壟上煙火(種田) 第189章 第 189 章 可是叫邪祟附了身…
可是叫邪祟附了身……
涼風習習,
樹下巴掌大的蔭影成了農人躲避炎炎夏日的世外桃源,借著這片刻的悠閒養精蓄銳,為下午的勞作儲備力量。
當女孩子們喊爹孃的聲音響起時,
青葉正好提著飯菜走過來。
杏娘接過籃子先不急著盛飯,
趕緊吩咐女兒:“你現在回家去再燜一鍋飯,
隨便炒兩個菜送過來,
到時一並收了碗筷提回去。”
青葉掃一眼在場的人,
心裡有了數,
沒有追問具體緣由,脆生應了聲“好”,戴著鬥笠轉身往回走。
杏娘鋪開飯菜招呼侄子:“飯菜怕是有些不夠吃,
咱們先墊吧一點,你跟嫂子可彆介意。”
叢文連忙道歉,
不好意思道:“小嬸哪裡的話,是我們帶累了您才對,
無緣無故蹭您家的飯菜……”
叢孝打斷他:“不要緊,不是什麼大事,你眼下最緊要的是養好身子,
其它的往後再說。”
林氏也啞聲道謝,
杏娘看了她一眼沒說話。
添了兩個人吃飯,
盛飯的碗就差了兩個,叢孝踮腳自水溝裡薅了兩片野生荷葉,用茶水衝洗乾淨,捲成兩個碗狀,
跟媳婦湊合吃個半飽。
飯後抓緊時間歇晌,看樣子下午也熱得焦灼,索性躲過最熱的那一陣,
晚上多割些遲點回家。
這樣熱得不尋常的日子,農人也有應對的法子,日夜顛倒乾農活,至少能避過最毒辣的太陽。
即便如此,接下來幾天不斷有老莊稼把式栽跟頭,多半是自持身板硬實不信邪,多少年的風雨都過來了,怎還會怕這小小的日頭?
還是抓緊時間搶收稻穀要緊!
可歲月最是不熬人,服不服老無所謂,眼前一黑才知早已不是年少輕狂的小夥了,雪白的鬢發隨風飄蕩,在陽光下白得耀眼。
夜裡睡了不到兩個時辰,太陽才剛升到樹梢,杏娘率先覺出不對勁,頭昏腦沉睜不開眼睛,身上流出的汗竟然感到些微寒涼。
叢孝看媳婦滿頭大汗,臉色蒼白如紙,伸手摸了摸她的額頭。
“我看你臉色不對,身子也有點發熱,你趕緊回家歇一天,晚上回去我再看看。”
杏娘懵著腦子四下一張望,“還是不要了,我就是起來得太早沒睡夠,等晌午歇一陣就好了。”
叢孝不由分說拿過她手裡的鐮刀,推著她的後背往田埂上走。
“不要逞強,不舒服就要好生修養,虧了身子再想養回來都難,你先回家去,有我們父子三個在,沒事的!”
“我真的沒事,家裡還剩了這麼多地沒割,兩個臭小子還小……”
“沒事的,我看著他們兩個,晌午最熱的那幾個時辰正好躲在樹蔭底下睡大覺,不會叫他們曬著。
你回家去好好歇一陣,晚上也不用過來,咱們家本就田少,今年這個收成交上賦稅也剩不下什麼了,犯不著拚了命拾掇。”
叢孝好說歹說一陣勸,總算把媳婦打發回家。
杏娘猶豫一陣後領了他的好意,一連幾天白天黑夜忙碌不休,她確實有些吃不消。
到家後先擦拭一遍全身,就著女兒端過來的溫熱稀粥倒了一碗,頭一挨著枕頭,立時沉入夢鄉。
這一覺睡得可謂天昏地暗,今夕不知何夕,到了晌午時分仍沒醒。
青葉看她娘睡得香甜,人事不知,摸了她的額頭也不覺著熱,也就沒有把她喊醒吃飯,隻提了籃子給爹和弟弟們送飯。
杏娘意識清醒時窗外已是擦黑,這一覺睡得可真舒服,全身涼爽無比如浸泡在冷水池子裡。
她懶洋洋躺在床上不想動彈,閉著眼睛任由肚子餓得嘰裡咕嚕響,睡一個好覺堪比吃了十全大補丸,什麼精氣神都回來了。正數著氣息打算起身時,青葉興衝衝跑進房推醒她:“娘,趕緊起來,大伯家唱大戲啦!”
