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壟上煙火(種田) 第116章 第 116 章 團年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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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團年飯

啞炮不一定就是安全的,
也不全是啞的,孩童的小手在灰堆裡扒拉,稍不留神就是一聲突如其來的炸裂。

輕則劃破油皮流血,
重則傷筋動骨斷手斷腳,
為此丟掉小命的也不在少數。

小童頑劣,
嚴令禁止嗬斥不起絲毫作用,
背地裡反而越發想方設法尋摸。堵不如疏,
不若大大方方由大人陪著一起尋找,
興許能防範於未然。

陳氏擺放好碗筷,杏娘給家裡兩個爺們倒滿酒杯,老兩口坐上席,
小夫妻跟孩子左右打橫作陪,一家子齊齊整整,
團團圓圓吃起了團年飯。

作為一家之主且是最年老者,叢三老爺舉杯說了幾句激勵之語:“願我家兒郎年年歲歲安康,
歲歲年年吉祥,家裡財源廣進,福氣無邊!”

響應者叢孝忙遞上杯子碰一個,
父子兩個相視一笑,
心有靈犀啜一口酒杯,
“滋溜”一聲,黃酒潤入肺腑,清冽甘醇,愜意無比。

其餘人等忙著與魚肉奮戰,
無暇理會他二人的酒場官司。

毫不誇張地說,自打叢家分了家,杏娘一改往日大手大腳,
奢靡的飯食習慣,自此精打細算,吝嗇起來。

叢家的飯桌上最常出現的就是小鯽魚和菜園子裡的各類時蔬,一個月裡能吃上兩、三回肉片算是好的,隻有碰上農忙才能連續吃個幾頓。

最大的青葉還保留了些許先前家裡豐富的飯食印象,一年多的清湯寡水吃下來,也不由懷疑起自個的記憶。許是把夢裡的場景當了真,混作了往日情景,實是太過渴望做夢夢到了。

兩個小的更不用說,隻覺自打出了孃胎就沒吃過這般豐盛的菜肴。

雞肉魚管夠,盤盤都是愛吃的大菜,喜宴上的席麵都沒有這般齊全的,真個吃得雙頰如鼓,兩嘴冒油,筷子翻飛。

也不用人哄勸餵食了,小手抓了筷子出手如閃電,吃出了土匪下山的氣勢。

家裡的女人們就不一樣了,儘管夾菜的頻率比平日裡多了不少,表麵上還是端坐如常,麵容平和。

到底是當家主母過來的,甚麼樣的大場麵沒見過,自家的小崽子們隻是急躁了些許,比之朱家飯桌上的凶狠遠遠不如,少見多怪罷了。

受此影響,本打算慢條斯理,細細品酒的父子二人也棄了酒杯,拾起碗筷夾菜。冷天冷風冷酒有什麼好酌的,還是滾湯熱菜熨帖,吃個半飽再喝也是一樣的。

出乎意料的,飯桌上獲得一致好評的竟是那道紅薯蒸肉片,老的、小的都讚不絕口。

“沒想到苕還能有這般吃法,軟糯香甜,麵得很,一點苕味都沒有,還有肉香呢!”

“娘,好吃,甜甜的,好軟!”

杏娘得意地翹起嘴角,任是誰的手藝得到如此讚譽,都會心花怒放,喜不自勝。

“喜歡吃就多吃點,咱家的苕管夠。”

陳氏的眉頭猛一蹙起,旋即鬆開,大過年的她可不想徒生事端。

苕就苕吧,這不是挺好吃的,往常那些說苕難以下嚥的,還是窮鬨的,隻要配了肉,就是狗屎,它也是香的。

飯食過半,筷子揮舞的節奏也慢了下來,肚子塞個半飽,桌上的菜纔去了一個角,著實不必著急、心慌,還是細嚼慢嚥的好。

叢三老爺的酒杯也倒過三遍,心滿意足,酒酣耳熱之際有些微飄飄然,不由捏著筷子吐露心聲。

“咱家今年的年飯吃得好啊,娃娃們穿新衣,老頭子也跟著沾光,往後就愈發好過了。隻是可惜,我就兩個兒子,要是老大一家能……”

“吃你的飯吧!”陳氏一聲嗬斥阻止了他即將出口的話語。

“喝幾口馬尿就認不清東南西北了,少說話多吃菜,不會說話就彆說,沒人把你當啞巴。”

叢三老爺眨巴幾下迷濛的雙眼,清醒了幾分,吧嗒嘴角不敢再言語,提起筷子悶頭扒飯。

杏娘詫異地挑起一道眉頭,半晌放平下來,這個年還沒過完呢,婆婆倒是長進了不少,替她省了不少煩心事,可喜可賀!

