冇看過,音樂我也不懂,運動更不懂……”她輕輕歎了一口氣,“有點難熬。”
“後不後悔為這節目焦慮這麼些天?”他問。
“還好,畢竟有工資。”她隨手拍了拍蔣承意大腿布料附上的塵土,“不過我現在隻想趕緊拍完,然後窩在家裡寫小說。”
他點點頭:“工作日可以回家待一會兒。”
“對。”她笑了笑,“我突然發現……你週末在武館的課怎麼辦?”
“跟同事換了,這個月隻上工作日白天的課。”他淡然道。
雲觀月驚訝地看著他:“那你豈不是一天休息都冇有。”
“嗯。”他應了一聲。
“連睡覺的時間都不夠了……”她看了看他,很想說些什麼安慰的話,卻深知對於當下的他來說,一切言語都是無用的,隻有金錢可以真正拯救他。
有人說,隻要是能用金錢解決的問題,都不是問題。
可雲觀月認為,金錢本身就構成了一個最基礎的問題,有錢自然是能解決大部分問題,可要是冇有錢,人最首要的問題就變成了金錢,而非能用錢解決的問題了。
所以,隻有經濟條件相對充裕的人,遇上自己經濟能力範圍內能夠解決的問題,纔有資格說出這句話。
顯然,現在的蔣承意冇有這個資格。
“會有的,一定會有的……”雲觀月神神叨叨地搓了搓他岔開的大腿。
“乾什麼?”蔣承意笑起來,“搓泥啊?”
“冇。”她笑了笑,“你怎麼會有這樣的衣服?”
“他們塞給我,讓我穿。”他說,“尼龍的,差點把我悶死。”
“尼龍的料子最便宜。”她點點頭,撚起一小片長衫布料,搓了搓,“黎明前最黑暗,你的勝利近在眼前了。”
他難得認真地開口:“謝謝,借你吉言。”
“我記得晚飯以後的是師徒互選,我會選你的。”她沉默了一會兒,開口道。
“不然你還想選誰?”他上下看了看她,皺眉道,“少林寺那哥們兒啊?”
“我的意思是,”她笑起來,“我選了你,你也得選我,這樣的話,接下來一個月我們才能一起行動……如果你也想選我的話。”
“放心,誰都不選,”他勾起唇角,“除了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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