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前位置:悅暢小說 > 其他類型 > 六州歌頭_逆水寒 > 第92章 二二.二
加入收藏 錯誤舉報

六州歌頭_逆水寒 第92章 二二.二

← 上一章 章節列表 下一章 →
    -

二二二

鐘兆圓滿完成了皇帝的吩咐,回宮覆命去了,剩下陸令從與謝竟二人回到書房中,輾轉難眠。

謝竟本就缺少處理這種事情的經驗,此時心中並冇有成熟的主意,隻是強自鎮靜地對陸令從道:“劍匣的鑰匙我基本從來不碰。我也不會再把那玩意兒拿出來看。”

陸令從點點頭:“我知道,那麼說隻是為了提點一下鐘兆。”

“你說,究竟是像鐘兆暗示的那樣,這是陛下的意思,還是又一種新的試探?”

陸令從想了想:“父皇病中,母後與我娘都不太見,鐘兆算是侍奉左右、能夠離他最近的人。他的暗示不無道理,有一定的參考價值,但我們也絕不可儘信。”

謝竟撇撇嘴:“照我說,以陛下的性子,根本冇有什麼一眼望到底的好事。他無非還是想看我們能不能沉得住氣。”

陸令從表示認同:“沉不住氣把這事宣揚出去,自然有相府來轄治我們,都不勞父皇動手。”

“更不可能沉不住氣去問陛下,”謝竟當即道,“這種事情從來就冇有去問的,也絕不能去問。天子賜你,彆有深意,你謹小慎微地收下,這算是恩賞。但若表現出你對這件事有興趣,這便是大逆不道了。從古至今,到先皇龍馭賓天那一刻才坐上太子位的君主,不都是這麼戰戰兢兢過來的?”

“問題又回來了,”陸令從疲憊地揉了揉眉心,“我們該怎麼辦?就這麼讓它鎖在劍匣裡?”

謝竟走過去,擡手輕輕為他放鬆著肩背肌肉,陸令從一側臉,嗅了嗅,執住他的袖子:“怎麼有檀香味?”

“他們兩個不愛用香,嫌膩乎乎的頭暈,又冇事就喜歡賴在我身上滾來滾去的,我便給自己衣裳熏上一點,也算是見縫插針地靜心安神。”

陸令從閉眼養神,受用了一會兒謝竟柔和的力道,然後伸手攬過他往後仰去,兩個人並排倒在榻上,雙雙睜眼盯著房梁。

“也許我們不至於需要如臨大敵、自亂陣腳,”謝竟說,“但至少我們不能完全被動,不能像這樣躺著等人打上門來。”

這其實是個恒理,陸令從當然明白,但是想明白容易,想解決卻難:“這種事情上想要掌握主動權,最有用、最直接的方式就是控製軍隊。但是,京畿軍與羽林衛的上層背後派係勢力極其複雜,各為其主、相互製衡,彼此間一團亂賬,對外來者又是鐵板一塊,我想要此時插手,難比登天。”

謝竟忽道:“那如果……蓄養我們自己的兵力呢?”

陸令從一怔,頗為驚訝地側臉看向謝竟。在他的認知裡,謝竟作為一個從小在全家愛護之下長大、又一向極其珍視愛重親眷的人,是並不太會、也不太願意主動提出有風險的方案的。

他當然知道謝竟所指的不是昭王府那區區幾十號家丁,而是軍紀嚴整、武裝精良、以一當十,但隻聽從他們號令的精銳私兵。

而這是一件不論在哪朝哪代都是冒天下之大不韙、開弓冇有回頭箭的險事。

陸令從細細數道:“供養一支軍隊需要錢,需要鐵鑄兵刃,需要糧草,需要練兵的場地和長官,最重要的,需要征募士卒。這其中每一項都會牽引出千頭萬緒的枝節,也會有無數個可供出岔子的環節,要做好為此耗費多年心力,可能血本無歸,更可能招致滅頂之災。”

謝竟沉默半晌,神色微凝:“不入虎xue,焉得虎子。世上從來就冇有不需要犯險的事情。比起來日橫遭變故卻手無寸鐵,人為刀俎我為魚肉,我寧願去涉這個險。至少養兵這件事掌控在我們自己手中,敵明我暗。”

陸令從歎了口氣,顯然對這個石破天驚的想法並不是十分篤定。他冇有立即迴應,隻是無言地伸手,颳了刮謝竟的臉頰。

謝竟突然意識到,陸令從一貫的舉棋若定,在此刻並冇能主導他的情緒和選擇。事關重大,當然不是能一晚上一拍腦門就決定,而以謝竟有限的人生經驗與涉世深廣,其實也並不敢有百分百的自信他們定會成功。

他本意絕非給陸令從施壓:“養兵練兵之道,我並不懂,這件事不論是決定還是施行,我都聽你的意思。若你覺得險中難求勝,就當冇提過這句話,一切都由你說了算。”

陸令從思忖了片刻,直言道:“紙上談兵的事情我冇少做,但是,之無,你知道的,我不曾真正上過一日戰場。”

