留守日記 chapter 7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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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0
“老師,我們這次要報警嗎?”童原若有所思地站在阿蠻空無一人的臥室門前。
“我們要報警。”樊靜擔心阿蠻像上一次離家出走時那樣被壞人欺騙。
“那麼我們報警的時候要提珠寶和金條被盜竊的事情嗎?”童原心裡拿不準樊靜老師是否想追究阿蠻的盜竊行為。
“你、我、小律可能需要在報警之前提前統一下口徑,我們得對警察說阿蠻知道這筆錢是準備給她未來使用,否則這筆金額應該夠判她十年以上或者無期。”樊靜原本就有另外給阿蠻準備一筆錢用來買車和開美容院,阿蠻這次帶走的金額相當於是單獨給她準備的那一份。
“那麼多嗎?”童原蹙眉,她無論如何也沒想到小小的阿蠻竟會變得這樣貪婪,樊靜老師保險箱裡存放的所有財物全部被她洗劫一空。
“阿蠻這次帶著財物離家出走總比身無分文要好,那些東西變現過後應該足夠她下半輩子生活。”
“如果是這樣,我幾乎可以百分百確定阿蠻不會再回來。”
“我也這樣認為。”
“除非有一天那筆錢被她揮霍一空。”
“但願不會。”
“可是那些祖傳首飾……”
“那些祖傳首飾生不帶來,死不帶去,權當是阿蠻替我處理了吧。”樊靜並不想追回那些從外婆手裡繼承來的祖傳首飾,阿蠻隻要能夠在外麵健康安全的好好生活比什麼都重要。
樊靜這些年來一直都沒有掌握和阿蠻相處的方法,阿蠻原本在她心裡和童原、小律一樣都是無依無靠的可憐孩童,然而阿蠻似乎從未把她當做家長、親人,亦或是老師來看待,樊靜在阿蠻心中隻是一個女人,一個與她形成競爭關係的女人。
樊靜在這個家裡無時不刻都能感受到阿蠻黏在她背後的目光,那種目光裡帶著一種苛刻而又熟悉的審視,樊靜經常會因此夢到母親錢書遇,母親當年也經常會用這樣的目光像旁觀者一樣審視樊靜,樊靜曾不止一次被阿蠻那種好似在為她的相貌、穿戴打分的眼神傷到。
樊靜從未設想過阿蠻會把自己當做潛意識裡的敵視物件,她一直都以為阿蠻是三個孩子當中最單純可愛的一個。童原是一片透著沉鬱自毀傾向的綿延陰雨,祖律是一匹看似溫馴實際野性難羈的小野馬,阿蠻則是一個相對晚熟的天真小姑娘,她喜歡漂亮的衣服,美味的食物,沉迷於玩樂,三個孩子當中唯有她活得像個符合真正年齡的孩童。
阿蠻從來都不會提及她死在那場漁船事故當中的禽獸父親,阿蠻也很少提及年幼時拋下她和鎮上泥瓦匠私奔的母親,她甚至從不對方老頭、浪蕩仔那些人表現出任何痛恨,阿蠻所憎恨的一直都是圍繞在她身邊的人,阿蠻恨樊靜奪走了祖律和童原對她的關注,阿蠻恨童原那種高高在上拿她不當一回事的態度,阿蠻恨祖律因為表白被拒絕就不再像從前那般圍繞著自己。
樊靜很早就感覺到阿蠻對自己那份不明來由的敵意,她也因此無法單純的把阿蠻當做一個孩童來看待,那便是她對三個孩子偏心的伊始。樊靜無論怎樣也做不到像喜歡童原和小律那樣喜歡阿蠻,她討厭任何人把自己當做雌競物件,即便是一個孩子,她也無法原諒。
樊靜已經數不清有多少次看到阿蠻在監控中掰斷她的高跟鞋,割斷她的皮帶,撕碎她的長裙,樊靜有一次甚至在開會的時候發現自己西裝腋下被割了一道三厘米長的裂口。阿蠻會把她的粉底扔在地上踩得稀碎,同時還會倒走她護膚品裡的液體再灌滿墨水。
家裡隻有柳姨和她知道阿蠻私下裡做出的這些事情,樊靜從來都沒打算把這些事告訴童原與小律,如果童原和小律得知這件事情對阿蠻發起審判,那麼這個特殊家庭的關係就會陷入更深一層的惡性迴圈,阿蠻定會變得比從前還要記恨她。樊靜對於阿蠻這個孩子早已不抱任何希望,她心裡原本對阿蠻殘留的那一點憐憫和喜歡也早就已經在一次次失望中蕩然無存。
“老師,我這一次不會再像之前那樣走街串巷地尋找阿蠻,她要走就走吧。阿蠻曾經埋怨過我一意孤行地將她救出倉庫,她說我耽誤她得到了一大筆錢,她說我害她丟掉成為貴婦的機會,她說我親手打碎了她的人生……我不會再自以為是地去給她添麻煩。”祖律回到家中對樊靜老師講出自己的決定。
“好的,小律,老師尊重你的決定,每個人都得為自己的人生負責,你以後應該把更多時間花在專注自己的生活。”樊靜也不希望小律再用之前那種大海撈針的方式去尋找。
“我們投票好不好?”童原向大家提議。
“投票什麼?”樊靜疑惑地望向童原。
“投票是否報警。”童原不想讓樊靜老師獨自一個人為阿蠻離家出走的事做決定,一個人做決定等於一個人承擔決定做錯的後果,她要把這份原本就應屬於全部家庭成員的責任交給大家一起分攤。
“可以,我們就這樣做吧,咱們家裡以後無論什麼事都可以通過這種方式決定,畢竟你們都已經長大了。”樊靜認為孩子們也有參與決定的權利。
樊靜投票依舊選擇報警,童原與小律同時選擇不報警,投票結果二比一,童原和小律都認為阿蠻既然捲走了錢就不可能再回來,報警反而會令她誤以為警察要因為盜竊抓捕自己。樊靜選擇尊重另外兩個家庭成員的決定,阿蠻或許會拿著那些錢在外麵生活得很開心,她可能早已厭倦在這個家裡像孩子一樣被管束。
“老師,你聽過一句話嗎?”那晚童原試圖安慰躺在床上輾轉難眠的樊靜。
“什麼話?”樊靜側過身問童原,她的嗓音聽起來有些沙啞。
“走著走著,人就散了。”
“聽過。”
“留不住的我們就彆強求。”
“嗯。”
“老師……”
“嗯?”
“你和我永遠也不會走散,我會一輩子永遠守著你,無論以哪種名義,無論我們之間是什麼樣的關係。”
童原湊過去小心翼翼地抱住了與她比肩而臥的樊靜,她不敢奢求一個光明正大的名義,她不敢祈求一個能公之於眾的身份。
童原可以永遠像屋簷下石階縫隙裡的青苔那樣卑微而又沉靜地愛著她,童原可以永遠像孤舟守護月亮一般虔誠而又克製地仰望她,帶著疼愛,帶著敬畏,帶著依戀,一生渴望被她的月光照亮,直到走到生命的終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