壟上煙火(種田) 第33章 第 33 章 林氏的體麵
林氏的體麵
青果這孩子,
皮是真皮,隻有他想不到,沒有他做不到的。
但他有一個好處是不記仇,
頭天晚上挨的揍,
隔天早上無事人一樣賴在他娘身上撒嬌。在他看來打一頓事情就翻篇了,
再沒有記仇這回事。
早起兩婆媳在灶房準備早飯,
陳氏煮稀飯,
杏娘切鹹菜。
三姐弟在後院水塘邊玩耍,
叢五老爺家水塘邊挨著叢孝家的這麵種了一片竹子。竹竿細長,分支繁多,密密簇簇擠成一大片,
裡頭密不透風。
自從青葉有一次不小心在竹子裡麵拿出一窩鳥蛋,這裡就成了小子們時常光顧的地方。
當時青葉找到的那窩鳥蛋是青綠色的,
個頭很小,跟大拇指差不多,
總有十來個的樣子。拿到屋子前麵去玩時,被幾個小子圍著一頓羨慕,其中朱家的一個小子說了句:這麼小的蛋,
好像是蛇蛋。
嚇得青葉一蹦三尺高,
手裡的鳥窩扔出三丈開外,
逗得幾個小子哈哈大笑,鳥窩裡的蛋也摔個稀碎。氣得青葉跺腳,到底也沒弄清楚是鳥蛋還是蛇蛋。
三姐弟挨著竹子搜尋,想要找出一件寶貝。
“姐姐,
我看見蛇了!”青果語氣中滿是興奮,還不忘壓低聲音湊到姐姐耳朵邊說話。
“在哪,在哪?”青葉一邊問,
一邊用眼睛遍地搜羅,這根棍子太細了,不行……
找到了,這根很粗,正好。
輕輕走過去撿起棍子,青果見狀拿起旁邊的一根,青皮雖不清楚狀況,也順手拿起地上的一截乾樹枝。
三人貓腰慢慢靠近角落的一片竹子,隻見一條紅黑條紋相間的蛇靜靜臥在一片枯樹葉上。
姐弟仨都不用眼神暗示,舉起棍子就是一頓猛抽,期間青皮還往他姐那邊擠了擠,“姐,去旁邊點兒,我都打不到了。”
直抽得三人有點氣喘了才停下,剛才還顏色豔麗栩栩如生的蛇此時已麵目全非,蛇頭被抽得稀巴爛。
叢五老爺在後院砍雜草,聽到動靜走出來,“你們幾個小家夥在乾什麼,不能玩水,知道吧?”
“我們打死了一條蛇。”“顏色可漂亮了,紅色的呢。”清脆的娃娃音爭先恐後向五爺爺邀功。
“我看看。”叢五老爺撥開幾個孩子,用樹枝挑起死蛇,“是條火赤鏈,多好看的一條蛇,被你們打成這樣。下次記得隻打蛇頭,不要打身子,知道了嗎?”
“知道了。”異口同聲的回答,雙方都不覺得這個對話有什麼問題。
叢五老爺挑起蛇往家走,“這條蛇五爺爺拿回去泡酒了,等會兒給你們拿糖吃,下次抓到了蛇也拿來給五爺爺。”
姐弟仨忙應下,打蛇還能換糖吃呢,多好的事。
早飯時杏娘隨口問了句跟誰說話,聽說是叢五老爺,也就沒在意。三個小的也絲毫不覺得打死一條蛇算什麼大事,用不著跟娘親彙報。
天氣越來越熱,應是不會在變溫,杏娘打算今天一天把兩張床上的床單、被套、枕頭套等統統洗乾淨收起來,換上夏天的薄單子。
這可是個大工程,拿出大木盆倒滿溫水,放一套進去泡濕了打皂角開始搓。
青葉每次看她娘洗床單,都覺得這是一個不可能完成的任務。就靠雙手搓的巴掌大的地方,搓一會兒換個地方,沿著四個邊洗完,還有中間的一大片等著,這得搓到何年何月,雙手皮都搓禿了?