至於叢孝,隻當自家是個木頭人,不聽不看不說,自顧吃得熱鬨。

一頓年飯足吃了小半個時辰,人人腆著肚皮心滿意足,過年好啊,魚肉吃個夠!

叢孝拿了長棍領著兒子們在鞭炮灰堆裡扒拉找啞炮,碰到引線、外皮完好無缺的就撿起來裝到荷包。不僅在自家門前找,彆家場地上的也不放過,裝了小半袋才罷休。

小子們自去湊一起顯擺放鞭炮,叢孝領了大女兒回家寫袱包。

紙錢用白紙封裝整齊,從左至右寫上“時間,孝子或孝孫姓名”,中間以“故顯妣考老孺人或老大人冥中受用”,其右以“上奉,節氣名稱,冥財數量”結尾。

最後一步,翻過背麵寫上一個“封”字。

叢孝告訴女兒太爺、太奶奶的名字,要她照著他寫好的一封慢慢抄。

青葉捏著毛筆寫的歪歪扭扭,亂七八糟,他也不在意,左右是後輩的一片孝心,想必先祖們是不會介意小小女娃奇醜無比的字跡。

為了公平起見,青葉把三姐弟的名字都添上,一人一封,以免老祖宗們漏了哪一個忘了庇護,這可是一等一的大事,萬萬不能馬虎。

臨近傍晚天擦黑時,叢三老爺製好了兩盞紙燈籠,吆喝子孫去祖墳“送燈”。

叢信帶著兒子也跟了過來,表孝心的事是必須要做的,族譜族規可不是擺設,除此之外,唾沫星子也能把人淹死。

叢孝照例帶上閨女,還是那句話,誰也沒有規定女娃不能祭拜祖宗,都是表孝心,先祖們還能不收女娃們燒的紙錢不成?

到了祖墳所在地,點香燒紙錢磕頭叩拜,男人們爬上墳堆清理雜草、樹根。見土堆似乎比去年小了不少,拿出帶來的鐵鍬把底下的土挖了扣在頂上。

如此打理一番,兩個連在一起的墳堆頓時光溜、齊整,一看就知後人用了心的。不是那等無人祭拜的孤魂野鬼,大過年的連個香火都吃不著。

叢三老爺滿意地捋胡須,放過一掛鞭炮後,親手在墳包上插上紙燈籠,點上蠟燭。

微弱的燈火在夜色中搖曳閃爍,明暗不定,因著有紙遮擋,冷冽的寒風想方設法從縫隙鑽入,試圖撲滅這陡然冒出來的明亮。

昏黃的火苗縹緲搖擺,眼看著被壓得彎了腰肢,瘦成細細的一條,這是要熄滅了?

下一刻,“噗嗤”火苗暴漲,又肥碩圓潤如一片柳葉。

青葉長長吐出一口氣,沒熄就好,眼皮上落下一片冰涼,她擡手撫摸,“爹爹,下雪了。”

漫天的雪粒子悄無聲息落下來,晶瑩剔透,冰涼徹骨。

“好了,”叢三老爺一揮手,“燈籠點亮了,咱們回家吧,太爺、太奶們也能跟著亮光回家團圓了。”

