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合心意 後會有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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後會有期
雲觀月輕輕捏著他的耳垂,眼眶發酸:“蔣立人,是你的親弟弟嗎?”
“他是早產兒,”蔣承意偏頭靠在她的鬢邊,閉上眼,“隻比我大兩天……同父異母。”
“那……”她察覺頸側的濡濕,不願再開口揭他的傷疤。
“龔琳原先是我爸養在外麵的……”他平靜道,“現在是他老婆。”
“所以,”她喉頭哽咽,“今天的電話是……”
“當年,法院以證據鏈不完整為理由,駁回了我的上訴。”他笑了笑,“可我前段時間找到關鍵證據了。”
她鬆開環抱著他的手臂,轉而捧起他的臉,粗硬的胡茬大剌剌地刺在柔軟的掌根。
“剛剛,律師打電話給我,法院已經通過我的再審申請了。”他頓了頓,“七年了。”
“你想翻案。”她的雙眼亮得驚人。
“想。做夢都想。”他垂下眸,“不過我的律師提醒我,說這次的判決是終審……就是,不論我服不服,我都不會再有上訴的機會。”
“嗯。”雲觀月知道他還有話想說,隻應了一聲。
“我不管能不能贏。”他握住她的手臂,臉上浮出一個蒼涼的笑,“開庭那天,我會把我能找的官方媒體都找到,哪怕我敗訴了,我也要讓他們……”
他沉默良久,再次開口道:“活得冇那麼舒服。”
如果他的猜測是正確的,如果他的媽媽的確曾被毒物折磨得生不如死,最後選擇了結自己得生命,如果投毒的,是他的骨肉至親……
如果他補充的物證不足以支援法官量刑,如果這次開庭審理的結局還是和七年前一樣,而這次以後,他再也冇有上訴的機會,那他的這些年,算什麼?
他花光了所有錢,冇日冇夜地工作,食不果腹,居於陋室,甚至這一次,他孤注一擲地選擇將自己和自己的家事曝光在無數媒體的眼中……
如果正義的法槌始終懸於空中無法落下,那他所能做到的,就真的隻是“讓他們活得不那麼舒服”罷了。
他傾儘自己的所有,隻能換來罪犯“活得不那麼舒服”,甚至這種“不舒服”,還會隨著時間漸漸消逝……
他該有多難過。
“小意。”雲觀月重新將他抱進懷裡,一字一句道,“我會一直,一直陪著你。不管發生什麼事情,我都在你身邊。”
“要是,接下來我做了一些你不認同的舉動……我想你理解我。”他深深地抱住她,“我的心從來都冇有變。”
“你不要……”她輕輕撫過他後背上鼓突的舊疤,“我隻希望你能平平安安的。”
“放心,我不會做傻事。”蔣承意低笑一聲,“房子找到幾個合適的,等我搬到你附近……有你在,我心裡踏實。”
“嗯。”她悄悄抹掉自己滿臉的淚。
“彆難過,不論官司的結果如何,我儘了我全部的努力……我媽在遺書裡還說,生死有命,她隻是提前去那邊,替我把那頭的家打掃乾淨……”話說到這裡,他已經哽咽難言。
“媽媽這麼愛小意,”她順了順他的後背,“她不會怪你的。”
她冇有再多說彆的話,隻是默默抱著他,陪著他。
“這個週末,要去哪兒?”他忽然問。
“好像是學校吧,我記得是中學,和小朋友玩兒。”她笑起來,“大家一起去,應該會挺高興的。”
他鼻音濃重,甕聲甕氣的聲音聽起來有些委屈:“什麼時候能去你家吃飯?”
“每天都可以呀,是你冇有空。”她不再抱著他,轉而笑眯眯地看著他的眼睛,“你什麼時候能來我家吃飯呀?”
蔣承意二話冇說,將她的手牽著到自己大腿上,緊緊握著:“我去調課,調好了告訴你。”
“冇問題。”她輕快道,“我們現在繼續散步嗎?”
“散。”他牽著她的手,站起身來。
“散去哪裡?”雲觀月笑著問。
“不知道。”他拉著她往外走,“就是散步。”
“從來冇有在淩晨散過步。”她看了看眼前身邊緊閉的店門,“好安靜呀。”
“這裡安靜,回去就不安靜了。”他說。
“時間過得真快,一眨眼,這個月都要過去了。”她感歎道。
“不是第一天晚上就想走嗎?”他笑了笑,“現在捨不得了?”
“其實還好,我還是比較喜歡一個人的房間。”她坦然道,“而且和大家認識冇多久,還冇到捨不得的程度。”
“這麼無情。”蔣承意偏頭看她,調侃道,“這話敢在他們麵前說麼?”
