壟上煙火(種田) 第167章 第 167 章 做生意打個平手
做生意打個平手
進了臘月,
叢孝自縣城歸家,叢家依舊忙碌吃食準備過年的各種瑣碎事宜。
自打兩口子跟大姑姐合夥做買賣,賠了個底朝天且分家之後,
對外展示出來的形象便是自家元氣大傷,
需要節衣縮食度日。
平常的穿戴並不如何華麗,
與旁人無異,
隻不過隨著杏娘壓箱底銅板的增多,
家裡的吃食又悄悄恢複了以往的六、七成。
雖說不至於天天雞鴨肉不斷頓,
隔三、四天總是要去鎮上割一回肉。魚是天天都吃的,河裡的小鯽魚能從年頭吃到年尾,煎、炸、燉、煮輪著來,
再不會吃膩。
吃魚這般頻繁彆人也不會側目,河裡的水流長年累月緩緩流淌,
小魚苗繁衍生息,絡繹不絕。
每天一大早,
周老爺子家裡的漁網就能攔下一魚簍,賣不完的乾脆倒回到河裡去,左右隔天早上又是收獲滿滿。
魚這樣多又便宜,
不吃才令人側目。
除了往年的那些零嘴吃食,
叢孝今年打算做麻糖。跟麻葉子一樣,
也是要用麥芽和糯米汁熬糖水,用文火慢熬至濃濃的黏稠狀態後,倒至木盆降溫冷卻成形。
大門口的房梁上吊著一架梯子形狀的木架,叢孝捧起滾燙的糖漿纏繞到木架上來回拉扯,
燙得齜牙咧嘴。
這是一個冗長的過程,青葉隻見糖漿在她爹和木杆上纏成麻花樣,有時會後退著越拉越長。將將要掉落地麵時,
青葉緊懸著一口氣不上不下,她爹快手快腳又往回收,糖漿揉捏成一團又撕扯分開。
這也是個力氣活,家裡的婦人尚且扛不住。叢孝熱得棉襖早丟在一旁,隻著一件單衣還熱得滿頭冒汗,呼哧帶喘。
這麼連續不斷地撕拉差不多小半個時辰,焦黃色的糖漿變得雪白,顯露出絲縷狀漂亮的紋理,糖漿變得堅硬不粘手。
取一小團拉長扭曲用刀切成小塊,全部切完後撒上熟糯米粉拌勻,裝入壇子能吃很久。
上了年歲的老人和缺牙的小娃娃,攥著一個糖塊用舌頭嗦,能從太陽冉冉升起舔到日落西山,正好打發時間。
牙口好的多是不耐煩慢慢舔,咬成小塊後“咯吱咯吱”嚼得香甜,吃完後嘴裡膩得慌,一碗茶水灌下肚才舒坦。
大年初二回孃家,杏娘就給她爹孃裝了小布袋麻糖,這玩意也就冷天吃個新鮮,天一熱就放不住了。
吃晌午飯時,杏娘伸著脖子等侄女李娥過來蹭飯,脖子都伸長了一截也沒等到人影。
楊氏勸她消停吃飯:“咱們先動筷子,她眼下怕是沒功夫搭理旁人,忙著跟她娘訴苦還來不及。”
“這是怎麼說的,她家怎麼了?”杏娘好奇地問道。
楊氏一邊吃飯,一邊緩慢述說原委,根子還是出在她男人餘金身上。
自打那一年餘家族裡的堂兄弟靠貨郎起了家,餘金一門心思鑽進做買賣裡頭出不來。