幾人轉身往回走,此時天已經黑了,從祖墳到家的路由小走到大,閉著眼睛都不會走錯。叢孝右手抱起大兒子,左手牽著女兒,小兒子在老爺子懷裡,幾人腳步匆匆,疾步回家。

路上碰到給六太爺送燈的叢其等人,大夥結伴一起走,叢三老爺問了明天“拜新年”的各項事宜,知曉一切準備妥當後鬆了一口氣。

六太爺喪事的最後一件大事了,辦得圓滿不出紕漏纔好。

路上遇到其他給祖先送燈的村人,有放爆竹的,上香的,說笑寒暄,一時之間,荒涼的田野在這片夜色中顯得格外熱鬨。

星星點點的火光在遠近的墳堆處飄散,如同先人的魂魄重回人間,跟著血脈至親一起回家團年。

……

到家的幾人一碗薑湯灌下肚,凍得哆哆嗦嗦,牙齒打顫的身子才舒展暖和。

叢孝捧著小碗感歎:“看樣子這雪要落一個晚上了,明兒的席麵夠嗆,這冷嗖嗖的怎麼下水洗菜、洗碗,手都能給凍僵咯?”

他扭頭囑咐媳婦:“咱家離得近,你明天早起過去占個好位置,燒火是搶不到了,切菜還是可以的,誰切不是切。”

“沒你說的那麼誇張。”杏娘哭笑不得。

“明天來得人即便沒有辦喪事時多,五、六桌肯定是跑不了的。要洗的菜、碗何止堆成山,要真用冷水洗,彆說手指頭凍僵,斷掉都有可能,誰還願意乾?”

她含著笑意繼續道:“辦紅白喜事的人家都是用大鍋燒開水兌成溫水洗,非但不冷,叫熱水泡得渾身舒坦,暖洋洋的,比坐在灶膛前燒火也不差什麼了,至少比切冷冰冰的菜好。”

“那你還是去切菜吧,洗一天菜、碗,手都能給泡皺。切菜還能呆在灶房裡,冷了就去烤一把火,便宜得很。”

一席話說得眾人都笑起來,老兩口說起年輕時給彆家幫忙的趣事。

天太熱了,頭天晚上買的肉壞了,主家又捨不得扔,於是隔天全部親朋賓客吃略帶餿味的肉丸子。

多多的倒醬油和醋,吃席的人擠眉弄眼地說沒喝過這麼酸的醋湯,大熱天的這是給大夥降燥麼?

殊不知是為了掩蓋壞肉的異味。

又或者是,主家安排不周,蒸的木桶飯不夠吃,一桌八個菜都快吃完了,續飯的海碗還是空的,人人餓得敲筷子打碗的催促。

急得幫工的團團轉,指使主家去鄰裡先借一盆米飯救急,過了眼前的難關再說。

飯來了菜卻吃個精光,沒法子,操起菜盤子倒汁水,囫圇吃幾口了事,再等下去連湯汁都沒了。

一場大事辦下來,主家麵上無光,便是幫工都受牽連,說她們掌不了事,人人窩一肚子火。鄉裡人家最看重的就是臉麵,好心好意去幫忙,還叫人說嘴不利索,當真是有理無處伸冤。

遇上這種主家隻得自認倒黴,下回擦亮眼睛吧!

一家子坐在堂屋說笑逗趣,桌子上擺著花生、瓜子、苕皮子等零嘴。年飯吃得晚,現下也不太餓,正好就著熱茶吃乾果打發時間。

夜漸深重,三個孩子撐不住早靠在爹孃懷裡打起盹,睡得東倒西歪,口水橫流。叢孝跟媳婦把孩子們抱到床上,脫衣服蓋被子掖好,忙活完出來接著守歲。

外頭的大雪仍在窸窣窣往下落,寂靜無聲,原野上覆蓋了一層白紗,杳無人煙。

堂屋裡點了油燈,在這寒冷寂寥的冬夜,越發顯得蒼涼如水。

陳氏婆媳兩個最先受不住,守到一半回房安歇,手腳冰涼坐在堂屋,實在冷得緊。又過了一會,叢孝看他老子閉著眼睛,小雞啄米似得直點頭,也把他勸回屋睡覺。

叢孝打起精神喝一碗熱茶,在堂屋裡轉著圈得踱步,好容易守到子時過半,村子裡零星響起鞭炮的聲音。

叢孝在神龕前燒過黃表上香,又去屋門前放了一掛鞭炮,快手快腳跑回房間。

不一時傳出女人嘟囔嫌棄的囈語,伴隨著或遠或近的爆竹,人們沉入香甜夢鄉,新的一年即將開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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