“唱大戲?唱什麼大戲?”杏娘睜開眼睛一頭霧水。
青葉拉起她娘往後院走,“您跟我來就知道了。”
娘倆個躲在灶房門口悄悄伸出腦袋,雙眼亮晶晶地望著隔壁院牆裡的“全武行”。
隻見往日裡端莊賢淑的童生娘子正操著燒火棍舞得風生水起,而之前高高在上的童生老爺正狼狽不堪地四下逃竄。
林氏發了狠地收拾自家漢子,若是之前念著幾十年的夫妻情分,事事能忍則忍。
可眼下她隻想一棍子夯死這個滿腦肥腸,混吃等死的死胖子。
鎮上的差事不利,一家子重新掉落枝頭跌回泥潭,不隻當家的心灰意冷,她們母子兩個的日子何嘗好過?
可既投胎成了人,也不能立時就能入輪回,日子總得過下去。心高氣傲如她,堂堂童生家的娘子,不照樣脫了嶄新的短衫羅裙,換了粗布衣裳下水田。
直到此刻,林氏才體會到女人當家的艱難。
當初兩房合做一處時,儘管自家男人擔不起農事,可田裡有叢三老爺、叢孝挑擔,她們兩妯娌也都是手腳利落的性子,家裡還有陳氏幫忙操持灶上事宜。
累則累矣,不像如今這般叫人筋疲力儘,絕望地看不到一絲奔頭。
割稻子、捆紮、挑擔……還有後續的裝板車、拉車、碾場……隻想一想就恨不得眼一閉長眠地下,這哪裡是一個婦道人家能扛得住的?
雖說兒子能幫上點忙,可他打出孃胎就沒做過農活,一直陪著她做到如今這個地步已是難得,那些繁重的農事怕是擔不起。
非但如此,叢信一天天喝得爛醉隻知道躺在床上,母子倆一天的飯食無人打理。
她忙完田裡的活還得急匆匆跑回家炒菜煮飯,之後再提到田裡去跟兒子一同吃。
忙得連喝口水喘氣的功夫都沒有,更彆提洗衣裳、打掃等家裡的諸多雜事,一天下來汗濕衣襟,臭不可聞。
縱是如此,也隻來得及洗完澡後隨手搓一把臟兮兮的衣物,胡亂搭在晾衣繩上了事。不是她不想講究,可累得眼皮子都睜不開時,唯一的念頭隻想就地一躺。
這天依舊是傍晚時分趕回家做飯,林氏汗津津推開房門,提起桌上的茶壺想倒碗水喝,空蕩蕩的壺嘴隻滴了兩滴再無動靜。
她渾身無力一屁股坐在凳子上不想動彈,喉嚨嘶啞難耐,身上灰塵仆仆,隻覺得活著如此艱難,隻怕死了倒乾淨。
正神思晦暗,鬱氣難消之時,耳聽得一陣嘈雜的“呼……嗬……呼……嗬……”男子打呼的聲音,心底的一股邪火衝天而起,轉眼間便直上雲霄。
連死都不怕了,還怕什麼夫君大過天?
當下站起身衝到灶房,拿起燒火棍照著床上的人影一通敲打,直打得叢信痛呼連連:“誰……誰打我?”
林氏咬緊牙根,悶頭悶腦就是一頓亂拳,“砰砰”棍棍到肉,誓要把心底的委屈傾瀉而出。
叢信躺了一天本就渾身無力,隻得狼狽地逃下床往外跑,儘管宿醉未醒,可本能之下還知道不能跑出家門,連滾帶爬衝到院子來。
“你瘋了嗎?你打我做什麼……你這個瘋婆子!”