青葉心疼她娘,每次都會拿一個小板凳坐旁邊捏一角學著搓。搓半天皺眉一打量——毫無變化,也不知道是洗乾淨了還是本就不臟,不由氣餒。
“葉兒,玩一會兒就彆搓了,仔細手疼。”
“嗯,我幫娘捏肩膀。”
小拳頭在頸邊輕輕捶打,杏娘覺得有點癢,不忍拂了女兒的一片好意,強忍著沒躲開,卻是笑得不能自已。
母女兩正親香,堂屋傳來一片喧嘩,好似家裡來了不少人,說話聲不絕於耳。
青葉不等她娘使喚,興衝衝往堂屋跑,下一刻又跑了回來,“娘,姑媽和大伯孃來了。”
叢娟和林氏?她倆什麼時候湊到一起了?
自從出了王德那檔子事後,除了逢年過節回孃家,叢娟輕易不踏叢家門檻。也不像之前那樣三天兩頭回孃家打秋風,好像真的洗心革麵,改邪歸正了似的。
至於林氏,那更是貴人不入賤地,免得汙了她教書先生家娘子的體麵。
這倆人一同上門能有什麼好事?
隻怕是蛇鼠一窩,狼狽為奸罷了,杏娘懶得理睬她們,之前顧忌親戚情分,再不情願也好茶好水,好飯好菜地招待。
現下純粹是想屁吃,撕破了臉再無事人般說笑,她臉皮沒那麼厚,也不想那麼做。她不一掃帚掃出去已是夠客氣的了,不想陪她們搭台唱戲。
杏娘自顧在院子裡洗床單,連出去打聲招呼的興致都沒有,“你大伯父和叢文哥沒回來?”
“沒有,我沒看到他們,就姑媽、大伯孃和荷花表姐三個人回來的。”
杏娘點點頭不再說話。
“杏娘,杏娘!”陳氏歡快的聲音自堂屋響起,“家裡來客人了,沏壺茶過來。”
杏娘紋絲不動,就當沒聽到,絲毫沒有起身的打算。
青葉眨巴幾下眼睛,露出若有所思的表情,輕聲跟她娘咬耳朵:“娘,我去堂屋看著,她們說你壞話我就來告訴你。”
杏娘剛想阻攔,她已經跑了出去,也就隨她了。
堂屋一片歡聲笑語,好不熱鬨。
叢娟拿了一塊疊好的青色布料在陳氏身上比劃,“瞧瞧,這顏色多清亮,襯得孃的臉色白裡透紅,我再沒見過這般有福氣的老太太。還不止呢,您仔細摸摸這布料,多細滑軟和,這可是細棉布,穿在身上得多舒坦。娘,你可真是太有福氣了,我長這麼大都沒穿過這麼好的布料呢。”
陳氏笑得見牙不見眼,缺了兩顆牙的嘴巴能看見牙齦。
“我就說這料子摸起來手感怪好的,跟家常穿的不一樣,緣故在這裡呢。還有這個顏色,也確實襯我,我年輕的時候就愛穿這個顏色。那時候彆人都愛大紅大綠,我不一樣,我皮子白,穿什麼都好看。”
叢娟麵不改色聽老孃自吹自擂,笑吟吟接過話頭:“可不是,我就是隨了孃的好皮子,人都說一白遮三醜,可見啊白的人穿什麼都好看。不過呀……”
說到這,她故意停頓了一下,“不過娘沒說到最重要的一點?”
陳氏疑惑:“什麼最重要的一點?”
