壟上煙火(種田) 第43章 第 43 章 無聊至極的繡花技藝…
無聊至極的繡花技藝……
“杏娘,
有個事想跟你商量下,不知是否可行。”雲娘深思片刻,還是決定開口,
能不能成總要問一聲,
不問永遠不行。
杏娘咧嘴一笑,
自我誇讚:“嗨!我這個人嫂子還不瞭解,
說話心直口快,
其實心地不壞。嫂子有什麼事儘管直說,
但凡我能幫上忙,定不會推脫。”
雲娘被她逗笑,也沒了顧慮:“我家的情形你也知道,
女孩子們漸漸長大,開始講究愛乾淨,
之前家裡過得緊巴巴人也不湊手,能有口水喝就不錯了,
沒得挑。現如今孩子們能幫上忙,過得也寬鬆了些,她們就嫌棄河裡的水醃臢,
想要用井水。打一口井可不便宜,
我就想著能不能去你家打水……”
杏孃家的井還是當初叢孝建房的時候一起請人打的,
花了十來兩銀子。修整得乾淨、利索,井台上壓了一塊大而簿的石板,防止孩童掉下去。
農家人隨水而居,河裡的水流淌不絕,
家常日用中女人們喜歡用活水。
從吃的——洗菜、煮飯、喝水,到用的——洗床單、被套、衣服、洗澡,生活中用水的方方麵麵都離不開河水。
杏娘卻不愛用河水,
除了清洗衣裳去河邊,一般都是用自家的井水。習慣了用河水的婦人總說河裡的水是流動的,臟東西都流走了,乾淨著呢,而且用河水煮飯有甜味,比井水好吃多了。
在杏娘看來,哪有什麼甜味,屎臭味還差不多。沿河的人家,誰家臭烘烘的東西不是在河裡洗的——夜壺、尿布、糞桶等,更有甚者家裡養的雞鴨豬死了也往河裡掀。
活水是流動的,自家的臟東西往河裡倒了會流到下遊,問題是此處的河水也有上遊啊,人家照樣把臟東西在河裡洗了流到此處。
反正杏娘一想起就膈應,她是從來不吃河水的,她孃家也不吃。
“我還當是什麼事呢。”杏娘滿不在乎,隨口答應下來。
“嫂子要用水了,隨時過去打水就是,我在家的話沒得說,就算我不在家,那也不存在任何問題。我家婆婆是什麼樣的人,嫂子還不清楚,說句難聽話,那比抱窩的母雞還念家,我家就沒空的時候。”
雲娘忍俊不禁,大笑出聲,她這樣溫柔含蓄的人很少有這般大的情緒起伏,實在是杏娘說地太逗了,雖然有些許對長輩的不恭。
不過更不恭的事情她也做了,比較起來這還算小意思。
兩人有說有笑乾活也不累,時光流淌,靜謐無聲。
大人們忙碌著生計,青葉跟何家的三姐妹忙著學手藝——女紅。
玉陵縣一年兩季水稻收成,瓜果魚蝦不絕,婦人們隻要能幫著乾農活,其餘的針織女紅、灶上手藝都無嚴苛要求。
手上有絕活是錦上添花,沒有也無甚要緊。農家女孩去不了村學啟蒙,家裡有哥哥弟弟的跟著認幾個字,爹孃不重視的仍是兩眼一抹黑。
叢三老爺閒來無事就教三個孫子、孫女背書、認字,權當鬨著玩罷了,說來幾個女孩裡要數青葉認識的字最多。
叢三老爺出生時家裡尚算富裕,沒吃過甚大苦頭,少時也跟著先生們念過書。他是屬於那種典型的愛讀書不求甚解,課堂上認真、勤懇,卻常年霸榜倒數的“差等生”。
科舉文章記不住,傳記演義看一遍能說出大致情節。
老話說巧婦伴拙夫,好漢無好妻,娶了一個出了名的懶婆糧,他也沒有過不滿,依舊老老實實過日子。平時沉默寡言,隻知埋頭乾活,青葉有幸見過自家爺爺侃大山,說起諸葛亮草船借箭,武鬆醉酒打虎,聲調抑揚頓挫,情節行雲流水。
說的人張口即來,情感充沛,聽的人如癡如醉,仿若身處其中。
青葉小時常被爺爺抱了去放牛,找一片水草豐盛處放長牛繩,叢三老爺席地而坐摟著孫女念書。
也不管她聽不聽得懂,自個倒是沉迷其中,不可自拔。牛啃光周圍的青草拽著繩子往前走,他才醒過神,抱起孫女往前走幾步再一屁股坐下來。
小青葉乖巧聽話,儘管聽不懂爺爺說的什麼,也安靜扯了草葉子纏繞手指。讀到興起的爺爺放笑出聲,她也跟著咧嘴樂嗬,童音清脆,稚子可愛。
及至再大些了,叢三老爺燒灶時捏著燒焦的細木棍在地上寫了常用字教小家夥們認,亦或是他們大伯廢舊的毛筆沾了水寫在石板上。
小崽們隻當個遊戲,上一刻一行十個字,個個對照入座,無有錯漏。一頓飯吃完,誰是誰家的就分不清了,混淆一團。叢三老爺也不生氣,下次吃飯前照例寫幾個字考一考,純屬圖一樂子。
青葉到底年長幾歲,日積月累下來也能識得小半本書。
小姐妹們練習用的不是什麼好布,都是大人裁衣剩下的零碎,在做成鞋底子之前還能發揮一道餘熱,物儘其用嘛。
花樣子也是簡陋、粗糙的,既無神似也沒有形似,充滿濃濃的鄉土氣息。
削得細細的柴火棍在布頭上描一朵花,加上一條根莖,最後添上兩片葉子,一個簡單的底樣就成了。穿針拉線照著黑色的痕跡繡花即可,出來的成品也不看是否漂亮,隻看針腳是不是齊整,有沒有漏針,或者線是否拉平。
會不會繡花不是最重要的,要緊的是縫製的衣物要針腳細密平整,不要跟鹹菜似得皺巴的像剛從壇子裡撈出來。
杏娘飯食做的好,針線隻是平常,做出來的衣裳隻能說是中規中矩,沒有甚出彩之處。繡花更是不用想,這玩意靠的就是心性,她少時哪裡坐的住。
初時青葉信心滿滿,摩拳擦掌準備大展一番才華,還嫌棄她娘給的布片太小,巴掌大的布頭能乾什麼。恨不得她娘扯匹新布以免浪費了她的心血,新布自然是沒有的,杏娘甩了她一個鄙視的眼神,嗬嗬冷笑兩聲,嘲諷的意味不言而喻。
青葉不服氣,誓要她娘刮目相看,後悔自個的勢利短視。
無奈理想是豐滿的,現實是骨感的。
這世上怎麼會有繡花這種東西?