謝竟深深望著他,他們相識有整十年了,兩人的脾性相較於十六七歲的少年時代都多少有了變化。謝竟自認還算瞭解陸令從,後者儘管處世圓融,常常居於操控事態發展的主導者地位,從不輕易露怯,但其實骨子裡並不算十分自信。

他想這根源於皇帝對陸令從不加掩飾、無休無止的猜忌,一件事根本不知道要做到哪個“度”纔算周全,久而久之,難免對自身的能力產生懷疑。

“我觀古來明君良將,未必個個都有通天的才華,但是必定個個都有慧眼識才的本事、知人善任的氣度、籠絡人心的手段。在我心中你就是這樣的一個人,你是天生的領袖,你生來就有讓人信服心折、自甘追隨的能力,我是離你最近的人,我信任你的決斷和魄力,也信任我自己的眼睛。”

“若你是質疑這件事能不能做成,那我無二話;若你是質疑自己能不能做到,那我清清楚楚告訴你,隻要你願意做,我會傾儘全力、義無反顧地幫你。我的錢冇有多少,不能跟王府和吳家比,但除了給寧寧準備的不能動,其他所有我傾囊相授。陳郡產鐵,我可以疏通官府尋找門路鑄兵刃;糧草不夠,我可以到田上拿錢去賒去購;地方不夠,我可以把空置的那些宅院拿出來安頓士卒。隻要你需要,隻要我能給得起,我都可以給。”

謝竟能說的其實也就隻有這麼多。他唯有堅韌、篤定地站在陸令從身後,一步不退地守在陸令從身後,陸令從才能放心地披荊斬棘大步向前走去。

在這個時候他們不像是休慼與共的夫妻,倒像是他帶著身家性命,押注錦繡前程,來投奔一個他所看好、認可的主公。

陸令從緘默了很久很久,似乎動容,似乎又有些為這份略顯沉重的交付所困。

“你要想清楚,”他扣住謝竟五指,不無愛憐道,“此事若泄,你我彆說同xue合葬,連全屍都不一定能夠留下。”

謝竟亮起清透的眼神:“可此事若成,我謝竟便是有從龍之功。”

陸令從語塞一時,知道這四個字裡,謝竟真正想說的並不是“功”,而是那個“龍”。

他翻身罩在謝竟上方,拈著他的下顎吻過去。當初刻在臨海殿照壁上那隻孤獨疏離、不可一世的丹鳳,而今躺在他身下,順從地摟著他的後背與他耳鬢廝磨。

“我的親王妃,賢夫人,好弟弟,”陸令從有點無奈地喚他,“你真是……怎麼能這麼坦蕩呢?我但凡要有半點見不得人的心思,你豈非是被我賣了還上趕著給我數錢呢?”

謝竟悶哼一聲:“那便算我遇人不淑,自認倒黴。但是你也彆想好過——你花了十年功夫,費儘心思來演你對我多麼情深意重,就算你是裝的,就算來日我被你算計死了,你這一輩子也永遠忘不了我了。”

陸令從掩住他的嘴:“彆說這些不吉利的字眼。”

兩人身軀交疊,歪在榻上半打鬨、半**般地廝纏著,相互愛撫到氣喘籲籲,陸令從脫了上衣,謝竟則內裡被扒空,隻剩下一件長長的、迤邐的寢衣。

“我知道了,”謝竟忽然坐起來,騎在陸令從身上,“我知道怎樣先搪塞住陛下那裡了。”

陸令從皺眉,手指玩著他跟腱後的那顆痣:“你確定要現在說嗎?”

“不光說,還要寫呢,”謝竟催他,“得你親自來寫。快點,我給你伺候筆墨。”

陸令從隻好赤腳來到外間的案幾前坐下,謝竟虛虛籠住衣襬,站在一側:“你就勸陛下,二殿下年歲已到,又學業勤勉,可不必繼續拘在宮中,朝議時適當旁聽,各部各衙的事情都應當沾沾,也該為開府賜婚做些準備。”

“這話可是母後最愛聽的,”陸令從邊寫邊道,“隻不過她自己必然不能主動開口提。”

謝竟捋著衣袖,為他研墨:“所以纔要借你之口,還要明天大早就遞到陛下眼前去,不能讓他繼續把二殿下當作一個小孩子。”

“但就算父皇答應讓令章出來,他也未必就能真親自上手。多半會被相府冒用了名頭,打著‘二殿下’這個旗號,為自家行了方便。”

“就是要這樣纔好,冇有我們謝家同吳家一天到晚束手束腳、如履薄冰,他們卻橫行無忌的道理,陛下從前無非是因為二殿下年少,與朝堂全無瓜葛,纔沒有常常警示提點著相府。他既喜歡鬥蛐蛐兒,我就陪他講玩法,罐子裡獨有一隻動來動去,另一隻成日裝死,有什麼趣?”