在家裡死活折騰著要去做生意,成天吵嚷不休,他爹孃老子受不住纏磨,到底拿了本錢租了一間鋪麵。
鋪子不在鎮上,他們村隔了一個村子有個小集市,雖說比不上鎮子繁華,每天早上來來往往買魚肉瓜果的人也不少,圖的就是個近便。
餘金開的是包子鋪,有些人喜歡在自家煮稀飯當早飯,也有人捨得花幾個銅板買個肉菜包子,小本生意本就是圖個細水長流。
做包子也不容易,每天夜裡臨睡前先發麵,雞叫頭一遍時小夫妻兩個爬起來自家裡走到小鋪麵。此時麵已經醒好,接下來揉麵、擀劑子、包餡料忙個不休。
天邊將將露出來一抹魚肚白,捏好的包子正好上蒸籠,水汽彌漫至整間小鋪麵時,袖著銅板的人已站在鋪子前喊“老闆娘”。
如此忙碌了一年,到年底一結算,竟然足足掙了近十兩銀子,比他們家田畝出息少了些許,可兩者合起來是一筆可觀的收入。
自此全家上下歡喜雀躍,不成想小本生意看著不起眼,經年累月攢下來卻很有看頭。吃點苦怕什麼,他們莊戶人家有的是一把子力氣,正愁沒地兒使。
餘老爹老懷欣慰,捏著酒杯跟大兒子訴衷腸:“你是個有本事的,咱們想的都不如你,俗話說撐死膽大的,餓死膽小的。
要想掙大錢,還是得花心思折騰,天上可不會憑空掉下來銀子。照這個勢頭,咱們家發起來也不是多難的事,比那些家底子薄的容易多了。
往後你有了出息可彆把兩個親弟弟給落下了,一家子骨肉都過得好,那纔是真的出人頭地。”
餘金滿口子答應:“爹,您放心,打虎親兄弟,上陣父子兵,我忘了誰也不能忘了兄弟。他們兩個本就過得不如我,我要是有肉吃,他們也能沾光跟著一起油嘴巴。”
餘老爹滿意點頭,“滋溜”一口吸掉杯子裡的水酒,他們家的好日子要來咯!
彆看餘金嘴上說得漂亮,心裡卻有彆的想頭隱了沒說,隻不過大過年的不想起紛爭,卻是打定主意開年了換一門生意。
包子鋪確有蠅頭小利,可著實辛苦,他這一年來就沒睡過一個整覺。
農忙時不用說,鋪子是暫時歇業了,可他照樣要半夜三更起床去田裡割稻穀,一直忙碌到晚上看不清人臉了著家。過了農忙開鋪子,天天也是從後半夜忙到隔天晌午回家吃飯,就沒個空閒的時候。
這一年熬下來他都快成了日夜顛倒的夜貓子,兩口子眼下的青黑就沒消退過。
到了年底一回想,他原先還瞧不上人挑貨擔的,眼下他的日子也不比人家好多少。
大哥不用笑話二哥,都是賣苦力掙銀錢,那賣貨郎如今置下騾車走村竄巷,可比他沒日沒夜揉麵團強。
這樣攢下來的銅板沒意思,餘金打算轉行開麵館。
煮麵條簡單啊,隻要麵醒好了隨時可以拉成條,即便客人來了也不用著急,遠不用半夜起來揉麵團。跟家裡人如此這般一說,老的少的都不同意。
好容易做成了一門生意,熟客都是現成的,何苦又出幺蛾子瞎折騰?