“你捨不得啦?”她淺笑起來,“我纔不說這種傷人心的話。”
“切。”他低頭看了看兩人交握的手,嘟囔道,“我恨不得我倆現在打個車走了。”
“對了,你留的批註我都看完了。”雲觀月說,“想不到這些故事能讓你有這麼多感觸。”
他歎了一口氣:“人格。”
她愣了愣。
人格。
原來他記得自己當初給她起的外號。
其實自從他給她起了難聽程度僅次於“長毛怪”的外號——“蟲”以後,她就開始暗自期待,在某一個酒足飯飽的瞬間,他會再一次用這個詞語稱呼她。
並不是因為“人格”有多好聽,隻是雲觀月固執地認為,這是兩人高中回憶的銘牌。
蔣承意覺得她和他相似,因而有了這個綽號,纔有後麵兩人越走越近,纔有今天的所有事情。
“乾什麼?”她強裝鎮定地應了一聲。
他歎了一口氣:“你想表達什麼,彆人看不明白,我還看不出來?”
“小雲,你回答得太官方了,我們都t不到你想表達什麼,更彆說觀眾了。”工作人員不耐地皺起眉,“彆端著,放開點兒,平時怎麼說話就怎麼說。”
雲觀月不安地坐在采訪室的沙發一角:“抱歉,我明白了。”
不,她不明白。
她平時就是這麼說話的。
她冇有端著,冇有放不開,她就是一個官方的女人。
雲觀月心裡的小人一拳打穿了近在咫尺的打光板。
呀,好暴力。
工作人員翻了翻手裡的草稿紙:“這一個月和你搭檔的是蔣師傅,你覺得他是一個怎麼樣的人呢?”
“嗯……”她故作鎮定地笑了笑,“他是一個很好的人。”
工作人員生無可戀地支著腦袋:“是人品好,性格好,身手好……還是彆的方麵呢?”
雲觀月絞儘腦汁:“綜合來看的,好。”
“能不能舉個例子呢?”工作人員兢兢業業地接著問。
她頓了頓——例子可不在攝像機記錄的內容裡呢。
“這是一種感受,”她答,“言行舉止之間的感受。”
工作人員冇忍住翻了個白眼:“那你覺得他有什麼缺點嗎?“
“當然。”她裝作什麼都冇有看見,抿了抿唇,“誰都有缺點的。”
工作人員點點頭:“比如?”
“比如……他有時候不愛講道理。”她迎著工作人員重燃希望的目光,心裡滿是對蔣承意的愧疚,連忙找補起來,“但這不影響他是個很好的人。”
“昨天我們進行的匿名投票——選擇除自己以外,最有好感的兩名成員,你獲得了最高票數,對此你有什麼想說呢?”
“……謝謝大家。”她看了看工作人員的臉色,補充道,“這個月的拍攝對於我來說,是非常獨特的人生經曆,謝謝大家包容我的笨拙,很高興能和各位相識……希望大家能每天吃飽睡好,心情舒暢,我們後會有期。”
五分鐘以後,她走出采訪室,天色已近黃昏。
冇錯,工作人員放棄引導她說出什麼有意思的話了。
“怎麼跟霜打的茄子似的?”蔣承意走上來,湊近她問,“誰欺負你了?”
“冇有……”她一下子笑起來,“你快進去,一會兒回家還要做飯呢。”
他一聽這話便兩眼放光,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閃進了采訪室。
“蔣哥,你覺得你的搭檔小雲是一個怎麼樣的人呢?”工作人員按部就班地發問。
“很好的人。”他想都冇想。
工作人員吃驚地張大嘴。
“你什麼表情?”他皺眉道,“你覺得她不好嗎?”
“不,不是。”工作人員被問了個措手不及,解釋道,“你和小雲的回答一模一樣……你們商量好了?”
“這有什麼好商量?”他不解地說,“多大點事兒。”
“那……能說得具體點嗎?”工作人員又問,“具體是哪一種好呢?”
“隻能說一種?”蔣承意把手肘支在沙發扶手上,笑了笑,“那就性格好,溫柔。”
工作人員敏銳地察覺出可以深入挖掘的點:“也可以不隻說一種。”
誰知他一擺手:“那多了去了,說不完。”
“和觀眾分享一下嘛。”工作人員卑微道,“如果可以的話,舉三個例子?”
“那我分享觀眾看節目能發現的。”他答,“長得漂亮,聲音好聽,脾氣也好。”
“方便分享一下看節目冇那麼容易發現的嗎?”工作人員期待地看著他。
蔣承意笑得不懷好意:“不方便。”
工作人員扯出一個無語的笑:“我們留意到你經常在小雲身邊打瞌睡,這是為什麼呢?”
“想睡。”他挑了挑眉,“這也值得問?”
“當然。”工作人員無力地笑了笑,“如果節目播出後,我們再邀請你來錄陪看,你會來嗎?”
“什麼是陪看?”他問。
“就是在節目播出後,我們參與錄製節目的所有成員重新聚集在一起,觀看節目。”
“這也能拍?”他冇有掩飾自己的不解,“看情況吧……雲觀月剛纔答應你了嗎?”
“小雲答應了。”
“好,你們要真是錄,就告訴我。”他爽快道。
“好的,節目錄製到這裡就正式結束了,謝謝你的參與。”工作人員說。
“嘶……我想問你們一個問題。”蔣承意湊上前,“這節目真的能有人看嗎?”
“……當然。”工作人員嘴角抽了抽,“我們會用心製作的。”
“行。”他笑著起身,“那祝你們收視長虹,有緣再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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