陸令從寫罷,把奏摺推到一旁晾著,椅子往後撤開些,謝竟便側身閃進他與案幾之間的空隙中,雙手一後撐,直接坐在了桌沿上,擡起一隻腳踩住陸令從的膝頭,像蛇一樣輕盈靈巧地往前滑,最後蜻蜓點水般停在了他兩腿之間,隔著布料用足心來回撫弄著。

“就在這裡啊?”陸令從壓製著喘息,有些用力地掐住他的腰。

“就在這裡。”謝竟一手覆在陸令從臉側,小拇指倏地一勾,從他束起的馬尾中勾下一縷碎髮垂在鬢邊。

“我就說我信任自己的眼睛,”謝竟垂眸認真地端詳了他半天,腳上微微一挑逗,“上哪兒找這麼好看的人去?”

此後不多日,陸令章果然正式告彆了深居內宮、埋頭苦讀的日子,在皇帝的默許之下,開始較為頻繁地出入前朝。陸令從在開府之後其實還過了一段無業遊民的日子,直到成婚才慢慢涉政,還都是皇帝想起來了,才隨便指派一件差事給他。但輪到陸令章,皇帝的精力不足以事無钜細地控製到他,又有王家上下打點,與陸令從當時的“有名無實”完全不可同日而語。

與此同時,昭王夫妻入宮禁的次數大大減少,出門拋頭露麵卻多了。以往因為不耐煩所以能推則推,這會兒開始來者不拒,五月端午的家宴亦是高朋滿座。但是王府隻湊吃喝玩樂的熱鬨,對正兒八經拉人情攀關係的邀請,卻又直接裝傻充愣,當冇收到。

更有甚者,兩人大半夜拎著數壇梅山雪釀跑到秦淮春,上樓把門一閉喝滿一宿,早上若是冇有酒了就回家睡覺,若是還有,那就繼續喝。

於是金陵風聞昭王和王妃“沉湎酒色”,但這說法又不太準確,畢竟人家兩個也冇找局外人的麻煩,更不曾放蕩召妓,醉了也就是相互沉湎彼此的“色”,旁人也不好多嘴置喙。

但是,既有資格、又有膽量“置喙”的人,京城中還是有那麼一兩位的。在忍無可忍一個月之後,長公主陸令真一手倒提著鞭子,一手抱著陸書寧,以神擋殺神佛擋殺佛的氣勢直奔了秦淮春的二樓。

“陸子奉!”陸令真提氣,高聲怒喝,“陸令從!給我出來!”

她如罡風催浪一般在二樓各雅間找了一圈,最後鎖定了臨街最寬敞的那個屋子,擡腳一踹,門戶大開,昭王與王妃的“風姿”就冇有一點緩衝地展現在整棟秦淮春所有湊熱鬨的人眼前。

說出格倒也冇有太出格,頂多是不太雅觀,兩人一個醉得仰麵朝天,背倚二樓欄杆,讓人擔心他隨時會掉下去;另一個睡得人事不省,大半身子都蜷在旁邊人懷裡。屋內酒氣和香料味道混雜在一起,生猛地直刺鼻腔。

陸令真揚起鞭子,劈裡啪啦數聲全都精準地抽在桌角邊:“都給我看好了,我們昭王殿下,如今是有通天的能耐!父皇母妃不管了!王府不要了!兒女不理了!哄著我嫂嫂青天白日在這酒罈子裡廝混!你看看你醉得還有冇有個人樣!”

陸書寧非常上道,適時就地一坐,扯開嗓子嚎啕。

這哭聲像是催動本能一般,喚醒了睡意深濃的謝竟,他猛地從陸令從身前彈起來,定睛看了三秒鐘,慢慢認出陸書寧的臉,掛上一個笑:“……寧寧來啦,不哭,娘在這邊。”

他伸開雙手,然而陸書寧躥得比兔子還快,直接跳上了她姑姑的臂彎。她捂著鼻子:“不要娘抱。”

陸令真大步走向欄杆旁,揪著陸令從衣領把他拎起來:“你認不認得家在哪兒呢?啊?”

陸令從伸手往下指,陸令真探頭看了一眼,氣笑了:“下麵是河!你是河伯還是水龍王?”

他們兩人都是一點不帶摻假地真喝,也是一點不用演技的真醉,陸令真一個人根本搬不動,好在他們也不要她搬,一步三晃地摔進車裡。

回到王府,銀綢接過陸書寧,要叫小廝來扶,卻被陸令從和謝竟一致揮開,表示冇醉,不需要,便隻能任由兩個人相互攙著攬著,跌跌撞撞,又拖泥帶水地搖晃回內院去。

路過書房,陸書青正巧幽幽擡起頭來,與他那一對不知今夕何年的父母對上眼神。陸令從見了他,勉強扶門站穩身子,謝竟則完全靠拄著他一臂借力。

陸令從用連陸書寧都不再買賬的聲氣哄道:“青兒……好乖兒,對不起,對不住,爹爹孃親喝高了,吵著你了,我們現在就走……”

謝竟嘟囔著應和:“走走走,這就走。”

說著兩個人又互相勾肩搭背地要離開,然而一回身天旋地轉,差點絆在一塊兒,踉踉蹌蹌又要往前院去。

陸書青眼見著他倆就要前功儘棄,有點看不下去了,扶額:“……爹爹孃親,走反了,床在那邊。”

-
← 上一章 章節列表 下一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