壟上煙火(種田) 第111章 第 111 章 貼對聯
貼對聯
擺上水酒點心,
插上香燭燒過黃表,送了灶神爺上天庭說好話後,臨近正月日子過得飛快。
前一刻日頭還在東邊屋頂上掛著呢,
下一刻離西邊的樹梢就不遠了。金烏大人跑得也未免太快了些,
歡樂的日子總是過得格外忙碌、短暫,
人世間的苦樂也不總是參半的。
離年關越近,
家裡的事越多,
家家戶戶忙著掃揚塵。
高到房頂、屋梁、牆角的蜘蛛網、灰塵,
牆上殘留的對聯等都要一一清除。拿出長竹竿綁上掃帚,挨個房間的清掃,掃完後再清理地麵的灰塵、雜物。
務必把家裡收拾得乾乾淨淨,
一塵不染,也意味著把一切“窮運”、“晦氣”統統掃出門。叢孝頭上係了個頭巾,
身穿罩衣,前堂後院地轉悠,
房間裡的邊邊角角都不能放過。
杏娘在掃西廂房,陳氏掃東邊老兩口的房間,叢三老爺負責堂屋和後院,
掃出來的灰塵越多,
黴運去得越多,
來年迎好運。
清理完屋子的大掃除還不算完,拿了抹布擦桌椅板凳、床架衣櫃,連灶台上陳舊的油脂也要擦洗乾淨。最後就是床單被套拆了換新的,趁著年前趕緊把換洗下來的曬乾。
臘月二十七這天吃晚飯時,
何竹端了一盤五個米團子來到叢家灶房:“嬸子,這是我娘要我端來的,說是給叔嬸添個菜,
嘗嘗味道。”
杏娘忙接過盤子倒進自家的大海碗,不忘道謝:“替我謝謝你娘,這還沒到正月十五呢,你家怎麼年前就做團子了?”
空蕩蕩的盤子還回去不好看相,杏娘順手從缸裡掏出四塊糍粑放上去。被涼水冰得一哆嗦,出水了指尖還殘留著刺骨的冷意,酥麻麻地疼。
何竹接過盤子乖巧地道謝:“多謝嬸子,我娘說正月十五再做一次,左右團子放不壞,我們姐妹幾個都愛吃,我娘說索性做兩次。”
“你娘向來是個不怕繁瑣的,又素來疼孩子,”杏娘笑著道,“我要是能像你娘這般勤快,怕是天都要下紅雨了。”
何竹抿嘴笑了,她也覺得自個娘是世上最厲害的娘親,跟灶房眾人道彆後轉身往回走。
杏娘端了海碗放在桌上,拿一個掰開了分給小兒子一半,兩個大的分一個,其餘人各一個。
叢孝咬開厚厚的皮露出裡頭的餡料,想是還沒到正日子,團子裡的餡比較簡單,是粉絲榨菜餡的,還加了蒜苗。
“何大哥兩口子的確是這條壟上難得的厚道人,性子又好,不怕苦不怕累。有時看著他們,我都覺得自個身在了福窩窩,什麼氣恨都沒了。彆說你了,我要是像他那樣勤快,咱們家裡隻怕金銀都堆滿了。”
話音落地飯桌上的人都笑起來,叢三老爺打趣他:“那還是彆了,咱們家又不是什麼高門大戶,要那麼多金銀有何用,還是身子骨要緊。何家小子……吃了沒親爹的虧,連個幫把手的都沒有,孩子又多,不拚命乾活哪裡養得活。”
說到最後滿是惆悵,何石他爹生前也是個憨厚老實的性子,從不與人口角。
可惜命不好,爹孃走得早,自個也早早去世丟下孤兒寡母……幾十年過去了,人隻知道他繼父趙德,還有幾個人記得他親爹呢?