“就是買料子的人啊!”叢娟用帕子捂著嘴角笑得花枝亂顫,極儘誇張之能事。
“要是沒有大弟妹買的料子,娘就是想的吃不下飯睡不著覺,那也是白想。那布莊的夥計還能把料子送到您老家裡來?這也就是娘有個孝順的好兒媳,出去打聽打聽,誰家兒媳能做到大弟妹這般的,反正我是沒見過。”
為了襯托林氏的賢惠,她不惜自我貶低:“說句不好聽的話,就拿我自個來說,我就是想孝順我們家老太太,那也是有心無力。兜裡掏不出半個銅子,我還能跑去扇人夥計兩耳光。說到底還是大弟妹有本事,光有本事不行啊,還得有孝敬老人的那片心。娘說是吧?”
陳氏笑容略僵硬,隨即若無其事衝林氏露出一個溫和的笑容。
“誰說不是呢,這條壟上有誰不知道我大兒媳是最孝順不過。自個當了教書先生家的娘子,搬去鎮上住還不忘捎帶上我們兩個老的,誰家媳婦能做到這般?怕是巴不得好甩掉老的自個過活呢,也就你大弟妹實誠。”
想起鎮上的快活日子,陳氏到底沒忍住牢騷:“要不是你二弟這邊實在離不得人,我們兩個老的且還在鎮上享福呢,那才叫舒坦。”
林氏捏著帕子按壓嘴角,一派雲淡風輕,“娘謬讚了,這是兒媳應當做的,不值當什麼。”
什麼叫體麵?
這就叫體麵,不用她出麵,自有人替她敲鑼打鼓架梯子,說她想聽的話,做她不想做的事。她甚至都不用開口,隻要表現出高興或者不高興,自會有人替她解決煩惱。
她十幾年辛苦謀劃,勞心費力供丈夫苦讀,為的是什麼?還不就是這一刻,彆人都說她癡傻不知變通,供一個讀書人豈是這般容易的事。辛辛苦苦幾十年,到頭來怕是要竹籃打水一場空。
可她偏不信這個邪,丈夫本就是個讀書的好苗子,隻不過時運不濟出不了頭。
現下可不就時來運轉了,那些蠢貨隻知道盯著眼前的那點小利,哪裡知道功名的難能可貴。隻要能供出一個讀書人,付出任何代價都是應當的。
那些人現在可不就是後悔了?
後悔也沒用,他們隻能日複一日年複一年的麵朝黃土背朝天。哪像她眼下過的日子,風吹不著,雨打不著,不用忍受烈日當空曬的人脫皮,也不用麵對寒風刺骨刀刀刮肉。
那邊兩母女還在你吹我捧的說個沒完,林氏愜意地閉上眼睛陶醉片刻。
有空的話還是得常回老家來看看,總不好叫人說他們富貴了就不認家鄉父老了,教書先生也得有個好名聲不是?
“來了這半日,怎不見二弟妹出來?她可是忙的很?也沒看見爹?”林氏裝作隨意地問。
“她有什麼好忙的。”陳氏不耐煩朝後院翻了個白眼,有了對比越發顯出小兒媳的頑劣。
“每天洗衣裳、做飯、掃地,家裡家外的,哪一樣少得了我,她現下眼裡還有誰?可憐我一把老骨頭,還不知道什麼時候被她折騰閃架。至於你爹,閒著沒事乾跑你二伯父家擺龍門陣去了。”
林氏柔聲寬慰:“二弟妹家孩子多,二弟又不在家,還得娘多擔待,要沒了爹孃,這個家可成什麼樣子?等孩子們大了就好了,他們還能不孝順爹孃?”
陳氏沒好氣哼了聲,“等到他們能孝順我,我墳頭的草都不知道長的多高了。”
幾個女人嘰嘰喳喳說個沒完沒了,王荷花無趣地撇嘴,看著緊閉的西廂房,她朝青葉露出一個挑釁的笑容,悄悄走過去推開門。
青葉的眉頭皺成了一條毛毛蟲,抿緊嘴巴也跟了進去,婦人們都沒注意到這兩個小不點的動作,不成想片刻後一聲尖銳的童音穿透叢家前後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