這一針一針的什麼時候是個頭,眼都花了,針才走幾步,慢吞吞堪比蝸牛。按青葉的想頭,恨不能一針就有手指長,三下五除二幾下搞定,多省事。
奈何這樣做出來的衣裳彆說穿了,能不能套上身都是個問題。
青葉生無可戀地擡頭,對上同樣兩眼無神的何竹,兩人都如同霜打的茄子——有氣無力。瞟一眼旁邊的兩個小姐姐,眉眼溫和,平聲靜氣地穿上拉下,一派沉穩,襯得少女的容顏越發清秀。
兩個小的長歎一口氣,躲是躲不過的,隻聽說誰家媳婦子針線活不好,沒聽過不會做針線的,爹孃都跟著丟人。轉動脖子重新埋頭,學吧,慢慢學,且還有得熬呢。
當孃的自是不知道女兒的痛苦,就是知道了也不在意,誰小時不是這般過來的,熬習慣就好了。
“嫂子愛吃南瓜藤嗎?我家後院菜園的南瓜藤牽的太密了,每天都在割還是長得快,嫂子要是喜歡吃的話,等會兒剪完豆子去割兩籃子。”一時說起晚飯的菜肴,杏娘想起這一茬,順嘴問了一句。
夏天的南瓜藤瘋長,枝丫蔓延到大半個菜園,寬大的葉子鋪得滿地都是。
割掉南瓜藤頂端的一小段嫩莖稈,撕掉帶絨毛的表皮,連著小朵的葉子一並清炒。愛吃辣的放兩個青椒,南瓜藤嫩綠多汁,清脆爽口,略帶苦澀,在炎熱的天最是下飯。
有些人專門吃南瓜的花苞,花骨朵裡塞了肉隔水蒸,又是一道美味。還有人愛吃花下麵的那一段莖稈,這個就比較費事,不易湊成一盤菜。
且割南瓜藤並不影響結果,有一種說法是掐了頭南瓜還結的更多呢。
雲娘直起腰桿坤一坤,緩一口氣,“那就多謝你了,我家人多,吃菜厲害,每頓飯想著方得弄吃食,總不能天天就吃那幾樣。”
“誰說不是,天熱的吃不下飯,不吃肚子餓,提起筷子又沒胃口。我每天就著一碗醬菜胡亂扒幾口了事,跟完成差事一樣。”杏娘胃口這麼好的人,到了這個天也如曬乾的菜苗失去活力。
雲娘輕笑出聲,“早起去芝麻田扯了半天草,出一身汗回來,晌午多添了半碗飯。你說人這個東西可真是賤,非要累得氣喘籲籲才吃的香,睡得著。我們兩口子就是個勞碌命,不乾活煮飯的米都少一把,你說說這怎麼胖得起來。一家子都是細條條的,不知道的還以為我成天餓著他們。”
一番話說得兩人都笑起來,農家少有像鎮上那樣的富態人,養再多的肉到了割稻穀的時候都得掉一半,瘦的人更是成了麻桿。
故而不那麼忙時,家家戶戶都會弄點好吃食調養身子,就盼著養一點肉扛住收成時的磋磨。
說到醬菜,雲娘少不得提一嘴:“早聽說你的醬菜手藝好,一直沒機會嘗試,給我一碗你做的醬吧,我也不白拿你的東西。明兒早上幾個丫頭打算去扯鹽包草,剝一碗跟你換,如何?”
鹽包草是一種本地的蒲草,喜長在水邊,一長就是一大片。長長的葉子長得比人還高,跟茭白類似,包裹的嫩芯卻小得多,隻手指長,粗細也如手指大小,稱作篙菜或蒲菜。
這個東西鮮嫩脆甜,配黃骨魚燉湯堪稱一絕,鮮得能吞掉舌頭,清炒也不遑多讓。鹽包草長得細密,水底的根莖不易扯斷,且螞蟥也多。更要命的是難剝,一捆鹽包草勉強能剝一盤嫩芯,忒費時間。
除了實在閒極無聊的大人會去扯鹽包草,也隻十來歲的半大少年會乾這事,對於吃食,他們永遠有著無窮耐心。
杏娘樂不可支,爽快同意:“這我可占便宜了,又來偏嫂子的好吃食。說來我也好久沒吃過鹽包草芯了,少時吃得多,現在哪還顧得上弄這個。也隻嫂子家孩子大了能吃上一口,這玩意平時想不起來也不惦記吃,一說起倒恨不得能立馬吃到嘴裡。哈哈,我就是個嘴饞的。”
“能吃是福,你的福氣哪是旁人能比的。”
兩人一頓互捧,其樂融融。