留守日記 chapter 1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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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
那天樊靜離開電影院之後帶三個孩子前往鎮上一間文具店,她給阿蠻和柤律每人買了一本皮麵記事本。阿蠻對印著美人魚圖案的中性筆愛不釋手,樊靜便給她買了集齊各種圖案的一整盒。
阿蠻抱著那盒美人魚中性筆高興得搖頭晃腦,樊靜看著不知愁滋味的阿蠻不禁想起了自己的十一歲。那時母親錢書遇已經成為青城知名的模範教師,她對女兒從小到大的管束一向很嚴厲,導致樊靜因被過度管束產生了一點心理問題,心理醫生建議父母,週六日不要把興趣班排滿,適當領孩子旅旅遊,散散心。
錢書遇怕樊靜當真心理出問題影響未來前程,第二天去少年宮停掉了樊靜所有興趣班,樊靜從那時起每週末跟隨父親樊雄來金水鎮寫生。
父親對這人世間的一草一木都很熱愛,他總是一連幾個小時坐在畫板之前凝神畫畫,樊靜懶得在一旁頂著太陽陪他,她要麼去金水鎮街道上閒逛,要麼回旅館安安靜靜平躺,觀察白牆上的光影,聽窗外鳥兒啾鳴,她每次來到金水鎮都會很快度過輕鬆愉悅的一天。
樊靜十三歲初潮那晚肚子疼得起不了床,她開啟燈無論怎麼也找不到父親,旅館好心的女服務員給了她一片衛生巾和一隻熱水袋。樊靜懷裡捂著熱水袋站在旅館窗前,她看到父親和那個後來改名叫做孔美善的女人肩並肩站在路邊。
第二天樊靜去還熱水袋的時候聽見旅館兩名服務員交頭接耳,她們說那個城裡來的美術老師經常後半夜下樓和孔美善私會,孔美善懷裡有時還抱著一個三四歲大的孩子,聽說他們這對狗男女幾年前就有一腿,孔美善的孩子搞不好就是她和美術老師生下的小孽種。
樊靜絲毫都沒有打算替父親樊雄隱瞞,她回到家後把聽來的傳言一五一十地全部轉述給母親,即便母親平日裡總是對她態度異常嚴厲,即便母親總是苛刻要求她的學習成績,樊靜也要在這種時候第一個站出來維護母親。
樊靜本以為她的行為很正義,她本以為告密就是在維護母親,她無論如何也沒想到,母親會因為這件事情喪了命,一同死去的還有父親,以及一個被母親錯認成童原的無辜孩童。
孩子們打文具店裡走出來看見街邊站著兩個喝得晃晃悠悠的酒鬼,阿蠻捂著鼻子自他們身邊快速經過,那名高個子家夥將食指與中指塞進嘴角,色眯眯地向阿蠻吹了聲口哨,那名矮個子家夥一邊哼著歌一邊站在垃圾桶前一臉陶醉地小便。
樊靜彼時突然意識到方老頭與阿蠻這件事絕非個例,它是金水鎮孩童生存境況的一個整體縮影,孩童在那幫不能稱之為人的禽獸眼裡,是餐盤之中令人垂涎欲滴的可口美味,是所有社會群體當中最軟弱可欺的被霸淩者,是稚嫩懵懂的釋放壓抑宣泄**物件,孩童們為了製止這種醜陋的行為不惜想出偷襲方老頭的計劃,她們甚至在無奈之中想到用向神明祈願之類的方式來保護自己。
那天下午樊靜把當天發生的事情全部轉述給白芍藥,白芍藥聽到是公公方老頭占了阿蠻的便宜在電話裡沉默良久,樊靜知道新婚的白芍藥領著阿蠻去討伐公公一定很為難,她決定自己主動出頭替白芍藥去解決這個難題。
“那你打算怎麼進行下一步呢?”白芍藥在電話裡語氣異常平靜地問樊靜。
“我想明早帶著阿蠻先去派出所報警。”樊靜垂眸思忖片刻回答。
“咱們這個片區放眼望去就一個老掉渣的警察,那家夥平時最擅長的就是和稀泥,兩邊誰也不得罪,笑眯眯地勸說,天大的事兒最後都是和解,寫個保證書就算了事。”白芍藥第一時間否定了樊靜的想法。
“那我就想辦法上報學校,校領導一定不會袖手旁觀。”樊靜決定退而求其次。
“阿蠻遭遇這件事金水小學出現過不下幾十例,我們學校有個和你一樣從外地來就職的莊老師,她班裡有個孩子頻繁被校工騷擾,莊老師把情況及時上報給學校,嗬,你知道結果是什麼嗎?”白芍藥在電話那頭發出一聲冷笑。
“結果是什麼?”樊靜忍不住追問。
“金水小學的校長收了那個爛人價值五百塊的白酒和千把塊錢,那個爛人什麼責任都沒負,他繼續留在學校當校工,每逢喝醉就衝人吹噓他的‘光榮事跡’。孩子卻在學校和生活裡都背負起了不檢點的罵名,十幾歲的年紀裡不堪負重喝藥自殺。
孩子在外務工的父母接到死訊將校長和校工告到縣裡,金水小學校長在縣裡當領導的哥哥出麵壓下了這件事……樊靜,你聽我講,金水鎮天高皇帝遠,區區一個小孩受欺負根本沒人會管。”白芍藥言語間給出一個令樊靜絕望的答案。
“那麼求助婦女兒童保護機構呢,孩子們和這種變態生活在同一個小鎮實在太過危險。”樊靜暫時想不到還有什麼其他可行的辦法。
“鎮上原本曾進駐過一個婦女兒童之家,兩個工作人員出頭想為孩子們討公道,半個月不到,辦公室被那些家夥又燒又砸又搶,兩個工作人員全部遭到恐嚇,一個被嚇出了精神病,一個被磚頭拍傷腦袋落下了病根。
現在婦女兒童之家隻剩下了一間漏風的空房,從那以後再也沒人敢來這裡為孩子們主持公道……樊靜,這就是金水鎮迷霧散去之後的真實模樣。”白芍藥在談話中一一否定樊靜的全部想法。
“那我們該怎麼辦呢,芍藥,難道隻能眼睜睜地看著孩子們受苦?”樊靜感覺自己的身體彷彿被無數條蔓藤纏繞束縛,無法喘息。
“無解,樊靜,你就睜一隻眼閉一隻眼讓孩子們自己解決去吧,或者蒙上腦袋打他一頓,或者去找金水海母祈願……對了,我忘記說,金水海母很靈驗。”白芍藥言畢歎了一口氣掛掉樊靜的電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