陳氏滿臉不屑道:“沒了親爹總還有親娘吧,要怪就怪他娘是個薄情寡性的,得了先人的家財養外人的孩子,將來死了下到地府看她怎麼交差?何家的祖宗前輩不活撕了她纔怪。”
旁人家的事體最多傷感兩句罷了,誰家過日子是太平的,雞零狗碎,口角紛爭充斥著家裡的每一個角落。逃不開、避不過,稀裡糊塗日子如水流淌,千百年來莫不如是。
一個團子吃完,叢孝意猶未儘,這玩意兒好吃是好吃,就是做起來太費勁。
“你還回去的糍粑是不是太簡薄了,做團子可不容易。”
杏娘不在意道:“過了明天……後天咱家打豆腐,到時端兩碗豆腐花過去。”
叢孝聽了附和點頭,鄰裡之間送吃食要相當,有來有往互送有無,不能叫對方吃虧,最好是稍微加厚一點送回去才顯親和。
……
二十八貼對聯,對聯是在鎮上買的紅紙,叢三老爺一大早在堂屋裁剪了寫的。
老人家揮毫潑墨一番,有沒有名家風範看不大出來,左右比叢孝寫得好就行。房前屋後都要貼上,杏娘熬好了漿糊,兩個小崽子扶凳子,叢孝站在凳子上,大女兒指揮貼對聯。
“爹,左手往上……再往上一點。”
叢孝照做,左手邊的對聯慢慢上移,“停,就是這裡。”
叢孝趕緊停住,正要往牆上貼,他女兒又喊道:“左邊好像有點高了,爹,你把右邊往上移一點,一點點就可以了。”
男人無奈,隻得擡起右手往上移,手還沒動呢,喊叫聲又響起:“好了,就停在這裡,不要動了,再動又歪了。”
叢孝:“……”
他能說他根本就沒動麼,他閨女的眼神到底是好還是不好?
一條橫批貼了半天還是沒對齊,再這麼磨蹭下去今天一屋子的對聯彆想貼完。
“去把你娘叫來,就說要她看對聯是不是貼平整了,兩個人都說可以的話就是沒問題了。”
青葉撒腿往灶房跑,等杏娘走到屋子前方,叉腰站定目視前方:“右邊低了點,右邊往上……停,行了,就是這裡,貼吧!”
叢孝毫不遲疑,從左往右慢慢貼到牆上,最後用手抹平整,大功告成。
青葉望著橫批,兩條粗黑的眉頭皺得死緊,她怎麼覺得娘看錯了,本來是右邊低一點的,移動後又太高了。
她學著孃的樣子看了一會,咦……怎麼又變平齊了,再看一會,還是覺得自個沒錯……
一時之間十分懷疑自個的眼神,左搖右擺不定。太難了,大人們怎麼一眼就看出來是不是齊整呢,她越看越覺得對不齊。
不是左邊高了,就是右邊高了,總之兩邊是絕不可能一樣高的。
大門兩邊的上、下聯在杏孃的指揮下,三下五除二貼好,語氣斬釘截鐵,不容置疑,青葉又開始懷疑自個的眼光。
大門口的對聯是一家子的臉麵,勢必要貼整齊,屋子裡其他房間門口則沒那麼重要。
杏娘指揮貼完大門口的匆匆趕回灶房,鍋裡還煮著東西呢,她可比他們都忙,沒那麼多空閒陪他們墨跡。
左右兩邊的廂房、青葉住的小隔間、灶房前後門、雜物間……家裡但凡是有門的地方都貼了一副對聯。照舊是青葉指揮,隻不過在她猶豫不決時,當爹的憑著直覺,當機立斷替她做決定,以免她反複無常。
連後院的豬圈、茅房、牛棚,甚至雞圈門口都各貼了一副,杏娘笑罵他閒著沒事乾瞎折騰,叢孝嗬嗬輕笑兩聲也不反駁。
又不是什麼大事,討個好兆頭罷了,何必跟媳婦兒爭執。
吃過晚飯,杏娘把挑選過的黃豆倒進水桶,浸泡一夜後明天磨豆漿。