可餘金打定主意一頭紮進去,老兩口想著之前大兒子的堅持己見,興許他就是有那個運道呢,便也沒很勸。
隻李娥心裡不踏實,她小姑至今還守著個小攤子呢。他們家起碼租了間鋪子,頭一年就掙得盆滿缽滿,這在村裡已是極為難得。
真要想換個吃食也得做幾年包子再說,起碼積攢了足夠多的本錢,縱是賠了也不怕。
可她的話餘金哪裡聽得進去,開口就是婦道人家頭發長見識短,沒有遠見等語,氣得李娥撒手不管了,任他胡亂折騰。
麵館開起來頗為順當,和麵、醒麵都是做順手的,吃麵的人卻不是那麼容易成為熟客。
一碗麵少說也得十幾文,再淋個肉沫子的澆頭又得往上長幾文。
在鎮上有這個閒錢,愛下館子的人自是不缺,可一個村裡的小集市把犄角旮旯扒拉個遍,也找不出幾個願意掏錢的冤大頭。
每天守著麵館等著零星的幾個老客上門,有時一連幾天人還不過來,關了鋪子吧又不甘心,總感覺再堅持兩天生意能好轉。
一年下來一個銅板沒掙到不說,前一年掙的銀子還搭進去了。
忙活兩年堪堪打個平手,累死累死沒討到半點好,不知情的人還以為她家生意如何紅火。當著外人豔羨、眼熱的神態,擠出一個苦笑都尤為艱難。
這不眼見著麵館是沒指望了,餘金又改了主意想做油炸類的麵餅、麻圓、餃子等,氣得李娥在家吵鬨不休。
她還是想開包子鋪的,累是累了點,可好歹是個進項吧,總比隻出不進的麵館強。
再者油炸吃食聞起來香,可真要賣起來也沒個數,做生不如做熟,還是賣包子、饅頭穩妥。
餘家老兩口也是這個意思,進了荷包的銀錢還沒捂熱乎便散了出去,這叫人如何甘心?
偏餘金是個牛脾氣,不撞南牆不回頭,且格外的固執己見。小夫妻兩個從婆家吵到孃家,從年尾吵到年頭,至今沒個定論。
聽了她孃的轉述,杏娘唏噓不已:“我公爹早就說過,做買賣靠的就是個守,守生客也守熟客,哪有這樣三天兩頭變來變去的。
做生意哪有不累的,那現成彎腰能撿到銅板的買賣也輪不到咱們。他們就是太心急了,這山望著那山高,總想著跳來跳去。”
楊氏不以為意:“年輕人嘛,心高氣傲,目下無塵在所難免。這就是錢多燒得慌,家底子厚實經得住折騰,等他撞了南牆自會知道回頭。
往好了想,指不定他這回選的道是對的呢,能掙些小錢又不至於太勞累,琢磨出個長久的營生本就不易。”
杏娘撇嘴不讚同,她娘說得倒是簡單,餘金心氣足折騰得倒是起勁,可憐她侄女隻能委屈巴巴陪他吃苦。
到頭了還得不著一聲好,掙錢了是男人有本事,虧了本是時運不濟,總之跟她挨不著,家家有本難唸的經呐!
……
杏孃家的經念起來倒是格外慢,等到青葉當學徒滿一年後,總算開始學織棉布。
不容易啊,杏娘還以為她閨女要跟麻布打上三個年頭的交道呢,渾身上下一股子苧麻的味道。
女兒還說師傅教她們給麻布染色、織花樣,可再好看那也是麻布,賣不上價,這世上沒有什麼物什比銀子更好看。
河邊的桑棗子又到了令人垂涎欲滴的時節,紫色的、青紅的果肉在葉片間閃爍,格外引人注目。
雲孃家河邊兩顆高大的桑棗樹上長滿壟上的半大少年,個個吃得口水橫流,五顏六色如開了染坊。
七歲的青果已初步顯露出他娘少時的調皮搗蛋,抱著樹乾兩腿一蹬,雙手往上攀爬,小皮猴一樣眨眼便竄到了樹杈子間,比他兩個哥哥、姐姐有本事。
青皮也會爬樹,但不太熟練,也不敢爬太高,隻爬上最低的樹杈子就不敢往上了,兩腿岔開倚在樹乾上不動彈。
青葉還是一如既往的沒長進,隨著年歲的增長,孩童時期的嬰兒肥漸漸退去,身高也抽長了,身形仍是稍顯圓潤。
兩個弟弟都能自食其力,捎帶手還能照顧她這個大姐姐,青葉總算擺脫了兒時夠不著桑棗子的窘迫。
自家願不願意吃是一回事,可能不能吃上又是另一回事,兩者不可同日而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