他在前麵邊跑邊呼痛,林氏在後麵緊追不捨,一根燒火棍揮得大開大合,渾似漁網似得把他罩得密不透風。
叢信雖說是個男子,可他身寬體胖,一身虛肉中看不中用,還不如他老爹的一把老骨頭得用。加之回鄉後酗酒度日,萎靡不振,精神頭早不是日日在田裡勞作的婆娘可比。
棍子一聲一聲敲在肉上,起初叢信伸長手臂還想搶棍反製,林氏揮得更快了。
搶不到後隻得屈起手臂護住腦袋,嘴裡哀嚎求饒:“求你了,彆打了……你到底怎麼了?”
不求饒則已,一出聲林氏心裡的火好似澆了一勺油,怒火更是洶湧澎湃。
想到她這大半年來的吃苦受累,整個人活生生磋磨得像老了十歲,哪有絲毫體麵、尊貴可言?
想到她斯文清秀的兒子,才短短幾天時間,麵皮上已是鍍上了一層銅色,前些天還暈倒在田裡。
越想越恨,怒火似岩漿噴湧而出,出手更狠了。
這邊的兩人打得熱火朝天,那邊偷窺的母女倆樂不可支,捂嘴笑彎了腰。
該,活該,打得好,打得妙,打得呱呱叫啊!
杏娘心裡的喜悅如泉水一般冒泡,“叮鈴哐當”悅耳極了,恨不得當場衝過去鼓掌喝彩,到底叫倖存的一絲理智給止住了。
叢家的這個蛀蟲早該收拾了,這麼大個人了,一天天的不乾人事,想法設法躲懶,沒有一丁點男子漢大丈夫該有的責任和擔當,比個三歲小兒都不如。
之前的那些年好比大樹底下好乘涼,叢信肩不能挑,手不能擡的,把他讀書人的架子擺得高高的,也無人敢說他。
林氏隻當自家人占了便宜,且懷著夫君有朝一日出人頭地的想頭,自不會多加強求。
把個好好莊戶出身的漢子,養得四體不勤五穀不分,一副甩手掌櫃的派頭。
如今可好,板子捱到自家身上才知道什麼叫後悔,靠山山倒,靠樹樹搖。什麼都沒得靠時,林氏的好性兒也變了調,幻化成了張牙舞爪的母老虎。
此刻選的時機也好,兩家的年輕男丁都在田裡忙著搶收,叢三老爺趕牛車去運稻穀,陳氏躲在屋裡納涼,還不知道她的好大兒正在遭難。
杏娘母女冷眼旁觀,恨不得林氏下手再重些纔好。
可聽著棍棒和痛呼交相輝映,林氏打人的手幾乎舞出殘影,杏娘又露出幾分遲疑:“你大伯孃這是受什麼刺激了,吃了秤砣鐵了心啊,這要是把人打壞了可如何是好?”
叢信固然可恨,可真的打傷、打殘了,那邊的母子兩個定然沒有好日子過,她們家也跟著遭殃,大夥都討不了好。
青葉俏皮一笑,促狹道:“打不壞,大伯這一身肥肉可不是兩三天能養成的,大伯孃打得手累倒有可能,大伯肉多不怕揍。”
杏娘嗔怪地瞪了她一眼,嘀咕歸嘀咕,她才懶得過去拉架。
她的那個好大嫂向來把她家當個笑話,眼下就讓他們自個鬨得雞飛狗跳去吧!
隻有叢信躲在角落裡蜷縮成一團,看著婆娘跟變了個人似的,眼底湧動著瘋狂和冷漠,下狠手收拾他。心底暗暗叫苦,嘴上連連告饒,恨不得就地跪下給她磕頭纔好。
到底是哪裡出了岔子,他溫柔賢惠的婆娘可是叫邪祟附了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