叢孝家裡是有石磨的,隻不過放在他哥堂屋。當初叢家分家,大件的物件如水牛、石槽子、石磨等都是不分的,兩家一起用。
杏娘卻不耐煩跟林氏打交道,寧願提著泡好的黃豆去英孃家磨豆漿。
布巾打濕擦乾淨石磨上麵的浮灰,石磨底下放一個空木桶接磨好的豆漿,叢孝取了吊在房梁上的架子插進磨盤的把手上。
杏娘坐在石磨旁邊的兩張條凳上,身前放著一盆洗乾淨的黃豆,盆裡還有一些水。
叢孝伏低身子雙腳岔開一前一後站立,兩手扶著架子的把手,向前推動石磨,推到最遠處後借著力道往回拉。
隨著架子的推動,石磨緩慢轉動,發出“吱呀吱呀”的咯吱聲。
杏娘舀大半勺黃豆,勺子裡摻雜一點水,趁著磨眼轉到身前,趕緊伸長胳膊倒進磨眼後往回收。就這麼一人一圈一圈地推,一人一圈一圈地倒,慢慢悠悠,不急不躁,倒也好打發時間。
英娘端著一碗稀飯就鹹菜在旁邊吃得稀裡嘩啦,調侃道:“你兩口子還真成勤快人啦,之前怎麼沒見你們大早上的磨豆漿?看來分家還是有好處的,懶人都變勤快了。”
杏娘白了她一眼,沒好氣道:“你家也分了家,你怎麼還是一隻大懶蟲,你這稀飯吃得不上不下。說是早飯吧,太遲了些,當做晌午飯吧,又太早了。幸而你婆婆是個好性子,要在彆家早把你罵得狗血淋頭。”
“我婆婆當然好啦,她是天底下最好的婆婆。”英娘大言不慚,繼而洋洋得意,“其實我也想勤快來著,可她老人家不給我發揮的機會啊!”
她家人少,攏共就一家三口,日常吃喝花用都比彆家少。
就拿打糍粑來說,木盆大的一塊就夠她家三口人吃的,多了也吃不完。結果江氏轉頭就給她家送了半塊來,跟她說隻管吃,吃完了她那裡還有。
再來說打豆腐,她男人才把糍粑切片泡在水裡,江氏就跟老爺子提了黃豆過來磨豆漿。直煮了好幾桶,一個兒子家分一板成型的豆腐,不費他們半點心思。
有個勤快的爹孃就是享福,你能想到的事,人早提前一步做好了,你沒想到的事情,她也能安排妥當。她也不吵你,隻安分做事,這樣的爹孃哪裡找?
杏娘羨慕地流口水:“你前世修了什麼福報,這世修來這樣好的公婆?”
她婆婆要是有這一半省心,她得享多大的福,可惜當家的在這裡不好說出口。
否則真該叫陳氏跟江氏學學,都是一樣的年紀,一個越乾越帶勁,渾身使不完的精力。一個還沒彎腰呢,就這裡酸那裡疼的,活脫脫成了個病西施,一大把年級了也不知道修一下德行,叫小輩看不起。
泮水村叢姓多,族人也多,爭角更是不計其數。
陳氏的為人做派得罪的人又多,早有看她不順眼的伯孃、嬸子在杏娘跟前上眼藥,要她拿出兒媳的派頭,隻管把婆婆收拾地服服帖帖。
她本事再大,離了兒子、兒媳也是活不成的,加之被大兒子棄了,現今隻能靠著小兒子一家。
杏娘起初也是心動過的,可實施起來著實下不去手,要她惡聲惡氣對著老人一通使喚,她還沒那麼硬的心腸。
後麵想一想也是無聊,將心比心,她自個的父母是不希望被兒媳這般對待的,她又憑什麼對彆人的父母大呼小叫呢?
無外乎過得不好拿老人撒氣罷了,她的日子又不是過不下去,比起這條壟上的大多數人,她過得很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